第45章

第45章

翌日, 天剛微微亮,客棧外便馳來一波人馬。

乍一看,一行五人行色匆匆, 皆頭頂黑色漆紗冠,身穿寬松緊口衣褲, 以窄條絲滌束腰,腰間左側配長劍, 右側垂绶。

再細細一看,這垂在腰間的绶帶各不相同。為首這人是玉绶帶, 身後幾人有金绶帶, 也有銀绶帶。

此時, 恰逢使臣團的人收拾完畢, 準備出發趕路, 兩方打了個照面。

馬背上衆人紛紛下馬, 為首那人略向沈铎寒請過安, 随後從衣襟中取出一道令牌, 對馬車內的沈懷思道:“公主殿下,屬下錦衛司司長白辭安, 奉聖上旨意,特來随行護送您前往西遼和親。”

白辭安這個名字, 蕭乙還記得, 那日在街頭碰上的女子謝壬曾說過,有他的人混在使臣隊伍中,會在進入西遼界內伺機暗殺懷思公主。

眼下即将進入西遼,這位白大人卻親自來了。蕭乙不由看向七爺, 見他面無表情,眸色沉凝, 便知此人并不輕容易應付。

沈懷思掀開車簾,見這位白大人一臉皮笑肉不笑,便也笑意婉婉道:“皇兄如此,讓懷思受寵若驚,那就有勞白大人了。”

“殿下言重,這是臣等份內之事。”白辭安說着,已然帶着四名手下準備上馬跟上。

這時,沈铎寒開了口:“慢着。”他的眼神威懾力十足,迫使原本還帶着笑意的白辭安躬下身來,低聲道:“不知肅親王殿下還有何吩咐。”

“有勞白大人日夜兼程趕上先行的使臣團。”沈铎寒徐徐開口,“只不過在我們之後,還有一波使臣團,白大人既是皇兄特地增派來的,豈有不兼顧後方的道理。”

“這……”白辭安頓時面露難色,但肅親王的命令不可違,便只得分出兩名銀绶帶留在此處,等後方使臣團到來。

一行人這才出發,離開北浔,踏上異國疆土。

西遼靠近北浔的地段,風土人情都還同北浔差不太多。

到了正午,氣溫明顯上來了,太陽當頭,曬得人花了眼,身上直冒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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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乙見七爺将身上那件大氅解開,身旁又沒帶別的下人,便自顧地駕馬上前,想跟之前那些下人伺候七爺那樣,幫忙收着大氅。

誰知七爺将他的手攔下,直接将氅衫攏起來放在馬背上,看着他道:“這些事不需要你來做。”

沈铎寒穿了身素青色錦衣,襯得面容越發溫潤俊美。眉眼間終年不化的寒霜,只偶爾在看向蕭乙時,會舒展開來。

蕭乙卻沒見到王爺的神情,只在心裏“哦”了一聲,擡手抵了下鼻尖,略微有些尴尬。然後拉扯兩下缰繩,示意馬兒走得慢些,好再回到七爺後方去。

然而他行得慢了,七爺的速度也慢下來,保持着與他并駕齊驅的速度。

蕭乙回想起這些時日同七爺相處的點滴,頓時感覺太陽有些太過毒辣,把他的臉頰曬得通紅,一路紅到耳後根。

冷不丁碰到衣袖間藏着的那支翠玉發簪,冰冷的玉器讓他心緒逐漸寧靜,駕馬的速度也漸漸放緩。

如此一來,他同七爺的速度越來越慢。

不多會兒,懷思公主就從前方的車廂內探出頭來,面露疑惑,抿唇笑道:“皇兄先前說要在日落前趕到附近的小鎮上歇個腳,眼下太陽西落得快,怎麽倒又不着急了?”

沈铎寒這才加了速,重新回到馬車前方。而蕭乙也跟了上前,駛在王爺後方。

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找了兩間相鄰的客棧落腳。

晚間,沈铎寒的客房門被三長兩短聲敲響。

他的房間在最盡頭處,隔壁是蕭乙的房間,對門是懷思公主。

打開門,沈懷思走了進來,待門關上,她立即從衣袖中取出一張字條,道:“皇兄,剛收到朱雀殿傳來的密報,西遼皇帝目前身體狀況欠佳,恐怕……”

沈铎寒打開字條,看了一眼,随後凝眉,将字條在燭火上點燃,化為灰燼。

“應該沒那麽快,估計還能拖一段時間。”他沉吟道,坐在圓桌旁,擺了個手勢邀懷思公主入座。

沈懷思坐下後,壓低了嗓音道:“太子無德無才,空有太子之位,卻無太子之實力。三皇子雖小我五歲,卻文韬武略雙全,也備受朝中大臣青睐,皇兄為何要我嫁予那終日流連于煙柳之地的二皇子?”

沈铎寒手中給二人斟茶,漫不經心道,“其一,西遼丞相南舟禮站邊二皇子,你可知勝算幾成?其二,這二皇子跟太子二人半斤八兩,都是爛泥扶不上牆,二皇子貪玩樂,更容易把控。屆時扶他上位,你料西遼的真正掌權人會是誰?”

“南舟禮?”沈懷思略微凝眸。

沈铎寒抿唇不語,品了口茶,繼而道,“不錯。所以我們此番來西遼,還有一件要事。”

“助南舟禮解決掉西遼三皇子?”

