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回盛家當天。
上午集團裏有事，盛廷予早早出了門去處理，待到午後，他從公司回江桐園接上黎央一起回了老宅。
齊柏林從古銅色的大門間駛進，沿道的綠化和花卉闖入視線之中。下車後順着庭院裏的青石板路一直走，盛家氣派恢弘的房子就在眼前。
經過幾次翻修，老宅看起來并無年代感，陽光下的紅牆綠瓦灼目耀眼，窗戶上似乎還淌着幾寸流光。
比起外觀上的打氣，屋內裝飾更顯豪華，無一不在體現着主人家的奢靡。
黎央和盛廷予到時，大伯一家還沒來。
盛廷予的母親傅宜正在沙發上修理指甲，眼睛擡也沒擡，漠然對兩人道：“來了啊。”
“爸，媽，”盛廷予冷淡的态度不輸傅宜，不過在看向盛老夫人時，語氣明顯緩和不少，“奶奶。”
黎央跟在他身邊有樣學樣，“爸，媽，奶奶。”
沙發上的老人掀起眼簾，往兩人的方向睨了一眼。
盛老夫人年過古稀，發已灰白，被歲月打磨後的氣質沉靜平淡，卻也掩不去那股渾然的優雅氣息。目光望來時，不掩其中的打量，給人的感覺似乎嚴厲些許。
黎央見了好，又奉上見面禮，不過盛老夫人對她并不熱絡，僅問了兩句黎元洲的現狀。
沒過多久，其餘人陸續到來。
盛家人丁不算單薄，到盛廷予這一代，共三子一女。長姐盛姚和幼弟盛廷越乃大房盛旭所出，盛廷翰和盛廷予則出自二房盛賢膝下。四人中，除了盛廷越均已成家，一來都拖家帶口的，昔日偌大冷清的盛宅頓時熱鬧不少。
臨到吃飯，傅宜招呼衆人上桌，發現唯獨少了盛廷越，便問盛旭：“大哥，廷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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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旭提到這個兒子就頭疼，“不管他，這臭小子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這頭話完，大門那邊緊接傳來一個大嗓門：“我仿佛聽見有人在背後說我帥！”
語畢，一個梳着大背頭，穿着鉚釘皮衣的青年大步走來，順手拉了一張凳子在餐桌旁坐下，沖主位上的盛老夫人揮手：“奶奶，想我沒？”
盛家三公子盛廷越，在海城是個有名的纨绔子弟。盛天集團內部為了争權鬥得腥風血雨，而他作為一個盛家人，向來不問商事，只顧吃喝玩樂，管你們神仙打架，從來影響不到他逡巡在各大酒吧夜場。
擱在古代，怎麽也是個閑雲野鶴的閑散王爺人設。
大前提還得加上一個廢物。
“閑散王爺”和奶奶打完招呼，看見盛廷予和黎央，繼續揮手：“二哥二嫂，好久不見。”
“去洗手。”盛廷予嫌棄地提醒。
繼他之後，黎央道：“好久不見。”
“一段時間沒看到，二嫂又變漂亮了。”
盛旭本就因他來晚一事不高興，又說出這般輕佻的發言，盛旭忍無可忍，指着盛廷越怒道：“那是你二嫂，你怎麽說話的？”
盛廷越：“我就随口誇……”
“好了，”盛老夫人出言打斷，“廷越，要吃飯了，你快洗手好上桌。”
有老人親自出馬，場面得以控制下來。黎央坐在盛廷予身邊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等着開飯。
盛家的飯局她參加過幾次，氣氛并不好。
這一大家子貌合神離，誰的眼睛裏都含有幾分算計，和黎修筠死後的黎家極其相似。黎央不喜歡這種氛圍，以前都是吃完飯就跟着盛廷予離開了。
不過今天既然是來看盛老夫人的，肯定沒有那麽容易結束。
這不，剛下飯桌，盛旭就拉着盛廷予說事：“廷予，你可以幫大伯一個忙嗎？”
“您說。”
盛旭看了一眼盛廷越，愁容滿面，“公司最近不是事多嗎，我看廷越有空，所以我想把他安排進公司，但他對那些事務都不熟，想請你幫我帶帶他。”
一頓飯的功夫就被安排進公司，盛廷越頓時急了：“哎爸你怎麽不問我的意見嗎？”
