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借口
第36章 借口
滑雪勝地的五星級度假酒店被當天來看比賽和度長周末的人擠得爆滿,普通房間早沒了,梁牧也當天晚上訂的還是頂樓的雪景豪華套房。結果可好,一晚上過去了,他統共在那房間裏也沒待上倆小時。梁牧也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花過這麽虧的幾百刀。
池羽睡着了以後,梁牧也嘗試輕輕叫他無果,只能回房間拿了自己的電腦。他快速沖了個澡,又把被子給抱下來,蹭着酒店的wifi在停車場一邊發郵件,看前兩天錄的影,一邊陪着他。本來他想着等他醒了再陪他一起回房間,可池羽這一覺睡得實在太沉了,大有天塌下來都醒不過來之勢。
他也能想到,池羽這兩天都在備賽的高度精神興奮和緊張中連軸轉,一旦松勁兒,這疲憊就跟高山滑雪時候帶起來的流雪一樣追上了他。慢半拍,但一定會來,而且如暴風過境一般把他擊倒。他不忍心叫他,只能把駕駛位座椅調低,自己也暫時睡一會兒。
這時候他倒懷念起他那冬暖夏涼隔熱絕佳的AMG來了。他爸梁建生雖然做派太過高調,可出手還是很大方的。他當時是鬼迷心竅,才聽池羽的換了他的車。還說什麽打撲克……
淩晨五點半,是梁牧也先被晨光給照醒了。手機裏面消息一條接着一條冒出來,海天公路的連環追尾解決了,皇家騎警連夜到場疏通,被困了幾個小時的雪友順利回城。
那一刻,他居然還有點小失落。
回身往後備箱一看,池羽居然還在睡。他睡姿有點好笑,就在酒店鴨絨被的繭裏面蜷成一個蝦米形狀。他倒想不打招呼,直接把車開走,最好讓池羽一睜眼就是家,回家裏床上舒舒服服地接着睡。要不是不想因為偷五星酒店一床被子而被驅逐出境,梁牧也可能真就這麽做了。
果然,他掀被子那一刻,池羽就醒了。醒來以後,他上樓回酒店房間洗漱沖澡,而梁牧也把被子抱回房間,收拾東西外加結賬。雪下了一晚上,終于停了,從窗戶外面看出去,天地一片煞白,美如幻境。
兩個人默契地各做各的事,誰都沒說話。氣氛有點凝滞,如窗外冰點以下的空氣。
規律的刷牙聲停了一會兒,池羽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愣。他只覺得,過了一晚上,眼前這人還是當時那個人,鼻子眼睛嘴都一模一樣,可又哪裏和昨天晚上不一樣了。昨夜的他有種特權,可以肆意妄為,可以不計後果,姑且稱之為冠軍夜的禮物。大雪、酒精、運氣、獎杯,任何一個都可以做他的廉價借口。兩個冬夜旅客,一場幹柴烈火,多麽順理成章的故事。可天一亮,那種籠罩着自己的光暈就不見,他的魔法也消失了。
可梁牧也好像沒有這個困擾,他一直在手機上面聯系着事情。只是在臨走的時候,他讓池羽也去窗邊看看雪景。
“花了不少錢呢,”梁牧也跟他說,“看看,也不虧。”
池羽當時脾氣上來了,話也挺沖:“你不是着急走麽。”
梁牧也意識到他有點不痛快,才把手機放到一邊,問他:“怎麽了。”
池羽就說:“沒怎麽。下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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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也還是開着他的漢蘭達走的。路過斯闊米什的時候,他在鄭成嶺租的房子前面停下,把AMG的鑰匙給了他,讓他下周随朋友去惠斯勒的時候,順便幫自己把車開回來。
鄭成嶺昨天剛收到他發過來的郵件,郵件裏面有個鏈接,報道惠斯勒舉辦的WinterLasts野雪自由式挑戰賽結果,而池羽的名字赫然在第一的位置。梁牧也貼了幾張照片,鄭成嶺立刻明白了,這是他之前說的那個自由式滑雪運動員。
“我收到你郵件了,”鄭成嶺說,“給總部發過去了,他們覺得不錯。很有潛力。但具體決定,得看有沒有預算,這個我拍不了板。”
梁牧也已經挺滿意,這一趟也不算白來。他就說:“池羽現在就在我車上坐着。你要見見嗎?”
