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滿月

滿月

江安瞳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地盯着面前氣定神閑寫題的人,看對面沒什麽反應,她又斜眼打量了一下在吃不知道第幾盒哈根達斯的江夢涵。

二十分鐘前,她的便宜妹妹和她的黑心外公聯合起來打壓她,要求他和溫時因一起把作業寫了,這其實都沒什麽,大不了她溜了就是。

最主要的是。

她手機被收了。

江安瞳是真的沒想到自己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竟然還會碰到收手機這種幼稚且強勢的惡黑勢力。

就知道不能來這鬼地方。

她對外公軟硬兼施,一陣無能狂怒後,逐漸演變成了現在這副瀕臨死亡的樣子。

過了一會,江安瞳認命地勾起書包袋子,拉開那個仿佛千斤重的拉鏈,從裏面一樣一樣地掏出作業。

江夢涵看着她這副悲傷抑郁的樣子,心情十分美好,又挖了一大勺冰激淩塞進嘴裏,開開心心地哼着小曲翻圖畫書。

江安瞳對着書包一陣挑挑翻翻,最後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掏出一張皺巴巴,還帶着油漬的試卷,隐約能看出來是那張四十一分的數學月考卷兒,被她在學校下午吃東西随手拿來墊桌子的,然後走的時候稀裏糊塗地就被塞進書包,壓在一堆課本下面,有點慘不忍睹。

她愣了兩秒,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對這張試卷施行多殘暴的酷刑才會讓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她有點嫌棄地把試卷放在桌上,壓平。

溫時因掀了掀眼皮看了下少女這張罪孽深重的試卷,又看了眼卷首顯眼的四十一分,邊緣被水漬暈開幾乎看不清。

他笑了一聲。

江安瞳聽他意味不明的笑聲,微微眯了眯眼睛看過去:“你笑什麽?”

溫時因停下筆,擡起頭來,淺色的瞳仁掃視她,最後停在那張試卷上:“沒什麽,考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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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瞳點點頭,有點自豪地贊成道:“我也這麽覺着。”

她手戳了戳試卷的選擇題,十分認真地補充道:“而且十道選擇題,我蒙對了……”她稍微頓了一下,食指點着每個紅勾勾一個個數過去。

“五道!”

江安瞳中氣十足地說。

“點子這麽準,真是不知道那老頭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默默嘟哝。

溫時因:“……”

江安瞳在溫時因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把他壓在書底下的試卷抽出來,攤開,對着上面的150嗅了嗅,搖搖頭道:“啧啧,這滿分試卷也就這樣吧,”她頓了頓,“借我抄抄。”

對面沒出聲,她權當是默認了,從書包摸出筆,把兩張卷子疊在一起,開始機械地往上抄。

“喵嗚——”一聲,一只貓竄到江安瞳的面前,撞掉了她的筆,滾出桌子幾米外。

江月亮得逞以後,踩着小貓步鑽進溫時因懷裏,用一身蓬松的貓毛蹭了蹭他,親昵地叫了兩聲。

江月亮是只布偶,今年一歲半,脾氣出了名的暴躁,除了付丞,誰都不讓摸,尤其讨厭江大小姐。

江安瞳“嘁”了一聲,龇牙咧嘴朝溫時因懷裏的貓翻了個白眼。

他低頭給江月亮順毛,手指修長白淨,骨節分明,冷漠的面上似乎柔軟了幾分,綿軟的毛從他的指縫鑽出,江月亮舒服地低吟。

江夢涵在一邊無情地嘲笑她,她挖掉最後一口冰激淩放進嘴裏:“江安瞳,江月亮是在制裁你抄漂亮哥哥作業的不恥行為。”

江安瞳眉心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了眼溫時因,又看了眼江夢涵,不可置信地說:“漂亮哥哥?”

“對啊,漂亮哥哥,怎麽了?”

江夢涵朝着溫時因笑了笑。

江安瞳滿身雞皮疙瘩,她狐疑地盯着對面的少年,好一會兒才開口,吐出一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來:“溫時因,你是不是給他們下蠱了?”

懷裏的江月亮叫了一聲。

他擡起頭來,冷淡地看着她,眼睛裏好像在說:這個瘋女人胡言亂語什麽?

江安瞳指了指他懷裏的江月亮:“這貓來了三年,除了我外公,就沒讓人摸過,”她伸出一只細白的手臂,上面有淺淺的兩條貓爪劃痕留下的傷疤,“這是她給我的見面禮。”

少年垂眸看了眼懷裏的江月亮,她拖長調子叫了一身,看起來委屈巴巴。

江夢涵補刀:“那是你太醜了,江月亮就從來沒抓過我,她不喜歡長得醜的人,她就很喜歡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江安瞳打了個冷戰,不知道是被冷的還是被惡心的,她睨了斜對面的小屁孩一眼,朝對面溫時因不屑地說:“這小屁孩從小到大就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好看,我還真沒從她嘴裏聽到過別人有多好看,你還是第一個。”

她停了一下,又繼續道,“所以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

江夢涵做了個幼稚的鬼臉給她,然後把一袋冰激淩空盒子丢進垃圾桶裏。

溫時因沒什麽情緒地掃了她一眼,然後開口:“你作業太少了是吧?”