盛旭瞪他，“你無權提意見！”
正要為自己的基本權利做争取，大姐盛姚忽然拽了拽他衣角，說：“聽爸的話，叫你去就去。”
“可我什麽都不會啊。”盛廷越說着，懇切地望向盛廷予，無比希望二堂哥再嫌棄他一次。
而盛廷予輕描淡寫地打破他的希望，“來了自會有人教你。”
旁的也沒有人幫忙說話，盛廷越心想不能就他一個人下地獄，忽然去cue專心吃水果的黎央：“二嫂啊，你和我二哥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
黎央：？你有事嗎
她怎麽也沒想到，話題竟會這樣轉移過來。
唠到這個，态度冷淡的傅宜突然熱情道：“也是，廷予你們結婚都快三年了，是該準備準備。”
躲了黎家催婚，躲不過盛家催生。
她自己都還是個寶寶呢，要什麽孩子。
這種時候，黎央本想讓盛廷予表現一下當家做主男人的威風，讓他回答這個問題，可那家夥像是沒聽見一樣，臉上明明白白表示“不管”。
黎央只好自己上，“廷予最近剛回國，加上公司那邊忙，我們打算等一段時間再說。”
“一等三年又過去了，如果公司實在忙，就讓廷翰多幫襯點，廷予能歇口氣，你們也有時間考慮自己的事兒。”
傅宜話說得真切，言辭中都是對兩人的關心。
可落到盛廷予耳中卻不是這麽回事。
哪是讓盛廷翰幫襯，是巴不得盛廷翰坐上他這個位置吧。
盛廷予斂下眼中的嘲諷，神情淡然：“黎央身體不太好，醫生說現在不宜備孕，要先調理。”
一句話，讓帶着疑惑探究驚訝的眼神全部集中到黎央身上。
她敢肯定，這些人的想法肯定跑偏了。
傅宜看向黎央：“你怎麽了？”
黎·被迫身體不好·央睨盛廷予一眼，帶着幾分“你咋不說你不。舉呢”的怨念，然後懂事且羞怯地對傅宜笑道，“其實并無大礙，只是平日裏有些累，您不用擔心。”
傅宜沒了興趣，不想深究。倒是一直沒說話的盛賢開了口：“我記得，你是個演員。”
黎央颔首：“是的爸。”
“幹這行工作起來不分晝夜，既然你身體也不好，就不要幹了，回家好好休息。”
這窟窿可就捅大了。
她做演員，單純是因為喜歡。結婚時，盛廷予明明白白說過不幹涉她的事業，可現在他家裏人竟然讓自己放棄。
這怎麽可能！
但在盛家人面前，黎央必須維持自己的小白花形象，正面拒絕是不行了，她只好委屈地看了看盛廷予，咬着嘴唇：“這……”
傅宜冷眼瞧着黎央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輕嗤一聲。她和二兒子感情不深，連帶着對這個兒媳婦也沒多少好感，濾鏡之下，自然是對方一舉一動都看不過眼。
不過在表面功夫上，傅宜做得足，拉過黎央的手輕輕拍了拍，笑容和煦：“央央啊，有些話媽給你直說了。其實你當年嫁給廷予家裏是有意見的，但耐不住廷予一心想娶你，你也乖巧，我們才同意的這門婚事。結婚以來廷予寵着你，你想做演員他不攔你，可這兩年多你也沒玩出什麽名堂，還是回來好好養身體，早日給廷予生個小寶寶。”
這就開始拿她和盛廷予的婚姻說事了。
斟酌着該發表什麽白蓮言論，凜冽的男音卻先替她回應：“我妻子想做什麽，還需要你們同意？”
黎央眼睫微顫，被他的稱呼撩亂了心弦。
扭頭望去，男人上身後倚，肩背挺立，一只手搭在翹成二郎腿的膝蓋上。原是溫和的模樣線條卻冷硬，高挺的鼻梁和深隽的下颌線勾勒出一副巧奪天工的精致側臉。
黎央決定再加把火，紅着眼眶，柔聲輕喊：“廷予……”
那模樣，怯得像只小奶貓，就連在一旁吃瓜的盛廷越都看的保護欲爆棚。
這女人，太他媽致命了。
盛廷予的話引起盛賢和傅宜的不快，兩人剛要發作，盛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費力站起身說：“我去散散步。”
然後沖黎央招了招手，“廷予媳婦，你陪我去吧。”
明顯是解圍來了。
黎央如蒙大赫，迅速跟上盛老夫人。
盛宅的庭院大，外頭種了一片薰衣草，紫色的花卉融在黑夜中，讓人看不真切。不過花香濃郁，伴随晚風一起缭繞鼻尖，沁人心脾。
