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搖曳的燭火灼熱,映照少年清秀輪廓,燭淚順着柱身迅速流淌而下,書本鋪張在滿布劃痕的木制書桌,徐沿謇眼睛幹澀,頭腦昏沉,看不進去一個字,擡頭,微弱的光亮中依稀可見懸挂教室斜上方的時鐘指針指向1點鐘。

他們應該睡了吧?

徐沿謇心中猶疑,手下沒有耽擱,收拾書本扔進桌洞,吹滅蠟燭,在月光陰冷的白光映照下,摸索着走出教室,然後是走廊,樓梯與教學樓。

北方四月的夜晚冷空氣依舊,洗了不知多少遍的毛線上衣無法再貯存溫暖,涼意肆無忌憚地侵襲骨肉,徐沿謇緊縮身體在黑暗中行走在水泥地面,時不時踢踏到被風刮落的牆皮。

宿舍樓前漫溢的垃圾桶正等待第二天清掃的人員,兩扇老式鐵門被鎖鏈纏繞緊閉,徐沿謇敲了敲一樓大門旁宿管大媽的窗棂,沒有得到回應,再次敲打,不出意外的得到煩躁叱罵,

“大半夜的怎麽不去死了啊”

一陣窸窸窣窣後響起拖鞋與地面急切的摩擦聲,煩悶焦躁、喋喋不休的咒罵清晰響亮,沒有絲毫掩飾之意,

“合着個挨千刀的,出去鬼混就不要再回來!”

“龜孫揍的”等一系列髒話層出不窮,徐沿謇在涼風中麻木的接收着,左耳進右耳出,直至鐵鏈啷當,大門推開才在毫不留情的當面數落中低頭一聲不吭的走進宿舍樓,然後是靜谧的走廊、樓梯與走廊,在寂無一音的宿舍門前停頓許久,終于按下門把手。

“徐沿,給我倒杯水”

六人間的宿舍,一盞臺燈高亮,照耀方寸之地,倚坐鐵床白牆的同齡人低頭沉浸游戲機中,頭也不擡的随意命令道。

又是‘徐沿‘,僅僅因為和他的名字重疊了一個音?

徐沿謇無力的認命般閉了閉眼,沒有理睬那頤指氣使的號令,保持沉默,徑直走向自己的床鋪,卻被臨近床鋪中伸出的腳惡意絆了一下,踉跄幾步才勉強站穩。

“他媽的溫哥和你說話呢聽不見是吧!”

在黑暗中仰頭斜躺的身影緩緩坐起,五官誇張,語氣中帶着與年齡不匹配的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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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點心思還以為你有種不回來了呢!”

上鋪的黃發男生掀開被褥,亮光四溢,色情雜志向下投擲不中,頓時怒不可遏,

“還敢躲?又皮癢癢了?老四!”

被稱作老四的答應一聲哎,三步并作兩步從床梯跳躍而下,行至徐沿謇面前重重推搡道,

“你怎麽回事?哥幾個等你到這麽晚,還不趕緊給溫哥倒水賠禮道歉!”

卻不料一直垂頭悶聲不響的人突然擡臂一拳襲向面龐,老四躲閃不及,立刻龇牙咧嘴,怒目切齒的罵到,

“媽蛋,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的玩意兒”

幾乎是瞬間四個床位的人應聲而起,徐徐聚成一個包圍圈。

徐沿謇側耳偏頭擋過正面一擊,小腿卻不知被暗地中的誰狠狠踹了一腳,吃痛悶哼一聲,立即向後擡肘,卻被橫空而來的臂膀反剪了雙手,膝彎後頂,又被一雙手握提側翻于地。

随後拳腳如雨點落下,徐沿謇熟練且果斷的蜷縮抱頭,身體屈曲,收緊下巴,護住要害。

“杜榮志,你他媽的幹活能賣力點嗎?”

倒水、洗衣、端洗腳水……兩個月來事情的頑劣程度不斷遞進,完成之後總會有更過分的等着,所有一切不過是個由頭,為最後的暴力洩憤出師有名。

滿身痛楚中,徐沿謇雙眼半阖,于昏暗的縫隙中窺見頻繁操作游戲機手柄的溫儉良神色自若,好像身邊的打鬥不曾發生,也并非由他而起。

良久,黑夜的鬧劇終于停歇。

徐沿謇端着盛滿水的陶瓷茶杯走至對方身前,喉嚨幹灼,衣服扭曲。

溫儉良無奈一笑,停下手中游戲,擡頭,五官精致,唇紅齒白,衣冠端正,分明玉面菩薩模樣,幹淨與肮髒對比鮮明,接過茶杯,惋惜的嘆氣,

“總是這樣,早早聽話不好嗎,最後不還是要端茶倒水。”

擦合茶蓋,抿了口茶水,随手放在一旁,比了個手勢繼續道,

“兩個月,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了,意志堅定還是冥頑不顧?”

耳鳴不斷,視線模糊的徐沿謇沒有感受到對方握住茶杯時指尖間的摩挲。

一夜間輾轉反側,因疼痛無法入睡,拂曉的光猶如天堂,宿舍已空無一人,徐沿謇勉力爬起晾洗毛衣,回到床鋪迷蒙間終于昏沉睡去,再次醒來時已是正午,盡管身體沉重疲乏,仍打起精神走出宿舍樓。

他們口中的杜榮志是徐沿謇的初小同學,兩個月來經常保持勸和态度,但這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意懦弱無比,無論自願或是強迫,終是淪為助纣為虐,蛇鼠一窩。

而溫儉良的話并不準确,由一開始的精神幻滅,價值崩塌,信念受挫到形式性的反抗、習慣與默然承受也僅僅需要兩個月。

一個人進來三個人出去的市郊技校,打架鬥毆、兩性關系混亂實屬司空見慣,講臺上的教師見怪不怪,漠然且厭惡的掃過下颚淤青的徐沿謇,在喧嚷無序的吵鬧聲中進行自己本職工作。

“你沒事吧?”

明天回家,一身傷痕沒法見人的念頭在腦海中不斷回響,思維陷入旋轉的漩渦無法前進一步,徐沿謇肋骨隐隐作痛,低頭看書沒有言語,直到視野中出現長條創可貼,明明不想,眼淚卻立即奪眶而出,嗓音含混沉悶,對同桌輕聲回應道,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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