池羽看着梁牧也在斯闊米什停車也不明狀況,他說去辦點事,可随後又折返回來,讓池羽下車陪他跟朋友打個招呼。
鄭成嶺性格穩重,見到他以後,自然是禮貌地和他握手,還祝賀他獲得冠軍。
池羽尴尬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回到車裏,他卻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昨天晚上他雖然是一時沖動,十分舉動裏面也有七分真心。梁牧也把獎杯連夜遞到他手上,還對他說是他的別人搶不走,他甚至有點被感動了。
可沒想到,梁牧也的想法根本沒跟他在一個賽道上,自己對他的作用,也不過是路過給朋友顯擺一下。
回去的一路,他都只給了梁牧也一個側臉。
可到嘴邊的話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他主動開口說:“那個……酒店賬單多少錢。昨天晚上餐廳的也一起發我吧。”
梁牧也輕輕笑了一聲,這才回應:“又跟我算明賬,是吧。”
池羽就不說話。
他就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池羽情緒很不好,搪塞般地說:“我不想總欠你的。”
梁牧也嘆口氣。前方正好是個紅燈。他借着這機會,伸手摸了摸池羽的左肩膀。
“別瞎想,”他說,“昨天晚上挺好的。我又不是翻臉不認人。”
池羽稍微舒坦一點。他這才說:“那以後,如果趕得上順路,我免費給你上課吧。”
梁牧也覺得他情緒轉好,可以逗他了,就說:“池教練想要什麽回報啊。”
池羽還是很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知道的事,總逼我說。”
往後的路上,他對梁牧也倒是沒啥意見了,只剩下自己跟自己置氣,埋怨自己因為一點小事就被影響情緒。想得多了,結就越繞越大,他解不開,眼睛一閉,就稀裏糊塗地又在副駕睡着了。
*
梁牧也最後是打車回的自己家。說來也滑稽,他幫池羽把板子拎進了家門,池羽進門,第一件事不是招呼他進來坐坐,而是去拿毛巾去擦他那塊Team T的板子邊刃。他倒是分得清主次。為了防止生鏽,固定器應該拆下來,板刃也要擦幹淨,不留水分。昨天晚上的一片混沌之中,他竟然忘記了做這件事。
和池羽那個半地下不同,梁牧也自己那個海港城的公寓在26層之高,早就被早晨的陽光填滿了,溫暖而亮堂。
他在床上躺了會兒,也覺得困。這幾年他到底還是過得還是太舒坦,很久都沒在車裏睡過一整個晚上了,昨天也沒太休息好。
他走近浴室放水,打算再沖個澡,然後補個覺。
衣服一脫下來,他低頭就看到左手臂上圓珠筆的印記,幾個大圈套着小圈。池羽的簽名想法很好,估計是第一次付諸實踐,還是左手,執行得有點寒碜。給雪友簽名的時候,他也在旁邊看着,每個簽名都長得不太一樣,各有各的醜法。到了自己這裏,圓圈好像還多出來一個。那人也是真不心疼自己,用了力往皮膚上劃,他洗了兩次澡,油墨是沖下去了,可劃痕卻還在。
好像他這個人。池羽總是很熱情,而且兇兇巴巴的,接起吻來像是咬人,一點也不溫柔,橫沖直撞,精力無限。梁牧也其實挺喜歡他這樣,握在手裏全是肌肉,特別有生命力。自己左手臂上面除了圓珠筆的劃痕,還有倆牙印——在床上第一次做的時候,池羽咬着他胳膊,不想出聲。
可後來他也還是放開了。在車裏做的時候,他一直都在叫自己的名字,說再來,再深一點。
還好那時候,車裏黑漆漆一片,他看不見對方的眼睛。他看自己的眼神實在是太危險了,梁牧也當時說不太清楚,在酒店的時候他正在興頭上,本能地居然把他翻過去從後面做。他對這個姿勢倒沒有什麽執念,只不過是不想看着他的眼睛。
之前晚飯的時候,他可是一杯酒都沒喝完,所以清醒得很。池羽有借口,他可沒有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