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碧溪宮外, 章江提着醫藥箱,垂首而立。良久,随風傳來消息, 讓他入殿。

殿門打開,只見沈铎寒滿身寒意走了出來, 章江默默躬身道:“參見陛下。”

“章太醫這麽晚還來,辛苦你了。”沈铎寒話語中意味不明。

章江徐徐回道:“原本應是酉時來行針的。今日恰逢晚宴, 一結束臣立刻就趕過來了,治療一事耽誤不得。”

如此一言, 沈铎寒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行針要多久。”

“回陛下, 行針倒是不用過久。只不過行針之後……”章江頭垂得更低了些, 懇切道, “蕭公子就不适宜過于劇烈的活動了, 以免影響氣血運行與身體調理。”

“知道了。”沈铎寒深吸口氣, “太醫何時治好, 朕何時再進去。”言下之意, 便是不打算離開了。

殿內。

蕭乙迅速整理好衣服,從床榻起身, 狠狠擦去唇角的血跡。他劇烈喘氣,眸中翻滾着濃烈的恨意, 直至見到章太醫才逐漸平息。

關上殿門, 章江一踏進殿內,便感受到蕭乙身上未散的戾氣,小聲詢問:“公子,可有大礙?”。

蕭乙緩緩閉上眼, 再睜開時眸中已然一片清朗:“沒事,章太醫, 這次真的麻煩您。”

“臣不麻煩。只是……”章江壓低嗓音,“陛下還在殿外守着,未曾離開。”

聞言,蕭乙眼眸中閃過一抹狠絕:“我原先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今日當真碰上了。章太醫,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章江打開醫藥箱,從中取出一個藥瓶來,“此藥具有強效催眠鎮靜效果,見效快,是臣特別熬制而成,即便是內力再高強的人也得至少睡上五六個時辰。”

說完,他再取出另一個藥瓶,“這裏面是解藥,公子可以先服用解藥,這樣就不會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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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乙接過藥瓶,緊緊握在手裏:“多謝章太醫。”

不多會兒,章江走出殿內,面露憂色對沈铎寒道:“陛下,恕臣之罪,蕭公子非但不願意行針,就連晚間熬制好的湯藥也不願意喝。如此一來,即便臣有再多方法,都沒辦法給蕭公子調養身子了。”

沈铎寒聞言,面色一沉,轉身入殿。

踏入裏間,只見蕭乙依舊衣衫不整斜倚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蒼白,唇角緊抿,倔強之中無端生出幾分柔弱的意味。

沈铎寒不由得放柔聲音:“剛剛章太醫跟朕說,你又不喝藥了。”

床榻上的人只目視旁處,一語不發。

無奈,沈铎寒端起溫熱的藥碗,坐到床邊,舀起一勺遞到蕭乙唇邊:“你可以跟朕鬧脾氣,但不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然而蕭乙卻一掌擊來,沈铎寒立即端着藥碗避開,湯藥頓時灑了一半。

僵持之下,沈铎寒端起藥碗,大口喝進,再湊到蕭乙跟前,捏住他的下颚就将唇送過來。蕭乙順勢一把扣住沈铎寒的後腦勺,反将那口藥汁灌入對方口中。

松口之後,蕭乙露出暢快的笑意:“整天讓我喝這麽苦的藥,你不若自己也嘗嘗味道!”

望着眼前少年肆意的眉眼,沈铎寒心頭微動,将人扣進懷裏狠狠吻了上去。

說是一個吻,兩人卻如同厮打的野獸一般,猛烈地糾纏到一起。吻到最後,身上的人漸漸失了力,頹然垂下頭來。

蕭乙知道,這是藥生效了。将人推到床上,抹了抹唇角,他走到殿外,對沈铎寒的那群侍從公公說:“陛下今日宿在碧溪宮,你們無事便退下吧。”

“是。”

随後,他将章太醫和随風喚入殿中,對二人說道:“今日情況有變,不過也并非無計可施……”

待交代完,他又道:“随風,把你的劍給我。”

取了佩劍,蕭乙走到床榻前,“噌”一聲拔出,提劍便要砍下。

“萬萬不可!”就在這時,章江趕了過來,一把攔住蕭乙,“公子這是何意?”

“章太醫,你讓開,今日我便要與他做個了結。”蕭乙眸中閃着無名之火。

床榻上,俊挺的男子雙眸緊閉,全然不知此刻發生了些什麽。

“不可,不可啊!”章太醫跪下身來,“臣不知公子與陛下之間究竟有哪些糾葛,臣畢竟是北浔臣子,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陛下是一代賢君。自他登基以來,勤于朝政,整治貪官污吏,頒發了不少有利于百姓衆生的政策。公子,就算是看在臣今日幫了你的份上,留陛下一條命吧。”

