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宋止死的那天,陽光明媚。

淮淺到宋宅看他,這幾年宋止身子已經快撐不住了,也是越發嗜睡,太後已派好幾次的人請他回宮,但他都回絕了,太後無法只能派宮女和太醫在外候着,怕他突然病發救治不及。

這雖說是好的,但對淮淺來說就是不好的,這麽多人在這兒,她便不能用瞬移術來這兒,每日只能從正門進再從正門出,還要面對那些宮女的□□裸的視線。

她踏進宋止房內,見他半坐在床上低頭淺睡着,手裏正拿着一本書,她輕聲上前,坐在床邊,看着他那慘白的面容,心內一抽痛,她伸手将他手上的書拿來,低頭靜靜地看着。

良久,只見宋止悠悠醒來,頓了半響才看到床邊的淮淺,他虛弱地淺笑,“啊,你來了。”

淮淺點頭将書放下,探探了他的氣息,慢,弱,弱的她已經快要感受不到了。

她吐出一濁氣,擡眸看着他微笑,輕聲問:“今日覺得如何?”

宋止點頭,“還好,與平日無異。”

淮淺就見他起身,上前扶起他問他,“你要幹嘛?”

“曬太陽。”

“我扶你過去。”

她扶着他消瘦的手臂,慢步走出房門,待走到院內的搖椅上時,他便輕聲喘着氣,似是這段路對他來說甚是困難。

淮淺見他如此心內刺痛,下意識地握緊手,宋止在一旁皺着眉,喘着氣道:“你若是再捏,我這只手怕是要斷了。”

她回神,連忙放開他的手,讓他躺在搖椅上,宋止閉着眼,感到太陽的溫暖,卻是忽的咳嗽起來,他拿出帕子捂着嘴。

淮淺上前輕拍他,好讓他好受些,待他平穩後,見他收回帕子,方才還是素白的現今卻是有一大片鮮血在上方,有些觸目驚心。

他将帕子收回袖內,淮淺未見此幕,則是将一旁的搖椅搬來放在他的身旁,躺在上面與他一起曬太陽,閉着眼,陽光灑在身上,她卻是時刻感覺着身旁人的氣息,她怕突然會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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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止。”她輕喚了一聲。

“嗯?”他應了一聲。

“你看今日太陽這般好,你娶我好不好?”

“不好。”

淮淺無奈,“我都問了你這多年,你就不能換了答案麽?”

宋止沉吟,“那就……不行。”

“唉……”一人的嘆息聲響起。

良久,一聲宋止又響起。

“嗯?”

“沒什麽就是叫叫你。”

“……”

“宋止。”

被喚人無奈睜開眼,“何事?”

淮淺搖頭,“沒什麽事。”只是她害怕……

宋止閉上眼,靜靜地躺着,不知過了多久,日頭漸漸升起,原本一直睡着的二狗似是被太陽曬醒了,它搖了搖腦袋,走到淮淺身旁,蹭了蹭她的手,淮淺睜開,摸了摸它頭,輕聲道:“你倒是比你主人還會睡,他……”

倏的她話音一停,空氣中似是少了什麽,淮淺身子停滞着,摸着二狗的手輕顫,她張了幾次嘴都未發出聲音,許久她才艱難地開口。

“宋……止?”

然整個院子內靜悄悄地,無一人回答她,而空中的那道微弱的氣息……沒有了。

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以為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段氣息停止了。

待胸腔內跳動聲傳入她的腦海裏,她才意識到,原來她還有心跳的啊……

她艱難地坐起轉身,低頭看着身側搖椅上的人,他雙眸緊閉,胸腹平靜,并無起伏,他就這般靜靜地躺着,好似陷入了沉睡。

淮淺出神地望着他,聲音帶着沙啞道。

“宋止,我害怕。”

四周一片寂靜,她靜靜地看着他的容顏輕聲道:“宋止,我偷親過你,你知道麽?”

“若是我現在再親你,你會知道麽?”

她靜靜地看着随後慢慢地低下頭,漸漸靠近他,她的唇貼上他冰冷的薄唇,須臾,只見一滴清淚滴在他白淨的臉上,沿着臉滑下,似是他在哭泣一般,他身前的女子對他道了一聲。

“宋止,今天的太陽好冷啊……”

淮淺起身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她走到門口,顫着伸手打開門,門外的宮女朝她看去一驚,見她臉色慘白,低啞着聲道了一聲。

“……你們家大皇子,殁了。”

宮女和太醫們聞言,連忙走進院內,一個宮女卻是看到眼前這位姑娘抿嘴低頭,呆呆地捂着心口,一人踉跄地朝前走去,見她背影單薄,宮女不忍,走到她面前,卻是一愣,這位姑娘兩眼渙散的盯着前方,兩行清淚從眼眶裏沿着臉龐流下,她卻是不自知。

宮女上前正要扶她,她卻是獨自往前走去,只見在她身前突然出現了一位長相俊美的男子,他正低頭皺眉看着她。

淮淺看到身前的墨白,那雙失神的眼朝他看去,她感受着從心間一陣一陣傳來熾痛,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勉強扯起一個笑,良久道了一句。

“墨白,我好痛啊。”

兩日後,皇帝下旨大皇子宋止于今日送往皇陵厚葬,行人看着那聲勢浩大的送葬隊,一口檀木棺材上無一點雕刻,說是大皇子想這般的。

奏樂隊吹着喪樂,經過大小街巷,而相府內院的一處房門緊閉,整個院子如死人一般沉寂,突然街邊的喪樂傳來打破了這滿院寂靜,那樂聲回蕩在院內久久未散。

一月後,天邊灑着綿綿細雨,京城皇陵內一位女子撐着傘出現在于此,她慢步走到一處堆滿枯花的墓前,上方赫然刻着大皇子宋止之墓,女子俯身伸手撫過宋止二字,對寂靜的皇陵問:“宋止,你娶我好不好?”

