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理由

12. 理由

肖恩的筆記好得令人生氣，德雷克的分類網站賬號好得令人生氣，自己的報告單成績好得令人生氣，弗雷現在只想去學校旁邊的森林裏扔斧子玩，并且陰暗地希望明年是僵屍元年，自己可以依靠扔斧頭這個技能活到最後。

他首先發難的對象當然是肖恩，不會是別人，他抖落着自己上一年的筆記本，裏面還能掉落出一些亮粉，這便是肖恩把筆記本帶去某些俱樂部的後果，他實在不明白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怎麽會有人從進度圖都看不懂演化成在筆記本上畫出清晰的時間脈絡這件事，他肖恩是在談戀愛，但是談戀愛不加智商才對啊！

肖恩說這是愛情的力量，被弗雷一本子砸在頭頂心，戀愛腦不包含在醫療保險裏面就是肖恩的災難，他的大腦組織切片一定具有觀賞價值。

第二個受難者是同小組的亞裔成員，那個小姑娘其實挺不幸的，這應該引起重視，就因為她覺得弗雷是少數不多的靠譜選手，而且穿着打扮看來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小姑娘覺得可以和他聊聊天，背井離鄉的，總歸想找個有共同話題的朋友，但是這段友誼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就在她親眼看見弗雷暴打肖恩之後。

第三個受難者是弗雷自己，他連續兩天都在巨大的焦灼中度過，拜這個情緒所致，他的指甲都要被啃光了，那是他對待焦慮的方法之一。

周三，明天就是周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因為他已經通過德雷克的賬號搞到了物美價廉的二手書，他知道做出了交易之後，肯定有什麽狗屎的通知會彈窗，告訴德雷克，嘿，那個和你鬧脾氣的小夥子還是用了你的賬號，他也沒有那麽有骨氣。

現在讓我們來做一張表，打開你的辦公軟件，好的，第一條，德雷克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情都是在幫助你，或多或少吧，他的建議成功讓你跻身于獎學金之列，第二條，德雷克不曾對你出言不遜，他出身富貴，但是他和你談論馬修，描述母親，給你做飯，說出來的笑話總是對你胃口，更別說他奇怪的，惹人側目但是十分可愛的小習慣（例如會看言情小說之類），第三條，他很辣，他非常辣，他辣得冒煙，第四條……

弗雷在表格裏打入了無數感嘆號和問好，最後一仰頭大叫一聲，癱在椅子上動了。

晚些時候，約會回來的肖恩看見他時，他還保持着那個姿勢，肖恩說兄弟你沒事吧，弗雷說你趕快來拉我一把，我現在腰疼的要命，沒力氣自己回彈。

肖恩當晚知道了弗雷到底在煩惱些什麽之後，給出了一個極其另類的解決方式，他說你這個狀态肯定不行，既然你是覺得沒有臉再去見他（弗雷叫了一聲“才不是呢！”），那就把自己變成臉皮厚的家夥就行，化學意義上的那種，比如吃點藥。

弗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吃什麽藥？”

肖恩拿出一瓶白色的東西，弗雷認出那是大學生常備藥物之一，有人說它幫助集中注意力，有人說它有效抑制睡眠，在考試周或者期末經常有人在圖書館邊吃邊看書，稱呼它為“聰明藥”或者“固體紅牛”，但是弗雷一點都不信那個，那個藥絕對有什麽非法成分在裏面，他從來都避免自己去碰那個。

“別擺出如臨大敵的模樣，“肖恩是吃藥的老手了，”就算是真的有什麽不對勁的，24小時之後也能排得幹幹淨淨。“

“你說這個話沒有一點科學根據。“

“你到底想不想見德雷克吧？“

“我想見，“弗雷吼道，”但是我絕對不會磕了藥去見的！“

于是周三，一個喝了酒的弗雷就出現在門口，安靜且茫然地看着人走來走去，他喝的劑量經過計算，既沒有喝高更不會認不出人，還能保持一定的語言詞彙系統，但是德雷克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他不對勁。

他遠遠走來，這家夥今天穿的淡藍色牛仔褲和白T，脖子上挂着一根銀色鏈子，末端隐沒在衣服裏，就這麽幾步路走得和T臺似的，弗雷覺得自己就是爛醉，也可以一打眼就看見德雷克。

他走進了之後直奔主題，說我們現在就去找希德教授門下的研究生，不過他抽了抽鼻子，到底還是發現了弗雷現在這般傻乎乎模樣的原因：“你喝酒了？“

弗雷承認：“是的，我……我腰疼。”

德雷克似乎在消化這句話：“腰疼和喝酒是什麽關系？”

“腰疼，想吃藥，但是肖恩的藥片看起來都好可疑，我想喝酒也是一樣的。”

德雷克仔細觀察了一遍，覺得應該問題不大，弗雷說話走路也沒什麽影響，于是兩人驅車去見了那位研究生，期間德雷克運用了“德雷克的魔法”技能，成功騙走了人家的本科書籍，也就是弗雷下學年最貴的那一本，弗雷整體的經驗就是，他糊裏糊塗上了車，到了人家宿舍裏，拿走了人家的書，臨了人家還對着他們說謝謝。