江安瞳眨了眨眼搖搖頭,默默地把地上的筆撿起來繼續抄。

中午。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兇,窗外的花葉被雨水打下了枝頭,空氣中泛着陰濕的冷。

江安瞳抄得手臂發酸,她翻了翻一大半被填滿的試卷,只剩下一張物理的,又撇了撇窗外的雨,心煩意亂:“這種天氣我不在家裏睡覺,竟然在這種鬼地方來抄作業。”

還他媽沒手機。

要了命了。

溫時因擡眼看了眼對面的人,沒說話,又低下頭寫物理競賽卷。

片刻,付丞端了杯白開水慢悠悠走過來,放在溫時因旁邊,從身後拍了拍少年的背溫聲道:“在寫競賽題啊。”

“嗯,謝謝。”

他回答道。

付丞和藹地笑笑,轉頭看向那個像一團泥一樣趴在桌上快要睡着的人,他拿旁邊的書卷起來敲在江安瞳腦袋上,疼得少女哀嚎一聲,擰巴着臉痛苦地仰起頭來。

“坐好來,趴在桌上寫作業像什麽樣!”他的聲音如雷貫耳。

江安瞳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有點委屈巴巴:“外公啊,你貼心地給年級第一送送溫暖,而忽視了你的親外孫女就算了,那你看在我刻苦努力寫了這麽多試卷兒的份上好歹把手機還我啊。”

付丞冷哼一聲:“一天天就知道手機,不把你手機收了你能好好寫作業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裏都幹些什麽破事兒,以後你就每周末都來我這寫作業,有什麽不會的問一下小溫,寫不完別走。”

江安瞳在心裏罵了一聲。

付女士真會給她整活兒。

付丞朝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去吃午飯,江安瞳聞言準備支棱起來身子趁吃飯去偷回手機。

旁邊江夢涵哼唧哼唧了兩聲。

她整個人渾身顫抖地蜷縮在小沙發上,雙手捂着肚子,緊擰着眉頭可憐兮兮地說:“外公……我肚子疼。”

付丞看小孫女這副模樣,慌慌張張地把人抱起來,臨走前他看了眼垃圾桶裏的哈根達斯盒子,一路嘴裏罵罵咧咧地走出書店門外,鑽進車子裏。

江安瞳愣了一瞬神,然後反應過來,她跟沖出去喊:“哎!我手機給我啊!”

李叔把車開走。

甩了她一臉尾氣。

靠啊!!!

她頂着一張比鍋底還黑的臉回到書店裏,進門才感覺到刮來的風涼飕飕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安瞳煩躁地把桌上試卷一掃,幹脆不寫了,整個人癱在椅背上弄頭發,一會兒找本小破書來看看,一會兒剝剝指甲,就像在學校上課的狀态一樣。

溫時因寫着題,莫名覺得有一股灼熱的目光在盯着他。

他擡頭,看見江安瞳那雙眼尾勾起,深邃又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對視良久,對面以一種十分命令的語氣緩緩開口:“溫時因,你外套給我穿一下。”

溫時因垂眸,給了她一個“你在做夢”的眼神。

江安瞳搓了搓手臂,整個人縮成一團:“我...這不是出門太急沒帶外套嗎。”

溫時因打量了她一下。

亭州市倒春寒,氣溫驟降,濕冷入骨,少女只穿了一件寬松T恤衫,短裙下面露着兩條被過膝襪包裹着的筆直的腿。

他心裏暗諷這兩姐妹也就半斤八兩吧,一樣不怕死。

江安瞳兩條腿蹭了蹭,大腿上裸露出來的一截白嫩皮膚微微泛紅,她渴求地盯着他。

溫時因覺得莫名煩躁,他蹙了蹙眉,把外套脫下朝對面丢過去。

江安瞳被突如其來的外套糊了一臉,令人熟悉的淺淡清茶味鋪天蓋地而來,包裹着她的四周,萦繞在她的鼻尖。

好聞得要命。

她像個變态一樣抱着衣服嗅了兩下,擡眼對上溫時因那雙淡漠又一言難盡的眼神。

江安瞳默默把衣服套上,少年衣服很大,她披在身上像條小毯子,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

她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裏托着臉,看着安溫時因寫試卷。

他确實是生得很漂亮,眉骨高挺,眼窩深邃,鼻梁像可以玩滑滑梯,渾身透着一股冷清孤高的勁兒,長睫垂下,薄唇緊抿,沉默寡言的。

往那一坐,讓人不禁感嘆長相的出衆,卻又沒什麽人敢去靠近。

他在學校也總是形單影只的,挺拔的背影看上去落寞有些孤寂。

唯一一個跟他關系熟一點的......

陸雨妍。

雖然平時他們倆也沒有總是在一起,但是江安瞳覺得他對她好像是跟別人有不一樣的。

每次陸雨妍的話溫時因都會再不耐煩都會回答,放學他們會一起走,陸雨妍的心思江安瞳是看得出來的,她篤定溫時因也知道,但他好像并不是很想捅破。

心知肚明對方喜歡自己,自己也對對方很特殊,卻對于對方的感情熟視無睹,不肯承認,仿佛在吊着對方。

......這真的很像渣男啊。

但江安瞳實在無法把面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少年和渣男聯想到一起,首先說氣質這方面就嚴重不符。

她腦子裏烏七八糟想了一堆,哈欠連天,最後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溫時因做完最後一張物理競賽卷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他放下筆,整理好試卷,順帶瞥了眼對面熟睡的少女。

江安瞳把頭埋在臂彎裏,腦袋上披着他的外套,深棕色的卷發鋪了一桌子,江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蹭着江安瞳披着的衣服的也睡着了。

窗外大雨傾盆,嘩啦嘩啦下個不停。

窗內一人一貓安安靜靜地在睡覺,有種莫名的歲月靜好。

睡着了倒是不鬧騰了。

溫時因想。

他背起書包準備回家,臨走前他伸手想要把外套拿走 ,可看見江安瞳有些蜷縮的下半身和熟睡的平穩呼吸聲,他一頓,心軟收回了手,微微嘆了口氣,穿着單薄的衛衣打着傘,兀自走向模糊的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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