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分手

20. 分手

弗萊早起洗澡刷牙的時候這麽想，讓我們做一張表，就和玩游戲一樣，主線支線任務打開，一個個勾選過去，這就和孤島驚魂裏面攻占檢查點一個意思，弗雷雖然不喜歡做這種Check的事情，但畢竟對象是德雷克嘛，總得列出優劣利弊腦子才能清楚些。

首先，他很辣……這條不對！劃掉！弗雷很難得地鄙視自己，好吧，首先，他幫過你，第二，他幫過你很多次，第三，他找的漢堡超級棒，第四，他找的書店超級棒，第五，他做什麽事都……要了命了弗雷！

弗雷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是的，他想，不是這樣的，他對于家庭關系就很苦手，他對着混蛋哥哥重拳出擊，那是因為德雷克本質上并不在乎詹姆斯，他對奧利維亞以及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就柔軟很多，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他的母親，是的，他對着自己說母親，說姐姐，說詹姆斯，寥寥幾語中存在的父親，幹燥悶熱的沙漠，累到無法洗漱的那些日子。

他看的書，觸摸過的鍵盤，見過最粗魯的明星，下雨天的濕鞋子，晴天的雲朵，叼走他薯條的海鷗，那只來覓食的松鼠……

他喜歡的搖滾歌手，中學時期最害怕的電視人物，曾經失敗過的蛋糕，曾經失敗過無數次的舒芙蕾，那對抓了他的妹妹但是沒有抓住她的雙手，在黑夜裏聽着父母争吵的耳朵，詹姆斯和父親坐在餐桌的主次位對他發出的同樣問題，母親抱着他的腦袋親吻他的額頭，那個時候他已經很高了，他低下頭，母親對他輕呢道，我親愛的孩子，我親愛的德雷克。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了解了德雷克這麽多事，無形中知曉了幾乎所有家人，而他也毫無顧忌地在德雷克面前說起童年，換位思考，如果是對着朋友呢，不，弗雷根本想象不出對着肖恩說出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他在醉得最厲害時候都不會對肖恩這麽掏心窩子，真不是他不喜歡肖恩，相反肖恩的性格很好，他們也是真的朋友，可對着肖恩說出這種話，就感覺哪裏怪怪的。

就好像你很喜歡一棵樹，你會在那裏躲雨——雷電天氣可別這麽做——會去那裏野營，會去那裏接吻，但是你不會去和那棵樹講心事對吧，那就很奇怪了，是需要心理幹預的那種怪異，肖恩就是這樣一顆樹。

歸根結底，弗雷靠在衛生間的門上想，是因為肖恩無法共情，不是他同理心不夠，是他沒有這種心境，想安慰你也安慰不到點子上，而且他的性格比較漂浮，和他說點心裏話總覺得很肉麻沒必要，還不如相約一起喝酒。

但德雷克就是另一種故事了，他願意聽你講話，也願意在沒有共情的情況下閉上嘴，這簡直就是最佳聆聽者的标配，可就算是這樣，也無法解釋我為何把我的心防放下，那是我花了很久時間建造起來的，用無數次交際教訓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建造的過程充滿了心酸無奈尴尬和憤怒。

他在衛生間裏幽幽嘆氣，心想我這一時半會還真的理不清，好麻煩啊，就想打開門走出去，門把手剛扭到一半，就聽見有人進了屋子，并且伴随着巨大的争吵聲，那聲音弗雷當然認得，是莉莉安。

她與肖恩正在吵架，進門之後許是以為房間裏沒人，便放聲争論起來，雜亂無章的語句滿天亂飛，屋子裏的空氣頓時變得用小刀就能劃開地緊張，“你聽我說！”和“不你聽我說”夾在幾乎每句話裏，讓兩個人無論是音量還是怒火都蹭蹭上漲。

弗雷被困在了衛生間裏，夭壽，他也許要被困在這裏幾個小時，萬幸他帶着手機進來的，萬一被憋死還可以求助。

“站在我的角度看看問題肖恩！“莉莉安的一句怒吼把衛生間的門板都弄得一震，弗雷還是挺意外的，他從未聽過莉莉安這麽大聲斥責過誰。

肖恩的聲音也很響：“我不明白這有什麽？這能意味着什麽？！我不是讓你和我結婚莉莉安！只是一起吃個飯，和我的家人一起吃個飯而已，那甚至都不是正經的飯，一頓快餐！我不知道這有什麽？！“

弗雷心裏打鼓，哦小夥子……莉莉安從一段感情中脫離出來才多久？

莉莉安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她可能已經說了無數遍：“肖恩，讓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們之間都沒有說過我愛你！我是喜歡你，但是沒有喜歡到和你的家人見面的程度，那對于我來說太超過了！如果我見了你的家人我應該說什麽？我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我們甚至都沒有這麽叫過對方……”

“叫過對方什麽？”

“男朋友，女朋友。”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嘛？”

短暫的沉默之後是莉莉安結結巴巴的回答：“肖恩，肖恩……我不覺得……”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嘛？”肖恩執拗地問。

