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的劍
第7章 公主的劍
這夜,梁吉葵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從十二歲夢到十八歲,又從第一次談戀愛夢到最近一次的電話分手。
渾渾噩噩地睜開眼,一看時間,才六點半。
難得起這麽早,她思忖片刻,決定趁機會去附近新開的咖啡館嘗嘗味道。
因為上午不需要去公司,她也是打着買早餐速去速回的念頭,沒有刻意化妝,只在嘴巴上抹了個帶顏色的唇膏。
三明治是打包回來的,她才剛走到樓下,目光就不自覺被一行車牌號吸引。
眼熟,好眼熟。
下一秒,她看向整輛黑色保時捷,輕啧一聲,總算想起來這車的主人是誰。
要命,為什麽裴渡的車大清早會出現在這裏!
她有些抓狂,更有些不知所措。
靜默不語半晌後,還是沒忍住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我看到你的車了,是你的吧?】
那邊回複的也很快,先一步過來的不是字句,而是一個三秒的視頻。
梁吉葵點開一看,發現是以第一視角拍攝的房間格局陳設。
因為時間太短她看不清,但心口卻彌漫上一層很怪異的情緒。
不好的預感剛成型,下一秒就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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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早安,新鄰居。】
看到最後面三個字,她捏着手機的手猛一松。
啪嗒,四四方方的電子産品掉到了地上。
看着屏幕底端出現的裂痕,梁吉葵咬緊了後槽牙。
這男人什麽情況啊!
剛想再具體問問,那邊的人就發來了樓層數。
——17。
果然是鄰居,就住在她家樓下。
裴渡:【要來參觀一下嗎?你品味比我好,應該可以指出一些不好的地方。】
那一瞬間,梁吉葵承認自己被這種膚淺的話術取悅到。
但上樓前,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又敲字問了:【你怎麽知道我住哪一層?】
裴渡:【梁爺爺告訴我的,之前我同他講打算買房,他就都跟我說了你住的地方,還說讓你照顧我。】
好嘛,感情卧底就在家裏啊。
沒有扭捏推搡,梁吉葵按了電梯樓層,直達裴渡那兒。
好像真的是剛搬來,屋裏還站了幾個負責擺家具的搬家工人,門後和牆邊也堆了些個頭不大的中型家居。
她眼睛尖,一下就瞅見一盞很特立獨行的高腳燈。
白色的燈罩外落了一層羽毛裝飾,在最下面的位置還垂了一串星星鏈。
滿滿少女感的設計,跟燈的主人站在一起,怎麽看都不搭調。
在周圍一衆黑白灰色調的家具中,它簡直像個非主流。
盯着看了兩秒,她默默移開目光,可又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從哪裏見過。
“來了。”
聽見腳步聲,裴渡回眸。
梁吉葵手裏還提了裝着三明治的牛紙袋,探頭探腦地走近:“要不是我跟你認識得久,我差點都以為你是什麽變态跟蹤狂了,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裴渡揚眉,還沒接話就聽見她自言自語:“而且你還是個很有錢的變态。”
聽見她對自己的形容,男人唇邊漾起好看的弧度,順着她的話問:“那你還敢過來,不怕真是變态?”
梁吉葵笑眯眯地看回去:“怕也應該是你怕吧?畢竟知根知底,我可以讓你折現的。”
沒脾氣地笑笑,裴渡感慨:“你這張嘴啊。”
這時,有搬家工人走過來,詢問那幅畫應該挂到哪裏。
梁吉葵轉頭看過去,不禁眼前一亮:“這好像是你當年從趙叔叔那裏買的畫!”
