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三日後。

風卷殘雲, 夜色無聲,一道身影悄無聲翻窗而出。

只見那人身手格外敏捷,有如足踏輕波, 掌推煙渺,瞬息之間便來到一座殿閣之外。

殿閣匾額上寫着鍍金的“藏寶閣”三個大字, 裏面漆黑一片。等待這一批巡邏的侍衛過去後,蕭乙尋到一處白日裏留下的窗戶, 翻身而入,再點上火折子, 摸索着上了二樓。

藏寶閣一共有四層樓, 越往樓上走, 存放的物品越珍貴。而此次宋清琢即将送給西遼皇帝的壽禮, 便在這第四層的寶箱當中。

借着稀微的火光, 蕭乙找到那寶箱, 打開來一看, 裏面是一樽精美的岫玉香爐, 而香爐旁側,正擺放着一支沉榆香。

西遼皇帝喜香, 無香不歡,此番宋清琢投其所好, 贈送的這支熏香用料珍貴, 想來會讨皇帝一個欣喜。

蕭乙小心翼翼将那支沉榆香取了出來,再從衣襟裏拿出另一支一模一樣的熏香放了進去。

剛合上寶箱的蓋子,忽而聽聞樓下漸漸有腳步聲向上,緊随而來的是燭火亮光。

整個四樓一片平整, 沒有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眼見着這亮光就要上來,他立即轉身, 想要翻窗而出。

就在這時,樓下那人提足輕點臺階,踏步飛上。

“何人在此處?!”話語之間,行動迅捷如雷,一道掌風襲來,已然斷了蕭乙後退的路。

待看清是誰,那人面露詫異,停下攻勢,朝蕭乙道:“不知是蕭公子在此處,有所冒犯。”

蕭乙也看出,這人正是宋清琢身邊的貼身侍衛,黎朝。

在初入勳王府的時候,他就曾經和黎朝過過招。此人武功極高,分毫不在他之下,眼下若是動手,蕭乙并沒有過多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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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朝又問,“公子傷勢尚未痊愈,為何不在廂房內休息,反而來此處?”

蕭乙知曉,黎朝會對他這般态度,完全是因為宋清琢的緣故。

自從那日見到他脖頸間的玉佩之後,宋清琢對他的态度大為改變,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

不僅請來最好的醫師前來替他療傷,還開始嘗試着給他解噬骨蟲。

蕭乙雖不知其中具體緣故,但眼下這般情景,無論如何都是要給個交代了。

“勳王殿下讓我過來的。”他道,“說是我可以在藏寶閣內任意挑選自己喜歡的物品,我便上來瞧瞧。”

他這般說,黎朝竟也沒有過多追究,而是松了口氣道:“蕭公子若是要挑選寶物,還請到下面三層樓,四樓的物品都是不可随意翻看的。”

“知道了。”

離開藏寶閣,回到自己住處,不出意料,宋清琢已然等候在屋內。

從刑房出來之後的這幾天夜裏,蕭乙都會見到宋清琢。

宋清琢其實也不多說什麽,有時會問問蕭乙今日身體狀況如何,有時又只是短暫地停留片刻,似乎只是為了看他一眼。

這般相處模式,反而出乎蕭乙的意料。正如今日,宋清琢看到他從外面回來後,第一件事不是問他去了哪兒,而是詢問他有沒有受傷。

蕭乙心覺疑惑,也不曾多想,只是搖搖頭。

他揣測不清這個人的心思,正如他也揣測不清七爺的心思一樣。

下一秒,他就眼見着宋清琢拿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對他說:“穆……蕭乙,過來。”

宋清琢的血,是眼下唯一能遏制蠱蟲發作的方法。他每天晚上過來,也是為了及時給蕭乙緩解焚骨之痛。

蕭乙稍作猶豫,還是走了過去,将頭湊近到對方手掌前。唇瓣與肌膚相接時,他能明顯感覺到宋清琢身體的僵硬。

血液順着咽喉入腹,一股暖流逐漸走遍全身筋骨。

嘴唇離開時,宋清琢卻一拉拉住蕭乙,目光灼灼看着他:“蕭乙,離開沈铎寒,來我身邊好嗎?”