黎央跟着盛老夫人沿花圃走了一圈，估摸老人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果不其然，微風拂來老妪沙啞的聲音，還是剛才那事：“讓你放棄自己的事業，你有什麽想法？”
哪怕心裏真正想的是“讓我不演戲邊兒涼快去”，黎央依舊不忘保持在外人設：“爸媽自是有他們的道理，我沒有想法。”
太圓滑的答案聽得盛老夫人意興闌珊。
可她緊接道：“但是我還是會堅持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打算為他們改變。”
盛老夫人挑眉，“哦？那用離婚來逼你呢？”
“我相信廷予。”
盛老夫人失笑。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至少聽了讓人高興。
擡起手撥了撥黎央臉側的頭發，老夫人說：“你倒是比你媽媽會說話。”
沒有料到會從奶奶口中聽到關于母親的話語，黎央微訝：“奶奶，您……認識我媽媽？”
“你跟我來。”
領黎央回到卧室，盛老夫人從梳妝櫃中拿出一枚戒指攤在手中。
甫一看到戒指的模樣，熟悉的設計圖形躍進腦海，黎央驚呼一聲，捂住嘴指着那枚戒指：“這是……”
盛老夫人會意一笑，把話接下去：“是你媽媽為我設計的。”
想到以往的事，老人嘴角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惋惜，“當年你媽媽還說過要給我設計銀婚紀念的飾品，可惜啊，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母親去時，黎央才五歲，相關的回憶零散且破碎，過去得太久，黎央甚至記不清了很多細節。
唯一清晰的，只有她留下的那些珠寶設計圖，盛老夫人的那枚戒指，就在其中。
今日見到實物，黎央欣喜之餘卻難掩心中的酸澀。
盛老夫人看出她的掙紮，把那枚戒指放到她手心，“這就交給你保管吧。”
黎央擡眼，帶着幾分猶豫：“可……可以嗎？”
“當然了。”
她噙着淚水點點頭，“謝謝奶奶。”
盛老夫人又從首飾盒裏取出一只手镯。
從小見多了這些首飾，黎央看出那是一枚老坑玻璃種。
把那只手镯替黎央套上，老夫人笑道：“這是廷予爺爺還在世時給我買的，人老了沒心思戴這些東西，就當我給你的見面禮吧。”
剛才在席間，老人對她的态度還不冷不熱，現在又是給她戒指又是送手镯，黎央有些受寵若驚。
那老坑玻璃種水頭極好，純正濃郁的翠綠色襯得一截皓腕潔白如玉，煞是好看。
黎央暗自揣度着盛老夫人突然對她這般好的理由，“奶奶，您是不是很喜歡我媽媽啊？”
“是啊，”盛老夫人欣然承認，“你母親身上那種純粹的感覺，讓我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這在盛家是看不到的。”
提到這，老夫人神情一滞，笑容裏摻雜了分許無奈：“你嫁給廷予以後開心嗎？”
黎央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問。
盛家人對她看法各異，黎伊巴不得她早點倒黴，哪會在意她嫁給盛廷予開心與否。
“廷予對我很好。”
盛老夫人沒有拆穿她的避重就輕，“廷予的情緒內斂，在感情上的事比較遲鈍，他不太能準确體會到別人的情感，你對他有點耐心好嗎？如果這小子欺負你了，你來給我說。”
黎央啞然失笑：“好。”
聊了一會，黎央便出了卧室。
走出去幾步，前頭走廊轉角處傳來兩道斷斷續續的聲音：“姐，你幫幫我啊！”
“我怎麽幫你？你多大人了，能不能理解一下爸的苦心？現在盛廷予抓着盛天的實權，再這樣下去，爸這個董事長也要讓位了！”
黎央猛地停住。
那是……盛姚和盛廷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