趙叔叔指的就是趙鶴熙的父親,當年他開了家窮困潦倒的小畫廊,也算是個藝術家,但沒幾年就扛不住宣布倒閉,轉頭去給藝術生做畫技輔導了。
見她居然記得,裴渡颔首:“嗯,因為出國不方便就一直放在朋友那裏,昨天剛拿回來。”
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心情忍不住躍動興奮,她不見外地走過去打量,輕嘆:“保存得可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十年前的畫。”
其實說來慚愧,關于趙叔叔的畫,她一直都不是很看得懂。
與畫家本人沒關系,單純是她這個人性格“太庸俗”,實在是沒多少藝術細胞,對藝術僅存的恭敬心也用到了大學時的選修課上。
而偏偏趙叔叔的畫風并不是市面上常見的印象派寫實風,恰恰相反,幻想元素更多,也因此一些線條布局和陰影打光都更為詭谲多變。
讓她更難參透其中的寓意。
被男人暫時擺在牆邊的這幅也是差不多的風格,主色調取了橘粉色,再搭配淡紫色和靛青色,用她完全看不懂的高深技巧塗抹。
盯着看了會兒,她敗下陣來,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之前一直以為畫的是日出或者日落,但後來才聽鶴熙說趙叔叔從來不畫與現實相同的風景。”
裴渡半俯身,視線越過女孩毛茸茸的頭頂,落到了畫布中央的一塊血紅色塊上,娓娓道:“其實我最開始買這幅畫就是因為沒看懂。”
梁吉葵一愣,下意識擡頭:“沒看懂為什麽要買?”
裴渡道:“就是因為第一眼沒看懂才買的,當時正處于叛逆期,脾氣有些傲,總覺得買下來遲早能看懂。”
叛逆期?脾氣傲?
記憶被調動,她立馬想到了那個十年前的白衣少年。
幹笑着吐槽:“你那也叫叛逆期啊?我叛逆期要是長你那樣,爺爺做夢都得笑醒。”
裴渡莞爾,沒有應聲。
一分鐘後,搬家公司的人将畫送到了書房,跟另一幅名家大作放到了一起。
極簡水墨與斑斓油畫,色彩的碰撞看得人心跳加速。
注意到一直被她拿在手裏的牛紙袋,認出上面的咖啡館logo,裴渡皺眉:“我是不是耽誤你吃早餐了?抱歉。”
“你說這個啊?”
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提在手裏的包裝,梁吉葵“嗐”了聲:“這個我買了就後悔了,看見它離開玻璃櫃打光的樣子立刻可沒食欲了。”
臨末,她又無所謂道:“我經常不吃早餐,只是碰巧今天起得早,心血來潮去買的而已。”
“三餐還是要按時吃的。”裴渡正色道。
長眉輕蹙,他想起來上次見梁爺爺時,從老宅裏看到的那些胃藥。
起初他以為是老爺子的,但後者好似看出來了他的下意識,便解釋說,其實都是梁吉葵的。
她上大學時動不動就節食減肥,一日三餐要麽變成兩餐一餐,要麽就幹脆不吃,美其名曰液斷。
大學還沒畢業,她體檢就查出來一個胃潰瘍。
而自從開始接觸子公司業務,更是生活作息一團亂。
沒察覺到他話外的擔心,梁吉葵只不冷不淡道:“一頓沒關系的,午餐我一起吃就可以了。”
“以後你要是願意,就來我這裏吃吧。”
她話音剛落,男人的聲音就趕上來。
聽清楚他說的內容,梁吉葵甚至以為耳朵出了問題,反問:“你要管我飯?”
裴渡輕咳,一字一句道:“你畢竟是梁氏的繼承人,作為生意夥伴,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出事吧?更何況,梁爺爺那邊我也沒法交代。”
頓時,原本明亮的琥珀色瞳仁黯淡下去。
原來,只是因為她頭上頂着個“梁氏繼承人”的帽子啊,原來,他只是為了可以跟爺爺有個交代。
也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呢。
被自己轉瞬即逝的想法天真到,梁吉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剛想說什麽推搡掉,就又聽見他幽幽開口。
“我一個人吃沒什麽勁,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吃。”
就像以前那樣。
理智緊急剎車,後半句話被他堵在喉間進退兩難。
他不自然地垂眸看去,再三确定面前人的反應并無異樣後,才默默舒了口氣。
但其實,梁吉葵全然沒有表面上的那麽淡定。
哪怕沒有那半句被藏起來的心裏話,僅僅聽完前半部分,也足夠她的心跳難以平息。
只是,她不敢表現出來。
怕一切過激的反應都是心底的自我陶醉,亦或者是自以為是。
“我今天剛搬過來,按老祖宗的規矩,應該請朋友吃頓飯的。”
裴渡如是道。
梁吉葵掀睫,不确定地問:“我們算朋友啊?”
