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乖乖來,什麽時候咱也能有一輛啊”
黑色摩托車流線型的車身在陽光下閃耀光芒,鄭強棕色廠服油垢滿身,一步三回頭,豔羨的目光流連忘返回味無窮,手掌撐地,慢悠悠的與同事并排蹲坐在門廊臺階處,不無憂愁的嘆了口氣,
“哎,這得修多少年的車才能湊夠錢”
“努力工作,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徐再骞同樣裝束,卻幹淨清爽利索,身材精幹,長袖工作服卷起,露出純粹自然勞動下結實有力的肌肉,從《汽車維修手冊從入門到精通》中擡頭,拍了拍身旁人肩膀鼓勵道。
鄭強湊過頭去看了一眼,收好下垂的嘴角,又瞥了眼街頭牆角鬼鬼祟祟站立,時不時向這邊觑一眼的紅毛混混,閑聊道,
“那群人還沒死心?”
徐再骞微微一笑,沒有回話。
“你們家小弟快回來了吧”
“明天”
“脾氣還是那麽犟?”
“臭小子小時候黏我黏的緊,長大了不知道怎麽養出這副脾氣”
回想起幼時總愛纏着他的軟糯白胖的弟弟,徐再骞眉眼不禁浮現笑意。
鄭強見其埋頭讀書,自己左顧右盼一番,實在無所事事,便跑回去拿撲克,手肘向旁捅了捅,
“遠哥不在,玩兩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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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月朝夕相處,徐再骞對此人的評述不至于好吃懶做,但确實頭腦不靈光,心性怠惰,不求上進。依仗李遠的連襟身份謀個生活,對于徐再骞這種純粹憑借對能力的賞識上位的多有不忿,念其心量芝麻般大,不至于在小事上得罪,使遠哥前後為難,徐再骞便收攏書本想要應下,卻聽。
“呦,麗姐您來了!修車還是看人啊?”
“修車還能不看人啊?”
墨綠上衣束進朋克喇叭褲之中,腰線凸顯,渾圓膀子透露成熟美感,趙麗琳摘下墨鏡,狐貍眼微眯,扔過裝着羊肉包子的油紙袋,故作嫌棄道,
“邊去兒”
鄭強酸酸的“啧”了一聲,向徐再骞肩膀打了一拳頭,邊感嘆“你小子有福氣啊”,邊起身向車間走去。
徐再骞沒有鳥他,看着就要坐在身旁的趙麗琳,趕忙從旁抽了張報紙鋪在水泥地面,恭謹禮貌的打招呼“麗姐”。
“這小子自己整天不務正業,還撺掇你個他一塊兒”
趙麗琳手指勾着墨鏡邊搖晃,轉頭笑罵道。
徐再骞搖了搖頭作不用在意狀,
“無聊解悶嘛,小事一樁”
“遠哥今天不在?”
“應該一會兒就來”
聽到正主不在,趙麗琳也不遮掩,開門見山的問,
“我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
“姐,你不能說趁這會兒間隙挖牆腳啊”
徐再骞合上書本,啞然失笑。
“說真的,你別聽他們瞎講,我那歌舞廳真缺人”
對方語氣誠摯,面對明晃晃的橄榄枝,徐再骞有自己的考量,給他人做小弟當打手或者在歌舞廳做前臺打下手,雖然待遇良好,報酬優越,但終究不是一門吃飯的技藝。修車雖然苦累,但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哪天出師之後說不定可以自立門戶。
停頓半晌後,還是委婉的推辭,
“麗姐的一片心意我心領了,改天有空請您吃飯。”
卻不想趙麗琳誤解其中意思,改天改天,遙遙無期,低頭挑弄上衣垂下的穗子,語音少了些許灑脫,但仍直言不諱,
“是不是嫌棄我啊?”
徐再骞頓時明白趙麗琳所指。
這事還得從六年前說起,當年他十八,遇到街道上醉酒男人拽着女人的頭發往路中央拖去,圍觀人群指指點點,無一出手相助。
徐再骞沒有英雄主義情懷,也并非少年意氣,只是有些事單純觸及道德底線,便上前制止。
随即得到無情罵嚷,自家老婆想自己怎麽對她就怎麽對她,未等他反駁,又被倒打一耙,扣上了姘頭奸夫的污蔑稱號。
事态旋即一發不可收拾,徐再骞忍無可忍,上去就揍,對方酒精掏空身體,外強中幹,內裏空虛,很快鼻青臉腫,連連告饒,最後還是進了派出所,如果不是左右近鄰澄清明證,再加上自己為人處世的名聲在外,說都說不清,終究以家事了結。
沒過幾個月,趙麗琳堅決離婚,任對方跪求不顧,置親戚勸解于過眼之風,毅然決然出去闖蕩。
幾年後再回來時便是如今模樣,事業有成,風聲水起,歌舞廳的生意蒸蒸日上,但對于貧困落後的縣城來說離婚仍然是不可想象之事。再加上時髦靓眼的穿着與前衛的作風更是引起左鄰右舍閑言碎語、側目而視。
“姐,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沒有之一”
清粗字眉之下一雙足夠坦誠的眼睛可抵所有言語修飾,但徐再骞似是怕對方不信,又補加一句。
“是嗎?從來只聽人說我傻”
趙麗琳登時眉開眼笑,恢複豁然開朗作派,得體的留個臺階下,
“行,那你什麽時候改變想法了再給我說”
還沒等徐再骞松出口氣,又聽天邊一道驚雷。
“徐再骞,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
語氣自然,知心姐姐做派,關懷中隐含試探。
“等沿謇能夠養活自己再說吧”
徐沿謇今年十六,再過兩歲成年,趙麗琳聽出話中動搖,又見對方臉紅,再也掩不住笑容,
“好,我等着,走了!”
“遠哥!”
“呦,小趙什麽事啊,開心的都合不攏嘴了”
李遠已過不惑之年,衣衫筆挺,合身的淡藍色褲子,瘦削但精神,此時見滿面春光的趙麗琳,不免調侃道。
“終生大事快有着落了!”
黃色的建築油漆剝落,鐵制招牌生鏽,汽修鋪中彌漫着刺鼻的焦木味道,李遠用扳手撥開支架上輪胎的外胎,表情有些費力,
“再骞啊,麗琳是個好姑娘,之前的事怪不得她,這是遇到人渣了。女大三,抱金磚嘛,年齡都不是問題。”
“遠哥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但自己的事也要上心”
徐再骞接過內胎出聲應下,明白這是肺腑由衷之言,心中不禁泛起漣漪。
給內胎打足了氣,終于忙完一天工作的徐沿謇蹲坐在臺階前捧着一葷一素的盒飯狼吞虎咽,把擱置在外的千斤頂收進鋪內,汽修工具整理放回原位後,關門回家。
街道坑坑窪窪,兩旁是破舊的店面與雜亂的商店,房屋破敗不堪,路邊售賣水果的攤販将貨物堆積在搖搖晃晃的木桌上,銷售廉價商品的一元店門前冷落,日暮時分的縣城似乎滿目瘡痍,将維修書籍返還時,徐沿謇無意間向報刊欄目瞥了一眼,霎時渾身震顫,一時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