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營帳之內, 一股淡淡的竹葉香混雜着酒味,逐漸将蕭乙包圍。
沈铎寒的話語聲就在耳畔,帶着溫熱的氣息, 含着醉意,令蕭乙不由得繃緊身子。下意識的, 他不想開口,亦不想回頭面對, 只想盡快離開此處。
日夜兼程,只為求一個結果, 然而等當真到了跟前, 卻又似乎遲遲開不了口。
那些西遼發生過的事一件件從他腦中閃過, 七爺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七爺, 而他, 亦不是曾經的他。
“不說話嗎?”沈铎寒看着眼皮子底下假扮成士兵的人, 想将他的身子扳過來, 對方卻執拗地不肯轉身。
“七爺, 蕭乙無心打擾,此番前來, 是有一事相問。”蕭乙咽了咽嗓子,艱難開口, “等問完, 我就走。”
身後沒有立即傳來回話,寂靜之中,只聽到營帳外經過的巡邏士兵的腳步聲。
半晌,低沉的嗓音響起:“你為什麽覺得來了, 還能走得掉,你當本王的軍營是何處?”
蕭乙無奈地深吸口氣, 他知道七爺想做的事從來都沒有完不成的道理。
七爺想讓宋清琢死,任憑百般乞求都無用。七爺想讓龐太傅死,曾經的允諾亦無用。
終究是一紙承諾比不上他心中所願。
緩緩呼出心頭濁氣,蕭乙不接沈铎寒的話,而是問道:“先前曾在七爺口中聽聞‘無湮閣’三字,敢問七爺與這組織是何關系?”
這句話問出口,沈铎寒随即拉着蕭乙的手臂将他轉過身來。
從冬日将少年從無湮閣中帶出來,直至今日,少年個頭抽高不少。那雙向來清澈純淨的眼眸低垂着,眼下有淡淡的淤青,似乎這段時日休息不好。少了幾分曾經的少年感,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比一個月前更為堅韌內斂。
這段時間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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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所觸及,沈铎寒的聲音也放柔了些:“擡起眼睛來看着本王。”
蕭乙卻是不應:“七爺,我已經不再是你的暗衛了。況且七爺曾經說過,讓我面對你時,不必那般諾諾。”
他說這話時,口唇張開的幅度很小,唇色很淡。沈铎寒盯着那雙唇,一時間心頭微動,擡起手來,想觸上去,卻被蕭乙偏過頭躲開。
少年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看過來,裏面不再是信任、忠誠和迷戀,而是冷靜、蒼涼、以及一絲迷茫。
“還望七爺回答蕭乙之前的問題。”他說話時也不如曾經那般小心翼翼。
沈铎寒避開他的視線,望向旁處,冷然道:“無湮閣是澤州大陸最大的情報組織,本王與這個組織有過幾次交易,從中購買線索,僅此而已。”
“那七爺可知道,這個組織在何處?閣主又是何人?”蕭乙目光灼灼看着沈铎寒,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話語中隐隐的恨意。
但這恨意,沈铎寒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回眸看來,淡聲回道:“本王不知。”
那一瞬間,少年眼眸中失望和沮喪一閃而過。沈铎寒又道,“為何這般問?”
蕭乙搖搖頭,心中忽然間松下一口氣來。也是,七爺在北浔,又怎會與西遼的奪嫡之争扯上幹系。
他抿了抿唇,再次垂下眼眸:“如此,打擾七爺了。”随即轉身,想要迅速離開此處,然而就在一瞬間,後頸處傳來一陣劇痛。
意識消失前,蕭乙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主營帳內,案桌上鋪開一張地圖。
只見案桌一側站着一位男子,身高體長,容貌格外英挺,斜飛的刀鋒劍眉直入鬓角。男子伸出一只手,點上地圖一處,凜冽雙眸散發出肅殺之氣:“殿下,北郡城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難攻,然城內精兵不過五萬餘人,且日常補給都來自相鄰幾座城池。這十日來我方大軍已經切斷三波對城中的補給,物資緊缺,想來眼下城中局勢已然不盡明朗。已經沈澤卿如今只能仰仗雲翎軍團,或者從西南方調兵過來。”
桌子另一側,沈铎寒一手托腮,凝眸靜聽,随後“嗯”一聲道:“西南方的兵他們恐怕調不過來,早在幾日前西遼二十萬大軍就已然壓境,将西南每一處邊防要塞都盯得死死的。沈澤卿就算再急于救火,也決計調不來一兵一卒。”
說完,他擡眸看向林慕遠,“已經等了些時日了,倘若明日出戰,勝算幾成?”
