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奔馳牌豪華轎車行駛在通向市裏的快速通道,車窗遮着淺藍色窗簾,反光板铮亮。

近一米九的個頭在底盤較低的汽車中伸展不開,徐再骞微彎脊背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在記憶中梳理整合從他人話中流傳的有關王景深的相關信息。

七歲喪父,老母癱瘓,妹妹癡傻,十歲辍學,務農放羊,承擔生活重任,十四歲時盡管營養不足,發育不良,身材矮小,仍憑借天花亂墜的說辭,被破格允許進入鑽井臺工作,以此操持家庭。在為加快項目進程,工程安全系數普遍低下的時代,當場死亡與終身殘疾的不在少數,但王景深似乎吉星高照,一幹就是九年。

二十三歲時,不知什麽緣故,以一敵三,兩傷一殘,獲得十年監獄牢刑。出來時,已過而立之年、一無所有的他再次攪動風雲,由大哥賞識到二把交椅到各自為政,僅僅只用五年,後又抓住時代浪潮,王氏洗腳城聲名遠播。

司機車技堪憂,整個如迷路的醉漢,跌跌撞撞,徐再骞不得不随車的颠簸而上下,随車的拐彎而左右,強行集中注意力,使思維能夠繼續。

而徐再骞之所以能和其搭上線,還得從一年前說起,四十多歲的王景深突發奇想,想讓死水無波的生活再燥一燥,于是連夜開車跑回縣裏,請發小李遠從外觀性能到內飾将剛買來還沒熱乎的寶馬改裝翻新。

所謂大隐隐于縣,李遠确實有這個本事,而豐厚的利潤也讓他頻頻心動,但王景深的構想過于奇特,有關排氣管與輪毂的部分觸碰了法律的邊邊框框,讓家庭美滿的李遠不禁猶疑起來,兩相權衡躊躇中,徐再骞說了句話打破僵局,

“遠哥指導,我來修”

這意味着收益報酬歸李遠所有,出現事故責任他全擔。當然了,徐再骞可以學到相應技術,但風險評估也不可謂不高。而王景深卻從中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比如冒險,比如仁義,幾番交談之下,又發現竟是故人之子,徐父曾是其所在小組的班長,對小他五六歲的王景深多有照拂,更是喜不自勝,當場挖人,被婉拒後許下承諾,

“如果以後遇到什麽困難,就上市裏來找王叔。”

王景深的洗腳城産業半黑不白,由洗浴捏腳到陪睡堪稱一條龍服務,徐再骞認為小事可以冒險,但大原則上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必要去觸碰,再加上不想濫用父親留下的恩情,因此婉言拒絕,但總有蝦兵蟹将聞風而動,想要借此機會邀功請賞,所以有了今天的機會。

市裏大道平坦寬闊,汽車繼續前行,一直到兩百米外的一個跨道才轉過彎來停下,司機轉過頭來看向後座,

“到了”

寬敞的ktv商務包廂,空調開的很低,先進的音頻顯示器亮着白光,黑紅光線昏暗,裝着棕色液體的大肚子酒瓶與幾只金絲細腳杯放在紅漆托盤中,桃紅色地毯厚實,踩在腳下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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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侄”

“我有事相求”

“還請細細道來”

“我要殺人”

“什麽?殺人?”身着白色襯衫,打着淺棕色帶花點領帶,外套山羊皮西服的王景深瞬間從沙發彈起,向一旁中等身高,但相較瘦小的孫祥誇張的重複,

“他說他要殺人”

孫祥顯然已經對自己老板一驚一乍的作态見怪不怪了,只是微彎腰來點頭确認,“他是這麽說的”。王景深得到想要的回答後又猛的轉過臉來看向端坐暗處的徐再骞擲地有聲的問道,

“殺幾個人?”

“五個”

“五、五個?你當你王叔是阿拉丁神燈嗎?”王景深放過孫祥,手背身後,手工定制的皮鞋鞋跟先着地,開始念念有詞的繞着水晶茶幾圓場轉圈,徐再骞頭暈目眩,剛想叫停,王景深就頓住了腳步,再次猛的轉頭問道,

“為什麽要殺人?”

徐再骞突然發現這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竟如此難以敘述,幾欲啓唇,最後道,

“他們欺負沿謇”

欺負的含義模糊又廣闊,王景深重又坐回沙發,偏頭對身旁孫祥說,

“把趙京軒給我喊過來”

趙京軒,王景深義子也。相比于徐王兩家的人丁單薄,趙家不可謂不枝繁葉茂,祖父母健在,姊妹兄弟七人,但赤貧。一件衣服,像糖葫蘆串樣撸到底,甭管裙子褲子,長的短的,七個人輪流穿。對于趙家來說,十六歲是個坎,兄友弟恭的良好傳統,老大十六辍學,把機會讓給老二,老二十六歲辍學,把機會讓給老三,而作為老三的趙京軒盡管成績優異,在縣裏名列前茅,在巨大的慣性的驅使下也不得不辍學務農。

但就在交接儀式将要進行時,王景深發跡了,而小時經常穿着姐姐裙子往親愛的景深叔叔家跑的趙京軒自是當場認親,遂扶搖直上,在其資助下完成初高中學業,并考上大學讀了其親自指定的具有大好前程的法學。而當趙京軒提出要讀研讀博、精進學業時,王景深卻直截了當的否定了,說,

“你上我這來工作吧”

趙京軒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簽的是不是自由民主博愛的幫扶合同,而是精打細算的賣身契,但事已至此,無路可退,只得入了虎穴。

言歸正傳,十五分鐘後,與徐再骞年齡相仿,身穿運動短袖短褲,外套黑色輕薄防曬服,挎着公文包,端着保溫杯,比領導還要領導的趙京軒來到時,沙發上搖着高腳杯的王景深露出了“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滿意笑容。

“義父”

“嗯,義父有個事麻煩你一下”

趙京軒在心中啐了對方一口,轉頭聽完孫祥磕磕絆絆把事情經過講的支離破碎後,心想還不如不聽,沒好氣的拉過一旁軟圓板凳坐在徐再骞面前,拿出紙筆開始問話,

“為什麽要殺人?”

“……他們欺負徐沿謇”

“徐沿謇是誰?”

“我弟弟”

“怎麽個欺負法?”

無言

“問你話呢?”

“燙傷,割傷,刺傷……”

“停,去醫院了嗎?”

“什麽?”

“幾級傷殘?”

“你什麽意思?”

徐再骞短發平頭之下一臉兇相。

“我什麽意思?他媽的你們一口一個殺人,随随便便踐踏公檢法,問我什麽意思?我他媽的是個律師,不是謀殺策劃師”

“趙京軒”王景深聲音威嚴的點到,對方幾乎是立刻偃旗息鼓,思及徐沿謇就讀學校所在地,一個念頭突然閃過王景深的腦海,他沉吟道,

“欺負我小侄兒的人裏有沒有叫溫儉良的?”

“您認識?”

“知道前段時間漓縣的聚衆鬥毆事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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