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下午, 章江再次拎着醫藥箱來到碧溪宮。

昨日還奄奄一息的少年此刻正靠在窗邊,望着窗外,神情若有所思, 面上氣色也好了許多。

“蕭公子。”章江走上前道,“臣是太醫院的太醫, 聖上特命臣來給公子調養身體。”

蕭乙依舊望着窗外,并未動彈:“太醫請回吧, 我的身體沒有大礙。”

“公子思慮過度,傷神傷身, 自己是感覺不出來的, 還需要靜靜調養些時日才行。”章江不慌不忙道來, “好在昨日有陛下為公子運功療傷, 已經将公子身體內外的陳年舊傷治療得差不多了, 陛下對公子一片……”

“章太醫。”不待章江說完, 蕭乙便立即打斷了他的後話, 轉過身來看向他,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章太醫了。”

坐到桌旁, 章江替蕭乙把完脈,紮完針, 再寫了一劑藥方, 交給一旁的随風道:“此藥先由清水浸泡片刻,再沸水煮開,文火慢炖半個時辰,早晚煎服, 有益于安心神,調理脾胃。”

待随風拿着藥方離開後, 章江邊收拾藥箱,邊說道:“要說起來,公子這脾胃屬實不好,倒是讓臣想起了一位故人。”

蕭乙随口接上一句:“章太醫醫人無數,想來脾胃不好的也不在少數。”

“然也。”章江似乎想起什麽,又搖了搖頭,“要真說起來,你同那位故人倒有幾分相似。當年第一位嫁去西遼的北浔公主,不知道公子聽說過沒有。”

蕭乙原本已經站起身,準備走開,聞言心頭狠狠一怔,又望了過來:“她怎麽了?”

“她也是脾胃不好。剛從番地挑選來,嫁去西遼前在宮裏住了月餘,時而生病,沒胃口吃飯,當時就是臣負責給她治療調理。”章江收拾完醫藥箱,站起身來,對蕭乙道,“那已經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今日話有些多,公子見諒。老臣先走了。”

然而章江腳下剛邁出去一步,衣袖便被人扯住。

“章太醫請留步。”身後,那少年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此刻感覺身體有些不适,太醫能否多給我診治一二。”

章江聞言,回過身來,放下藥箱:“公子何處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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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乙眸光閃動,依舊不肯松開扯着章江衣角的手:“太醫能否多講講那位公主的事跡,我,我很感興趣。”

“這樣啊。”如此,章江垂首看了眼蕭乙拉着自己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安慰道,“既然公子感興趣,老臣便在此間多留一會兒。”

蕭乙這才松了手。

“那位公主真真是個妙人兒啊,想想當年,臣也不過才三十出頭,……”老太醫望向遠方,娓娓道來。

蕭乙全程靜靜聽着,時而跟着眉眼舒展,唇角露出笑意,時而擰起眉頭。

故事說到最後,老太醫的語氣中似有無限傷感與惋惜:“最後再聽到她的消息,就是西遼太子府滅門一事了。我這一生救人無數,卻救不了她。”

話語之間,又似含有無限意味不明的情緒。

“章太醫為了那位公主,一生都未婚娶,可曾遺憾?”蕭乙想起母親,喉頭有些哽咽,依舊問出了口。

只見這位老太醫抹了把面,搖了搖頭:“我這一生見過那般驚豔的人,已經足夠了。公子與她眉眼間神韻尤為相似,一時間思及故人,還望公子不要介意。”

“章太醫言重了,其實我就是,你那位故人之子。”

“什麽?!”聽聞蕭乙這話,章江一時間錯愕不已,“可是那太子府……”

“此事說來話長。”蕭乙懇切道,“不過真的多謝章太醫在那段時間對我母親的照顧,我想她也是一直感恩在心的。”

章江盯着蕭乙看了半晌,恍然滄桑笑出聲來:“我道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原來當真不是巧合。”一轉眼,他面色又凝重下來,“公子眼下的處境,老臣原先不能多言,如今倒是要多關心幾句,你同陛下之間……”

“我對他并無半點情分。”蕭乙冷冷說道,“他将我關在宮內,不讓我同外面接觸。”

“果然如此。”章江捋了一把胡須,又問,“公子是想出宮嗎?”

“我想。”蕭乙垂下眼眸,不由得攥緊拳頭,“可他身邊厲害的人太多,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公子若是有任何需要老臣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章江沉聲道。

“不行!”蕭乙斷然拒絕,“此事與章太醫無關,我不能連累你。”

“傻孩子。”章江站起身來,背過身去,話語中有無限悔意,“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我勇敢一點,向她吐露心聲,或許她會選擇我,這樣她就不會落得那般……其實在你面前說這些固然不好,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幫你并不僅僅是彌補我心中的遺憾,我也想讓你過得更好,更開心。而我能幫到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所以還請公子不要拒絕我。”

蕭乙望着這位老太醫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既然如此,蕭乙确實有需要章太醫幫忙的地方……”

*

七月三日,宮廷将舉行晚宴,以迎接東宛使臣到來。為彰顯新帝之氣派,文武要臣皆參與盛宴,就連新帝後宮中唯一的一名男子也将出席。

宮內消息一經傳出,人人都翹首期盼着見到這位神秘的公子。

碧溪宮內。

格瓦公主來回踱步,焦急道:“怎麽辦怎麽辦,之前不是說了不會讓你去參加晚宴,怎麽突然就改主意了?該不會是發現什麽了吧,萬一我們的計劃失敗怎麽辦?你能不參加嗎?”