他渾渾噩噩地坐在副駕駛上，大腿上擱着那本沉甸甸的教科書，看着車輛駛入一條小路，倏地開口問道：“其實你是梅林的後人吧，或者是哈利波特裏面出來的。”

德雷克跟着他開起玩笑：“分院帽認為我是一個斯萊特林，但是我更加喜歡赫奇帕奇。”

“我說真的夥計，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

“如果你沒喝酒的話，還能跟得上我的步驟。”

弗雷的确喝了酒，弗雷的确跳過了步驟，就好像你進了一個游戲選擇不接受任何指導，最後站在那裏什麽操作都不會的傻冒，被人殺了一遍又一遍，只能怪自己太過于自大。

可他也有理由啊……算是有吧。

弗雷放松了身體，歪着腦袋靠着車窗：“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了。”

德雷克沒說什麽，他們繼續開了一段路，幾個拐彎之後，弗雷認出那是約翰的書店所在的街道，他登時有點清醒了……德雷克這是準備把事情一次性解決？可是他并沒有帶很多錢啊！就算是二手書……他并不覺得約翰接受賒賬。

弗雷想讓他停車：“嘿，我是得感謝你，但是我今天并沒打算把書本的問題給……”

“身上有多少錢？”

“嗯？”

“兩杯咖啡夠不夠？”

弗雷看見了對面的咖啡館，那是他第一次從書店出來之後碰見莉莉安和德雷克的咖啡館，他還記得那個很大只的可頌。

咖啡館面向群體是學生，自然不會很貴，德雷克把車停好之後，兩個人就在外圍坐下，弗雷身上的錢足夠兩杯咖啡和兩個可頌，他非常願意給德雷克買上一杯，或者十杯二十杯，那是他應得的，他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朋友。

他們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時候，以“弗雷的教科書費用明細”問題展開了學術性的談論，他們在紙上計算着白天的薪水和書本價格以及購買時間三者的關系，不多一會紙面上就呈現出許多花花綠綠的折線圖和幾個簡單公式計算，弗雷産生了一種和德雷克在讨論諾獎級別的數學問題這種不要臉且不要命的錯覺。

得出的結論其實不賴，做白天的兼職完全可以購買剩下的所有書籍，就算德雷克不陪同，他也已經把承諾放在了弗雷的面前，那就是下一次來的時候，你肯定可以從約翰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

德雷克把那個小得有點可笑的咖啡杯放在碟子上：“那個酒吧的兼職你考慮考慮別做了，餐館的白天日薪正好夠得上，我們剛剛算出來的，不是麽。“

弗雷的咖啡杯也早就空了，財政問題解決之後，懸而未決的利劍不會落下，那種壓在肩頭的重力和咖啡液一樣消失在身體裏，仿佛之前為了金錢輾轉反側睡不着覺的自己是另一個人，他不習慣這個……有人幫自己提出切實可行的計劃，而自己居然聽得進去。

這不屬于弗雷的技能，聽人話，做人事，他從小就倔，喜歡跟着自己的實感做事，屬于不看說明書自己先上手搗鼓一番再說的那種人。

德雷克就好像自己的克星，弗雷看着他，一定要給這種溫暖的氛圍澆冷水：“我不會道歉的。“

“和你鬥嘴，耍脾氣，和一個孩子似的胡鬧，随便你怎麽定義。“

“我不會道歉的。“

德雷克看着咖啡杯：“早就知道了，你也沒什麽需要道歉的。“

他們應該回去了，時間很緊張，弗雷還有一節課，下課了之後還需要去酒吧辭職——被德雷克提醒了之後馬上就去做這種事弗雷自然會守口如瓶——還要彎到餐館那裏去懇求老板娘收留他做白天的打工，聽起來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

但某個時間點，弗雷意識到德雷克準備站起來叫自己一起走時，他忽然覺得此時此刻居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臨門一腳或許能大力出奇跡，總之就是産生了一分鐘的被奪舍現象，事後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那分鐘為何要這麽問。

弗雷終于問出了那個魂牽夢萦的問題：“你為什麽要幫我？幫我這麽多次？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迄今為止，德雷克要的回報只是一杯咖啡，僅此而已，要的越少，越令人不安，他知道德雷克不可能會在将來翻舊賬，一件件一樁樁攤開來讓自己還債，而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為社會不是這麽運行的，因果律不是這麽譜寫的，要什麽就得失去什麽，能量守恒是永遠的真理。

他生活的社區是熟人社會，Hell他的父母就靠着熟人社會賺錢，他知道沒有誰是無緣由地運用人脈幫助別人的，每個人都會計較付出和收益，德雷克是一個生意世家的馬修，經濟算法在他看來易如反掌。

弗雷必須要知道：“為什麽？“

德雷克擡眼看他，在酒吧裏被野生動物盯着的感覺馬上襲來，弗雷費了好大的力氣沒有逃避那雙他一直避開的眼睛，在那之前，他遠遠低估了這雙眼睛的殺傷力，尤其是認真的德雷克用一種更加認真的眼神看着你時，弗雷覺得他可以靠這雙眼睛征服戰争。

他開口說道：“因為我想要幫助你。“

“只有這個原因，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