哪有關系這麽怪的朋友。
她忍不住嘟囔。
裴渡攤手,佯作無辜:“可我剛回京市,周圍也沒什麽朋友,你要是不能來陪我吃這頓飯的話,那我這新搬的家就不太吉利了。”
話趕話說到這兒,悄然間恨不得堵死她所有的退路。
柔風細雨中,又慷锵有力。
只是……
“可我今天晚上真的沒空。”
皺着好看的眉頭,梁吉葵撓了撓下巴,似有些無助:“今天晚上有應酬,是和幾個娛樂圈的制片人和公司老總。”
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個字時顯然是沒了底氣,只剩下漂浮的音節。
仿佛她拒絕的不是一頓飯,而是某個可憐兮兮的孤獨小孩。
恍惚間,那個自稱“沒朋友”的小可憐兒正蜷縮着身子躲在房間角落,婆文海棠廢文都在摳摳裙罷八弎令七其武三六擡起濕漉漉的眼睛期待周圍能有溫暖的光。
呸呸呸,這什麽破比喻!
被自己抓馬的想象力惡心到,梁吉葵迅速調整狀态,換了個乍一看無懈可擊的笑容:“這樣好了,你今天晚上先別住這裏,等明天,明天我有時間咱們在一起吃飯,這樣依舊算你搬家第一頓啊!”
說着,她恨不得給自己的機智拍手叫好。
反觀裴渡,閑閑地挑了挑眉梢,唇邊彌出一個冷熱不協的弧度。
他冷不丁道:“倒是個好主意。”
就這麽一瞬間,他差點把小梁總要應酬的對象祝福一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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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的這場飯局是上個禮拜就定好的,推不掉。
夜幕将近,華燈初上。
梁吉葵趕到包廂時,圓桌周圍已經落座一大半了。
其中就包括現下在圈子裏,掌握絕對地位的徐疏寒。
梁吉葵跟徐疏寒并沒有認識很久,後者是港圈出身,是前幾年來看準了商機,老大陸順風順水沒幾年就坐到了現在的位置。
兩人認識也是個意外,起因是一年前的某場拍賣會上,徐疏寒打算給自己養的“金絲雀”拍下一顆頂級鑽石做禮物,卻因為意外情況被她捷足先登,後來又有生意方面的接觸,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看見她來,徐疏寒點頭算作打招呼,懶洋洋地抿了口杯中的酒。
入座沒一會兒,又有人到了。
是某個經紀公司的副總,和他手底下剛簽不久,算正當紅的男演員。
這種局帶藝人來的興致大家都懂,不是帶咖位大的撕資源,就是帶咖位小的蹭邊邊。
但不論怎麽說,肯定都是指望小明星們博得資本青睐。
“小梁總小心點了,這是瞄你呢。”
忽得,徐疏寒用指尖輕敲了下桌面,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提醒着。
雖然那位男演員長還算不錯,可眼下梁吉葵只覺得頭皮發麻,皮笑肉不笑道:“也不一定是我,指不定想賭賭看其他總有沒有什麽特殊癖好呢。”
梁吉葵大學畢業沒多久就進入梁氏,在不少老一輩眼裏都還只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但他們也不敢真的不拿她當回事。
畢竟除了梁氏本身這座大山之外,和梁家本身交好的豪門同樣讓人忌憚。
這一頓飯吃得梁吉葵渾渾噩噩,除了要小心老狐貍們時不時下套,還得防着坐在手邊男演員的“糖衣炮彈”。
同一時間。
裴渡剛洗過澡,一拿起手機,就看到來自徐某人發的消息。
準确來說,是一張照片。
而且還是偷拍角度。
看清照片裏的人,他皺眉敲字:【?】
徐疏寒回複得很快:【來不來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