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面對歸淵恨之切骨的臉，岳如銀有些恍惚。
往昔歷歷在目，歸淵每一次和熙的笑容背後，竟藏着如此深的怨怼。雖然之前他就已經确認了一切的主使就是歸淵，但是當面對這張臉時，他還是不由自主想起在九重天上時，別的仙子對他的說三道四，歸淵會挺身而出呵退那些人。
他曾經幻想過，如果，他也有兄長的話，是不是就是歸淵這個樣子。
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終究是他沒瞧懂過歸淵罷了。
“不說話是承認了嗎？”
歸淵的聲音将岳如銀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擡眸回視。
夜無塵道：“與你何幹？岳哥只是不想與瘋子理論，浪費口舌。”
歸淵淡淡瞥過，“還輪不到你插嘴。”
洛清歡道：“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何你沒有得到反噬。”
“你私自跑進禁閣內偷看時，應該瞧見了那本禁書最後一頁被有撕掉的痕跡。那最後一頁，講得便是培育幽夢花之人，不會被其反噬。”
洛清歡收緊垂在身側的手，“原來，你都知道。”
歸淵悠悠道：“禁閣把守森嚴，我是故意讓你瞧見這些，然後再将這件事散布出去。”
話及此，他的視線在雲栖的臉上停留，眼底露出殺意，
“可惜，雲栖是個意外。”
至此，所有一切真相大白，一切都是歸淵一人謀劃，與朱雀無關。底下的人交頭接耳的議論，再看向歸淵時，皆是怒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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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眼神可以幻作一把利刃，怕是歸淵此刻已經千瘡百孔。
對于這些聲音，歸淵只是用餘光淡然地睥睨一眼，而後舉起右手，掌心向上，冒着幽光的一株花出現在掌心上方。
歸淵凝視幽夢花，緩緩開口：“本來這株幽夢花是種給你的，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
岳如銀眉頭一緊，“伏罪吧，淵哥。”
歸淵将視線挪至岳如銀的臉上，“伏罪？事到如今，你同我說這些不覺可笑嗎？”
他看向下方的人群，“這些人裏面，他們的親人、愛人、摯友皆死于我手，如若我伏罪，他們，會放過我嗎？”
岳如銀答：“自是不會。”
歸淵輕笑一聲，“你看，顯而易見的答案，我為何不為自己搏一搏。”
“這株幽夢花，可是我精心培育過的，比任何一株效果都要強悍。”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有意識與無意識，又有何區別？”
話落，歸淵唇角的弧度比方才略大，“若是能将你一起帶走，何樂而不為呢？”
“你是想......”
意識到歸淵要做什麽，岳如銀飛身抓住歸淵的手腕，另一只手凝聚法力，摧毀幽夢花。
就在他全神貫注，所有的注意力都聚在幽夢花上時，歸淵一掌直擊面門，幽夢花從他的額頭上注入進體內。
“岳哥！”
“小叔叔！”
“如銀！”
“朱雀大人！”
撕心裂肺的呼喚與驚呼疊加在一塊，傳入岳如銀的耳朵裏，可當他想要回應之時，意識被一瞬間吞沒，消失殆盡。
再睜開眼時，入目的是烏雲密布的天空，後背是硬生生的石板。他茫然四顧，瞧見下面僅有零星幾人立在那裏，身上、臉上，可見之處皆被血污染。
忽地心裏一空，岳如銀睜圓雙目，顫抖着舉起手。
他又失控殺人了嗎？
想要确認卻又恐懼，他閉上了眼覆又睜開，在确認雙手沒有血污時，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岳如銀放下舉起的雙手，胸腔內“砰砰”的心跳稍許平複，腦內閃過失去意識前的事情，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無塵和雲離他們呢？
正當他尋覓之時，一道熟悉的氣息在胸前流淌，他垂下頭，被衣衫遮擋的地方散發出青色的光，他的手伸進去将發光的東西取出。
無塵送給他的葉子。
葉子的形狀逐漸褪去，一片熠熠生輝的鱗片躺在他的掌心。
護心鱗。
岳如銀大驚，眼眶發熱，他攥緊護心鱗，指甲嵌進掌心，絲絲血珠從傷口處冒出。
從指尖開始發麻，延伸到四肢百骸，掌心的這點痛，完全平複不了痛到麻木的感覺。
這是由靈力支撐所幻形成其他形狀，如若幻為原型，無塵他......