這顯然已經不是吃飯不吃飯的問題了，這是已經要宣布确定關系，要在社交媒體上注明“我與誰誰誰在戀愛關系中”的那種，弗雷已經能都想到校報對此發表的各種言論，也許還會有那種壯漢蹲在草叢裏伏擊肖恩。

“我一直都喜歡你莉莉安，過去這段時間我非常非常高興，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耐心等你，等你願意和我的家人見面，如果你不同意……”

肖恩大喘氣之後，帶着耳朵聽得出的痛苦聲調說：“那我們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因為我想要更多，我會一直想要更多，我想讓你見我的家人，聽我的故事，我想要見你的家人，聽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為什麽偶爾會哭，會看着牆面發呆，我也想告訴你曾經我做過的每一件蠢事……你說我們要冷靜冷靜，現在冷靜期是時候結束了。”

他的話像是砸到了海裏，悶響之後沒有回音。

弗雷似乎明白了什麽，肖恩也是，就算他比較愚鈍，通常身體的反應要比腦子快些，莉莉安遲遲沒有回應這一點恰恰就是回應本身，他不敢想肖恩現在的神情是如何的，他知道一定很難看，因為莉莉安發出了一聲類似于哭泣的聲音：“……肖恩，我……”

“我是喜歡你的……”

“但是沒有喜歡到願意和我進行下一步。”

“肖恩……”

“知道了。”

那之後再也沒與人聲，直到一聲關門聲響起，莉莉安走了。

這算是分手嗎？弗雷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了，因為他不能現在出去，他要給肖恩一點反應時間，一點獨處時間，那問題來了，他應該怎麽出去？

排氣窗肯定不行，太小了，要冒着被腰斬的風險，坐在這裏也不是個事，肖恩遲早會進來的，不然等肖恩進來給他一記悶棍，然後趁機逃出去，但是這棒打失戀人就算是弗雷也做不到啊，他擡頭看着排氣管，想着電影裏的橋段，所以站在馬桶上踮着腳觀察起了排氣管，但是天不随人願，肖恩就在他踮腳的時候打開衛生間門，走了進來。

知道什麽叫面面相觑嘛，眼前就是。

弗雷尴尬地下來：“……那什麽，我不是故意的。”

肖恩像是入了定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弗雷繼續解釋：“我剛想出去你們就進來了，真不是故意的。”

肖恩眉毛一耷拉，眼淚嘩地掉了下來，上前抱住弗雷，力道之大讓他倆都撞到了牆上。

“弗雷！！！！！！”肖恩的聲音平時就很大了，現在在耳邊這麽近和炸雷沒什麽兩樣，“莉莉安和我分手了啊！！！！！弗雷！！！！！！”

不是，莉莉安和你分手了，你抱着我哭這麽慘幹什麽！我又沒事！

但是肖恩哭得，鼻涕都流到弗雷的肩頭上，那模樣真的和小孩子失去全部的感恩節糖果沒啥兩樣，弗雷也覺得可憐的地步，他胡亂地拍着肖恩的後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嚎啕大哭之後是抽抽嗒嗒的哭泣，弗雷換了一件幹淨的衣服，還負責給肖恩遞紙巾，肖恩全程就三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真的好喜歡她啊，以及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別開始比較好。

肖恩拿起紙巾擤鼻涕：“我……我吧，就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姑娘……弗雷，你知道的……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嗚嗚嗚……這麽心動了……弗雷！”

弗雷又給他塞了兩張紙：“你可別再哭了我的媽呀，還有話別說的這麽絕對！感情這種事，你還那麽年輕。”

肖恩又拿來擤鼻涕：“我就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肝脾肺腎都是暖呼呼的，我記得她……每一句話……她不願意告訴我過去的事……讓我覺得好生氣。”

什麽狗屎，還心肝脾肺腎……你是不是報錯了專業？

弗雷還是很耐心的，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對肖恩的文采做出任何評價：“你不要這麽心急，和她在一起随意些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為什麽要逼迫人家姑娘？明明說過對現階段生活很滿意……別這麽貪心，就專注于眼下不行麽？”

肖恩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發起了呆，估計是身體裏的水分也差不多被哭光了，腦子也是一片漿糊，弗雷見狀，出門買了啤酒和吃的，想把這孩子哄睡覺，睡完覺起來又是新的一天，總有轍的！生活就是這樣，對待恐懼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睡覺。

肖恩呆呆地吃着飯，就扒拉了兩口，便把飯推到一邊說吃不下了，倒是啤酒一個人就喝了八罐，準備硬生生把自己灌醉，然後管它什麽莉莉安什麽分手，醉了就不疼了，醉了就好。

最後弗雷搶過他的啤酒，逼着他去休息，把他架了起來扔到床上去，自己收拾爛攤子時，聽見肖恩半夢半醒間呢喃道：“還不如……不要開始。”

弗雷停下手頭的動作，想回過頭說什麽，但他說不出任何東西，只能悻悻地把毛毯給肖恩蓋上，綁好垃圾袋，洗漱過後關燈上床，在黑暗裏聽着肖恩沉重的呼吸聲，今夜依然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