在她身旁,蕭乙一臉淡定地安慰道:“如若拒絕參加晚宴,今晚只怕碧溪宮會更加嚴防。無妨,計劃不變,我到時候跟随公主的馬車出宮。如果有突發情況,見機行事即可。”

一聽這話,格瓦嘟着臉轉過身來:“吶,這可是你說的,本公主只等你到戌時,過了時辰我就走人。”

“知道了。”

晚間,宴席。

這并非蕭乙第一次參加北浔的皇家盛宴,但今晚這次,顯然與半年前的那次大有不同。

這一次,他不再是跟在沈铎寒身邊默默無名的小侍衛。他一出現在晚宴上,周圍便投來無數道目光。

那些目光中究竟帶着怎樣的含義,蕭乙不想深究。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最靠近沈铎寒的地方,在他走過去時,他明顯感覺到從旁側投來一道灼灼的目光。

偏頭望去,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孟停雲。

他怎麽會在這兒?

不動聲色收回目光,蕭乙不知道的是,他剛剛不經意間的一瞥,已經落入了沈铎寒眼中。

晚宴結束後,走出宴席,蕭乙忽然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匆匆趕來。

随風警惕地攔在旁側,蕭乙聽到熟悉的嗓音裏帶着疑惑響起:“宋兄?”似乎是不敢相信會在這裏與他相遇。

蕭乙回過頭看去,來人正是孟停雲。

“孟兄。”在此處相遇實屬意料之外,蕭乙即便心中再念及旁事,也不得不停下來與孟停雲打聲招呼。

“當真是你啊,宋兄。”孟停雲幾步走近,作勢就搭上蕭乙的肩,“原來你也在宮裏當差,那咱們今後就是同僚了!”

蕭乙不由疑惑:“孟兄這是……”

“新科狀元。”孟停雲拍了拍胸膛,“我孟停雲是也。”

聞言,蕭乙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笑意:“如此,便恭喜孟兄了。只不過……”

他正要說起自己眼下還有事,得先行一步,就感覺自己身後有人迅速靠近。

随後,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從孟停雲身邊拉走。淡淡的竹香入鼻,便是不去看,蕭乙都知道來人是誰。

夜色之中,幾名宮人随後趕來,宮燈照亮這一片地。蕭乙掙紮了兩下,卻掙脫不開,握着手腕的桎梏反而更緊。

孟停雲起初先是一愣,待看清來人後,随即躬身道:“參加陛下。”

“孟卿在此處,可有何事?”沈铎寒冷聲開口。

孟停雲剛要回話,蕭乙立即搶先一步說道:“孟大人在宮裏迷了路,恰好碰上,我便給他指路出去。”

沉默片刻,沈铎寒道:“既是如此,蕭策,你送孟卿出去吧。”

“是,陛下。”

待孟停雲走後,沈铎寒依舊沒有松開手,而是拉着蕭乙往碧溪宮的方向走。

這一次,蕭乙沒有掙紮。他說:“沈铎寒,你不要傷害他。”

沈铎寒一語未發,臉色愈發陰沉。剛踏入碧溪宮,他就一把将蕭乙扛到肩頭,走到床邊,将人摔到床榻上,傾身壓下:“蕭乙,在你心裏朕就是這樣的人嗎?”

蕭乙一雙眸子毫無波瀾看着他:“你難道不是嗎?先前的龐世忠,宋清琢,還有再之前的……”

他話還沒說完,沈铎寒便狠狠吻上那雙一張一合的唇,堵住一切言語。

蕭乙也不甘示弱反咬回去,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在兩人口唇之間溢出。

沈铎寒一時吃痛,松開唇盯着身下的人,一雙黑漆漆的眼眸深不見底。“剛剛朕看到你對他笑了,你已經很久沒有對朕笑過。”他的聲音很是沙啞低沉。

“呵。”蕭乙嘲諷地冷笑一聲,蓄力弓腿襲向沈铎寒身下。

沈铎寒随即一掌摁住,電光火石間,便将蕭乙翻了個身,狠狠壓在身下,湊近他耳邊,咬牙切齒道:“你怎麽敢?朕現在就辦了你!”

一只溫熱的手随後探入衣擺。蕭乙全身打了個哆嗦,奮力掙紮着:“你這個瘋子!”

“朕就是瘋子。”那只手不斷游移,來到他身下。蕭乙額間青筋驟然暴起,雙眸應激到發紅,猶如困獸般嘶吼:“沈铎寒,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然而男人卻手下動作不停,連連親吻着他殷紅的眼尾:“朕等着。”

就在這時,随風清脆的嗓音在殿外高聲響起:“陛下,章太醫求見,說是到了給公子針灸治療的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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