蕭乙一時愣怔,不知作何回應。

又聽宋清琢繼續道,“從你們踏入西遼邊界開始,我的人就已經洞察了你們全部動向。你現在是沈铎寒身邊的暗衛,來我這兒,我可許你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對于許多人來說,也許是一輩子的追求。但是對于蕭乙而言,卻并非如此。

一個不知道自己過去的人,是沒有根的。再多的俗世之欲,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更何況,他心裏還有一個放不下的人。

“三殿下的好意,蕭乙心領了。”他掙脫開宋清琢的桎梏,往旁走了幾步,“夜已深,我要歇息了。”

“蕭乙,你可知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宋清琢不想放棄。

蕭乙卻似聽到什麽玩笑話:“僅僅相識數日,我還曾經被殿下那般對待。如今這話說出來,要蕭乙怎麽相信。”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放棄現有的一切,陪你歸隐山林。”宋清琢不多做解釋,只是在向蕭乙道出承諾。

可這樣的話,換做任何人,都理解不了其中的緣由。

蕭乙只當這殿下今夜發了癫,勸他道:“蕭乙只是一個普通人,配不上殿下這般對待,也不知殿下為何這般說。明日便是皇帝生辰宴了,殿下不若早早回去休息。”

宋清琢聽聞這話,張口就想道出個緣由,卻又念及何事,終究還是咽下了那番話。

“蕭乙,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他只道。

蕭乙聽了這話,忽然想起一事,從袖中取出一個翠玉發簪,遞到宋清琢眼前:“殿下若是真想證明什麽,就幫我找到這發簪的主人吧。”

接過簪子,宋清琢細細端詳一番。

發簪是由上等和田玉制成,看成色也有些年月,且發叉尾雕刻為鳳,可見佩戴者身份地位顯赫。

若是說他曾經見過的女子當中,倒确實有一位格外鐘愛戴鳳簪的,只不過……

他将簪子抵還給蕭乙,擰眉問道:“這簪子,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蕭乙抿唇不語。

“也罷。明日父皇生辰宴,你想同我一起去嗎?”宋清琢問。

蕭乙這才回他:“若三殿下願意帶上我,去也無妨。”

“那好,明夜你便作為我的……随從,一同前往王宮。”

“好。”

宋清琢走後,屋室內又只剩下蕭乙一人。他走到窗外,打開窗戶,看着天空中懸挂的一輪彎月。

心中想着方才宋清琢的那些話、以及他不似作僞的神情,思緒又逐漸飄向了遠處。

也不知近些時日,七爺那邊可好。

才幾日未見,卻像是許久未見。心中惦記着,時時刻刻閑下來就會想起。

想起曾經相處的點滴,想起七爺的一言一行。

如此這般,想必便是那些說書先生們所言的,相思之苦了吧。

*

翌日,蕭乙換上小厮送來的衣裳,跟随宋清琢一同進入王宮。

西遼的官職體系與北浔不同,但宮廷華麗程度,可謂不相上下。

踏入宮殿之內時,蕭乙能明顯感覺到許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朝着這邊投來。

他們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不懷好意。這個場景,蕭乙不是第一次經歷,他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目光搜尋着七爺的身影。

皇帝的生辰宴時逢北浔和親公主抵達,雙喜臨門,整座宮殿內四處都洋溢着歡樂的喜慶的氛圍。

然而看過一圈後,卻并未尋到七爺身影。

忽而,身側走近兩道人影。

定睛一看,只見那男子天人之姿,身旁女子亦是溫婉無雙,俨然便是七爺和懷思公主。

“肅親王,久仰大名。”宋清琢稍稍站到蕭乙身前,攔住沈铎寒的目光。

“有禮了,三皇子。”沈铎寒抿唇微笑,卻并未将目光投過來。

蕭乙心中莫名失落,只跟着宋清琢入了席位。

待到西遼皇帝出現時,蕭乙才發現,原本聽聞這皇帝生病,卻未曾想到,已經病得如此厲害。

就連走路,都需要兩人在旁邊攙扶。看相貌不似有多年邁,卻已然頭發花白,宛如古稀老人。

皇帝入席,所有朝臣紛紛起立相迎。

“平身吧。”皇帝目光一一掃視而過,看到蕭乙時,他陡然從坐席站起身,顫抖着手指了過來。

“清琢,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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