視線模糊起來，手背被打濕，灼熱，刺痛。
“怎麽是種表情呢，如銀，除了父君仙隕和百年前那次，我可再也沒在你的臉上見過這種茫然無措的神情呢。”
岳如銀聞聲擡眸，歸淵從遠處飛身而來，而後落下，腳步緩緩朝他走過來，在三步的距離停下。歸淵的衣衫略微淩亂，額前的幾縷碎發略顯狼狽。
岳如銀的視線下移，在歸淵袖袍的血滞上頓住，
“無塵他們呢？”
歸淵擡手指了指他方才的來處，“在那邊。”
岳如銀順着歸淵手指的方向望去，夜無塵幾人橫在那裏，雙眼緊閉。
歸淵諷刺道：“為了不讓我接近你，他可是堅持到了你睜開眼的那一瞬。明知抵不過卻要以死托住我，失去了護心鱗的庇護，他現在，應該就剩下一口氣了吧。”
歸淵唇角一勾，“或許，只有半口氣了。”
身體上的麻木比方才又重了幾分，岳如銀咬破下唇，越過歸淵，飛身過去。
他先是探查每個人的神識，确認是否還活着，在确定大多是傷重而昏迷過後，這才來到夜無塵身邊。
岳如銀雙膝彎曲跪在地上，雙眸一瞬不瞬盯着夜無塵慘白的臉，兩只手将他抱起，一條手臂拖着他的頭，另一只手擦掉臉上礙眼的血跡。
做完這些，岳如銀攤開掌心，護心鱗感應到主人的氣息，自己飛回夜無塵的身體裏，與之融為一體。
接着，岳如銀從懷裏掏出藥瓶，取出一枚丹藥，放在夜無塵的嘴邊，催動法力送了進去。
丹藥入體，夜無塵的呼吸比方才略重了一些，但仍舊虛弱。
“護心鱗，果然不同凡響。護住了你的元神，沒有被幽夢花強悍的力量撕碎。我這株幽夢花可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歸淵的聲音再度響起，岳如銀嘴唇輕顫，小心翼翼放下夜無塵的頭，站了起來。
岳如銀：“你方才就算準了我會阻止你。”
歸淵：“自然，你是何性子，我了如指掌。”
“那你也應該清楚，既然我毫發無損的醒了過來，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哈哈哈！”似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歸淵笑得眼角擠出了淚珠，他定睛注視岳如銀，“你還真是好心呢，提前告知。”
說完，他抹掉眼角的淚，一本正經道：“那我便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
岳如銀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凝視，等着歸淵繼續說下去。
“那些魔族的人，是我殺的。”
“我為何會殺，想必你清楚。他們本來就是要被殺掉的，只是有了你的庇護，多活了些時日而已。”
岳如銀此刻已是怒火中燒，周身赤黑色的法力越漲越高，直逼歸淵的面門。
歸淵絲毫不懼，金色光圈與之抗衡。
“砰”地一聲，法力撞擊發生爆炸，歸淵被法力震退數步，一口血吐了出來，險些沒有站穩。
穩定身形，歸淵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唇角上揚，
“如銀，讓淵哥感受一下，戰神的法力吧！”
說罷，歸淵閉上眼，兩手掐訣，金光比方才更耀眼，竟是化作一條金龍，朝岳如銀攻了過去。
岳如銀見狀，也如同他一般，化作朱雀，飛身過去，抵擋攻擊。
風聲呼嘯，卷起地上的石子，頭頂的烏雲沉的快要将壓了下來，電閃雷鳴，随着兩道光每次的撞擊後，響徹天際。
昏迷的人被道道雷鳴震醒，勉強撐起身體，一睹這罕世壯景。
夜無塵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一動也不能動，他只能躺在那兒，看着岳如銀與歸淵的對決，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不放。
這場戰役，在二人一飛而上，消失在衆人視線後，接近尾聲。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塊提了上來。
如若是朱雀勝利，日後，他們這些曾經侮辱錯怪過他的人，如何自容。
如若是歸淵勝利，日後，他們怕是要提心吊膽的過活。
又或許，今日也走不出這聚魔島。
複雜的情緒，在金色的光重重砸落在地時，塵埃落定。
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金龍化為人形，歸淵的五官緊擰，雙眼緊閉在一起，衣衫上，鎏金的金龍被血染成了赤金色。
岳如銀化作人形落下，雖是勝者，但也不難瞧出，這場戰鬥他也并未讨到好，身上的衣衫破了幾個洞，傷口外翻，血與赤黑色的衣裳融為一體。
他先是與洛清歡和元碧峰互視一眼，随後蹲下身體，将夜無塵抱了起來。
“醒了？”
夜無塵眨了下眼，回應他的話。
岳如銀眉眼彎彎，唇瓣上裂開的傷口滲出血珠，他輕聲道：
“岳哥帶你回家。”
灰色的瞳仁極縮，夜無塵上下唇瓣蠕動，無聲道：
“好。”
岳如銀欣慰一笑，收緊雙手，在衆人的注視下，抱着夜無塵飛身離去。
在他們離開聚魔島的那一瞬，雪花落在岳如銀鴉羽般的睫毛上。
冬天悄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