林慕遠回:“近幾日城中應該會臨時征兵,再加上一些周邊城鎮的散兵,保守估計兵力在七八萬上下,我手下十萬鎮守東北邊疆的英勇将士定是能敵。就不知這雲翎軍團……”
“雲翎軍團确實是個不可控的點,至今本王都不知此軍團作戰能力上限如何。若是能夠摁下雲翎軍團,倒是穩妥得多。”沈铎寒似是忽然想起什麽,擡手按了按眉心,沉聲道,“不過也不用過多畏懼,本王的白虎殿猛士雲集,此番出手,亦是不遑多讓。”
林慕遠略微沉吟,點頭:“如此,勝算足矣。”
“報——”就在這時,軍帳外傳來士兵聲音。
“何事?”沈铎寒道。
“回禀殿下,蕭公子醒了。”
“知道了。”沈铎寒一手指向地圖上的北郡城,冷眸微微眯起,“明日卯時出征。”
“是,殿下。”
離開主營帳,沈铎寒來到臨近的一定營帳前,掀開門簾而入。
床榻上,身着裏衣的少年掙紮着起身,卻又身形不穩,重新跌落床褥之間。
“不用費力了。”沈铎寒走近些,坐到床邊。
“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蕭乙不甘地躺在床上,眸中滿是抗拒。
“你中了謝神醫特制的軟骨散,如今一絲內力都用不上,可能連行動也不方便。不過沒關系,過幾日你就能行動了。”沈铎寒将蕭乙扶起,端起一旁的銀耳蓮子羹,舀起一勺喂到少年唇邊,“先吃點東西吧。”
蕭乙緊緊咬着牙關,不肯張嘴。一雙好看的眸子固執地瞪着沈铎寒,似乎在發洩無端的怒火。
他的臉頰兩側染上微微紅暈,煞是好看。明知是因為惱意,卻教人看了春意波瀾。沈铎寒眼眸略微一黯,低頭喝下一勺羹湯,再湊過去,捏住少年的下巴,唇對着唇,将那甜而不膩的蓮子羹渡了過去。
“你!……”蕭乙一時間羞惱至極,羹湯卡入喉間,卻是嗆得重重咳嗽起來。
他的面色頓時有些發白,眉頭緊擰,徒增一抹破碎感。沈铎寒眸色沉沉地盯着看了會兒,待人咳嗽幹淨了,再次湊過去,托着蕭乙的後腦勺吻了上去。
那唇齒間還殘留着甘甜,如濃厚酒意般讓人沉醉不已。撬開皓齒,侵入內壁,舌尖肆意地追逐,糾纏,似乎要将口腔內每一寸柔軟都觸及到位。
“唔……唔……”蕭乙吃力地承受着兇猛的風雨之勢,不斷後仰,然而沈铎寒卻依舊不肯放過他,直到兩人雙雙倒在床上,唇齒這才分開。
蕭乙大口喘息,呼吸着新鮮空氣。他只感覺臉頰滾燙,而他身旁,沈铎寒重重的鼻息盡數噴灑在頸側。
他感覺到對方的吻一點點落在,從脖頸,到耳垂,再到他的唇。
這一次,沈铎寒溫柔許多,唇齒厮磨,似有無限情意與纏綿,令人沉醉其間而不自知。
就在氣氛逐漸沉淪、愈發灼熱時,沈铎寒卻忽然抽身。
蕭乙睜開眼,看到那張向來冷淡俊美臉龐滿是克制與隐忍。
“七爺……為何又如此?”蕭乙不禁開口詢問,聲音嘶啞。
沈铎寒望着他濕潤的雙眸和嫣紅的眼尾,眸色越發深沉。他捧着蕭乙的臉龐,低頭輕輕吻上那雙眸:“蕭乙,等本王回來,會給你一個解釋。”
*
因為沈铎寒的一句話,蕭乙竟當真等了起來。
第一日,蕭乙依舊全身發軟無法下床,沈铎寒一整日未出現在他面前。第二日清晨,蕭乙在睡夢中察覺到營帳外的動靜,驟然睜眼。
然而為時已晚,幾名黑衣人已然潛入帳篷內,身手極為矯捷,左右迅速将他擒住!
而後又有一人走進帳中,從衣襟裏翻出畫紙,對着蕭乙左看又看,低聲朝另幾人道:“是他,帶走。”
“是!”
蕭乙本就全身動彈不得,扣着他的兩名黑衣人又力道極大,帶着十足的內力,似乎生怕他出手反抗一般。
随後他的眼睛被蒙上一層黑布,後被人拉扯着扛到馬背上。
不知行進了多久,一路颠簸,蕭乙只感覺自己像是木偶一般任人擺布。
然而漸漸的,情勢有了變化。耳邊逐漸傳來刀劍相碰聲、浴血厮殺聲、哭喊聲、求救聲……
無數種聲音襲向耳膜,令人聞之悚然。這裏宛如人間煉獄。
馬匹最終停下後,他又再次被人扛起。
“呵呵呵呵呵,沈铎寒,你看看這是誰?!”
這嗓音由遠及近,透露着瘋狂。眼布一把被摘下,蕭乙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光線,随後看清眼前的男子。
這男子容貌雖是上等,卻教人看了心中不适,上挑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他,眸中滿是血腥與瘋狂。蕭乙心頭一驚,此人并未見過,卻令他莫名感覺到一絲熟悉感。
再往旁看,這裏俨然是一座威嚴的大殿。而此刻,威嚴不複存在,到處充斥着殺戮之意。
而在這大殿之下,則是滿身是血、眸色森冷的沈铎寒及他身後一衆士兵。
蕭乙四肢無力,緩緩朝地上滑落,卻被沈澤卿一手撈起,狠狠鉗在身邊:“蕭乙,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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