執劍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良久,蕭乙重重閉上眼,将劍重新插入劍鞘。

*

再次從碧溪宮走出時,章江提着醫藥箱,在他身後,跟着一名侍從,頭深深垂着,身形瘦削,面容隐匿在黑夜之中。

路過看守碧溪宮的侍衛時,他開口道:“我給蕭公子新開了藥方,随風跟我去取藥。幾位今晚還多看着些,別讓外人進去打擾了陛下和蕭公子。”

說完,便帶着人離開了。

一路快步前行,來到太醫院,章江取出一封信,遞給身旁的男子:“公子,這封信是臣親筆加封,上面寫了一些宮內沒有的藥材,只能出宮取藥。為了以防萬一,出宮時搜查到你,你還是帶上臣的這封信。”

“多謝章太醫。”男子接過信,雖是蕭乙的嗓音,面容卻有了不小的變化,“章太醫的一手易容之術,屬實出乎蕭乙的預料。”

“早些年間,宮裏有嫔妃讓臣調制敷塗在臉上的東西,沒想到眼下派上了用場。”章江淡然一笑,望着面前有些陌生的面孔,語重心長道:“山高路遠,公子珍重。”

太醫院距離西門較近,而在這條道上,正停着東宛公主的馬車。

格瓦将馬車後廂門敞開,焦急地左右四顧着,口中念叨:“都幾時了,宮門都要關了,怎麽還不來?”

不遠處,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快速靠近,格瓦期待地望了過去,等再近一些,不由心生失望。

此人不是蕭乙。

然而這人卻直直朝着她走來。格瓦正要令人拿下,就聽這人開口道:“格瓦公主,久等了。”

“你……?”燈火昏黑,便是格瓦都沒認出他來。蕭乙“嗯”了一聲:“是我。沒時間了,快走吧。”随即踏上馬車。

馬車緩緩駛向宮門,格瓦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蕭乙圓滾滾的臉頰:“手感挺不錯,乍一看還真有幾分像你那小侍衛。不過你走了,他怎麽辦,留在宮裏等死嗎?”

“不會。”蕭乙凝眸看着窗外,“碧溪宮外那幫人盯的是我,不是他。況且随風很厲害,我讓他過了寅時逃出來,也給他指好了道。”

“好吧。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離開皇宮啊,皇帝對你不好嗎?我看挺好的呀。”格瓦一手撐着下巴,不解地問。

自從答應幫蕭乙之後,這兩天來,格瓦時不時就跑去碧溪宮轉轉。看蕭乙舞刀弄劍,再看蕭乙吟詩作畫、彈琴弄墨。

小姑娘就是這樣,前一秒還說讨厭死你,後一秒就能崇拜得兩眼冒星星。

蕭乙聽了這話,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你先前也說過,我若是關在這後宮中未免可惜。而我要離開的理由也有太多,并非此刻只言片語能解釋的通。”

話語間,馬車已然來到宮門口。今日宮內晚宴,進出的馬車多些,都是朝中手握重權的文武要臣,守門的士兵檢查起來也不若平時那般嚴苛。

尤其這輛馬車的主人是東宛公主,這群士兵更是有眼力見,簡單盤問了兩三句便放人出宮。

待出了宮門,格瓦雀躍道:“這就成功啦?那咱們現在還是先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蕭乙點點頭,望着窗外不語。他知道,這才僅僅只是開始。

*

城門邊的客棧內,一道黑色身影悄聲翻窗進入。

聽到動靜後,蕭乙立即從床上起身。待看清來人,他心裏松了口氣。“還算順利嗎?”他問道。

随風點點頭:“回公子,屬下特地看了,沒有被人發現,陛下也沒有醒。”

望着少年還略帶青澀卻尤為赤誠的臉龐,蕭乙心頭思緒萬千,沉吟道:“随風,往後你就自由了。先前我問過你,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還是決定要跟着我嗎?”

只見這少年撲通一聲跪下:“随風連名字都是公子給的,公子到何處去,屬下就跟随到何處。”

“好。”蕭乙道,“我備了兩匹馬,城門一開我們就離開,前往西遼。”

“是,主子。不過……”随風問道,“那人說是七月五日在城門外等候。”

“我知道,我已經給恒裕錢莊的掌櫃留了信,讓他到時候幫忙出城轉交給接應的人。至于我們,就等不了那一日了。”

這次出城的機會很是難得,到目前一切都按計劃進展,他們在城內不可多留。

天邊,漸漸亮起一抹白光。二人沒有帶太多行李,直接出了客棧上馬前行。

等候在城門口時,蕭乙靜靜看着那道高聳的城牆,回想起溫洄曾經說過的話,心中不由得思緒如潮。

無湮閣的眼線遍及澤州大陸,便是離了北浔,也難保日後會不會被沈铎寒找到。原本,今日是有機會殺了他……

思索之間,只聽遠處一小隊快馬疾馳而來,馬蹄聲四起,驟然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聖上有令,今日出關者,一律嚴查!!”

蕭乙聞聲,微微側首望去。遠遠只見為首二人一個面色凝重,另一個神色巍然。

正是蕭策和溫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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