“懷思果然冰雪聰明。”沈铎寒眸似寒星,忽而像想起什麽,眉眼一瞬黯淡,随即便化為冷肅,“當年我動用無湮閣的勢力,替西遼皇帝奪到這個皇位。現在也到他讓位的時候了。”

“可是我擔心,白辭安那邊,或者說是,沈澤卿那邊會不會有什麽行動。”沈懷思道。

“他會。他連殺害西遼和親公主這種事都敢做得出來,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沈铎寒淡淡看着茶水中漂浮的梗葉,神思飄向遠方。

他想起了那個花燈節時,英姿飒爽的俏麗少女和眉眼如畫的俊逸少年,滿眼欣喜、憧憬、興奮地游逛燈火集會。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猛然回過神來,卻見對面女子溫婉的面容上露出凄哀神色,沈铎寒詢問道:“懷思可是因為同為和親公主,所以對敏豐公主的遭遇感到悲哀?”

沈懷思眸中有水光閃爍,卻還是仰起面,讓淚水沒有滴落下來。這麽些年間,她的內心變得越發堅強,只在偶爾有時回憶起從前和燕渡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才會潸然淚下。

當時聽聞敏豐公主的遭遇,她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惋惜,更多的則是無奈。

身為帝王家的子女,肩上很多擔子不得不抗。

收拾好情緒後,她依舊笑靥婉婉道:“會對她的遭遇感到惋惜,卻想不到沈澤卿心狠至此,連她都不放過。”

就在這時,沈铎寒突然眸色一沉,提醒沈懷思噤聲。只見從窗戶沿縫之間,悄無聲息地伸進來一小節木竹管,往房間裏面排放迷煙。

而在沈铎寒的房間隔壁,蕭乙剛洗完澡踏進屋內,便敏銳感覺到不對勁。他疾步跨到窗邊,一把破窗将人揪了進來。

這蒙面黑衣男子武功高強,與蕭乙兩人頓時在房間內打鬥起來。屋裏激烈的聲響傳到隔壁,沈铎寒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前來,待開門一看,蕭乙已然将黑衣男子死死地扣在地上。

“說,你究竟是什麽人派來的!”只聽咔嚓兩聲響,蕭乙将那人兩條胳膊都給打斷。

男子發出一聲哀嚎,口角微動,蕭乙心道不妙,急忙将其下颌死死掰住,不讓他服毒自盡。

“蕭公子好身法!”沈懷思從隔壁房間過來,不由得出言贊嘆。她從旁側取來一塊抹布,拉下那人面上的黑布,一把将抹布塞進他口中。

“嗚嗚……嗚嗚嗚……”黑衣人雙臂已廢,口中想尋辦法自盡,又無奈被堵。

沈铎寒走到窗邊,朝外看去,茫茫黑夜中,早已不見黑衣人團夥的蹤影。

而住在這間客棧的使臣團其餘人都沒有動靜,就連那位同樣武功絕頂的錦衛司司長也不見身影。

“幸好今日有你們在,若是指望那白辭安,想必我眼下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沈懷思慶幸地道。

沈铎寒走到黑子男子面前,見他容貌是北浔人,一臉視死如歸,便知道,這種人不會審出什麽名堂。

“搜身。”他冷聲開口。

“是,七爺。”蕭乙開始動手搜尋這人身上的物件。

待搜尋到腰部的時候,那人突然反應激烈起來,嘗試着站起身來,一頭撞死在柱子上,被蕭乙一把攔住。

“腰間有東西。”蕭乙邊說着,邊将人用麻繩捆在座椅上,令他動彈不得。然後在這人腰間細細摸索一番,從中拿出一把匕首,遞給沈铎寒。

這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匕首,沒有任何花紋圖案。

蕭乙再次将人從上到下摸索過,就連黑靴都脫下來,确認過再無旁物。

“把他上衣給扒了。”沈铎寒回身忘了一眼沈懷思。

沈懷思淡淡一笑:“僅是上身,又無妨。”

待上身衣服都扒完,蕭乙發現,此人右腹處有一小塊圖案。

湊近了看,是三朵紅金黑三色相間的雲騰圖。這個圖案蕭乙沒見過,正思索着是什麽意思時,只見七爺一把拿起匕首抹喉,人立即便斷了氣。

“皇兄,這是……”沈懷思也注意到此處圖案,語氣驚嘆。

“沒錯,雲翎軍團的人。”沈铎寒眸中森冷寒意一閃而過,将帶血的匕首遞給蕭乙道,“蕭乙,現在有一個棘手的任務交給你。”

蕭乙接過匕首,垂首而立:“七爺盡管吩咐。”

“你拿着這把匕首,去殺了白辭安。”

蕭乙心中一驚,卻沒多說一句話,只回道:“是,七爺。”

“現在就去。”

“是。”

少年很快出了房間,一切回歸寂靜,沈懷思這才有些擔憂地問出聲:“皇兄,白辭安那邊,恐怕不容易對付。蕭乙他……”

“他可以。”沈铎寒垂眸看向地上那具屍體,斂去眸中一切情緒,“今晚是最佳時機,過了今夜,恐怕你的處境會更危險。”

“更何況,養兵千日……”

用在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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