四周一片寂靜,卻是無一人回答,可淮淺覺得她好像聽到了一道從遠方傳來的“不好。”

她低低笑了一聲,轉身慢步離去。

身後墓前的黃花瞬時化為一片灰燼……

淮淺看着身前已經長很大的沈峥,說來他應當比蕭宜歆的兒子大一歲吧?

“阿姐,阿姐,我今日又學了好多字!”

她回神淺笑道:“這樣啊,那你今日的功課可完成了?”

沈峥繼承了謝怡華和沈毅的長相,小小年紀便長的很是俊俏,他搖頭,“還未。”

謝怡華在一旁對他道:“那還不快去,小心夫子明日教訓你。”

沈峥撇嘴,“可是……”他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看了眼聲旁的淮淺道:“可是我想與阿姐在一起。”

“若是你寫完功課,我便帶你去玩。”淮淺看着他笑眯眯。

沈峥雙眼一亮,連忙跑去了書房,謝怡華見着他這般連忙搖頭,“這孩子怎就這般粘着你?”

“可能是我在他嬰兒時抱得比較多吧。”淮淺想了想道。

謝怡華聽她胡說着,轉而見她此時的模樣,正要開口講話,淮淺一看她眼神便知她要說什麽,連忙起身,“娘親,我先回院子了。”

言罷,沒等謝怡華回答她便走了,身後的謝怡華見她這般,無奈嘆氣。

待淮淺回院子後,見瞳兒回來了,打趣道:“你怎麽沒在上面待久點,這新婚可是會有點不知足的。”

瞳兒一愣,“神君,別打趣我了,我在上面待得挺久了,就想回來陪你。”

她已經知曉了那宋止去世的事了,雖說已經是兩年過去,但沒想到神君這般平靜。

“陪我?我又有什麽好陪的?再說了我也是有朋友的人啊……”淮淺随意道。

瞳兒聞言,“朋友?何來的朋友?”

“哦,是蕭宜歆。”

“蕭宜歆?”

淮淺颔首,“嗯,這幾年甚是無聊,這蕭宜歆卻找上我來了,正好峥兒與她家的小子挺熟的,就有事無事的找她聊聊天。”

下午,淮淺便領着峥兒去了将軍府,剛到她那兒峥兒便和顧家小子跑去玩了,蕭宜歆拉着她到花園裏的亭子內坐着喝着茶。

蕭宜歆看着她這般悠閑先開口,“你真要這般孤身一人?”

淮淺一聽她講這話,連忙道:“你別說了,你怎麽跟我娘一樣天天與我講這事。”

蕭宜歆見她似是當真厭煩,只好住嘴,“好好,我不說了,你若是願意這般就這樣吧。”

“我娘若是有你這般開明便好了。”她嘆息。

“當真要這般孤身一人?”蕭宜歆又不忍問了一遍。

淮淺點頭,漫不經心道:“嗯,我會一直這般直到我老去。”

“……”

之後三十年裏,淮淺還真如她所說孤身一人,可她卻也成了京城酒館裏紛紛說道的人物,她便一人搬到了她買下的宋宅,一人生活,做些宋止平常幹的事,有時會回憶些她與他的趣事。

再之後的二十年,她已人老珠黃,變成了一名老太太,瞳兒有時會來看看她,她有時會抱怨着閻王給她這麽長的壽命作甚?但她終是等到了她壽正終寝的一日,那天她如往日一般躺在搖椅上,閉着眼靜靜地想着她和宋止的事。

之後她便脫離了那副身軀到了地府,她看着瞳兒和閻王站在奈何橋等她,她慢步走去,閻王看着她走來,行禮道:“參見神君,神君可要繼續下一世?”

淮淺搖頭,“不了,我有些厭倦了,你不必準備了。”

閻王聞言心內暗喜,這位貴客終于要走了,他是這般想着可面色卻是平靜,點頭道:“是,神君,那小仙便先退下了。”

淮淺點頭,一旁的瞳兒聽到她方才說的話,激動道:“神君,您是要回九重天了麽?”

她托着下巴,點頭,“嗯,這凡間我也沒什麽好逗留了,該是回去了。”

瞳兒連忙點頭,“好,我們回去。”

淮淺見瞳兒這般開心,失笑道:“有這般開心麽?”

“自然有了。”瞳兒連忙應道。

她雖不知神君當初為何下凡,但子她在神君身邊起,她從未見神君真正笑過,就算是笑了,那也不是真心的。她知道那時的神君很是讨厭九重天,所以才在這凡間流連着,不願回去。但這回卻是說要回去了,那應當不似之前那般讨厭了,但這……應當也與那宋止有關。

她撇了一眼淮淺,輕聲,“神君,要不要去找找那宋止的轉世。”

淮淺不甚在意地搖頭,“不用了,我看上的只是這一世的宋止與旁人無關。”

瞳兒一愣沒想到她會這般說,淮淺見她出神敲了敲她的腦袋,“別想了,我們走吧。”瞳兒點頭,與她一起走去。

只見兩人身形一閃如一道光瞬時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宋止:“诶,這裏還有我的出演,但是又領便當了。”

淮淺:“這回真說再見了。”

岑利:“再見。”

墨白:“再見。”

好多人:“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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