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弦月

下弦月

江安瞳是被凍醒的,她擡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那件深灰色外抱在手裏,看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有些出神。

她被付丞的聲音給驚醒,老頭子走過來把手機還給了她,他看見空着的位置問:“小溫走了?”

江安瞳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她問道:“那小屁孩怎麽樣了?”

付丞嘆了口氣 :“冰的吃多了,你外婆陪着在醫院挂水,”他話鋒一轉,“是不是你給她帶的?”

江安瞳心虛地點頭,不出所料她又被付丞拿着書打了。

“唉,你啊,別老是帶壞你妹妹。”

江安瞳不服氣,小聲嘀咕:“明明是她先偷我手辦的。”

“行行行,我也不說這個那個的,你們倆沒一個省油的燈,”付丞有點不耐煩,他看了眼小姑娘單薄的衣衫,“你東西收拾一下,回去吧,李叔在外面等,太冷了別着涼了。”

江安瞳點頭,然後機械地把桌上試卷一股腦全部塞進書包,她把溫時因地外套披上,裹緊自己,手裏抱着手辦跟外公說了聲“再見”,鑽了李叔開來的車。

臨潭華府。

江安瞳癱在沙發裏玩手機等着陳姨做好飯,低頭瞥見自己身上寬大的灰色外套,她怔了一下,随即進入微信點開那個毛線兔的頭像,在輸入欄上打下一行字然後發送。

目立裏:【滴滴滴,你的外套,怎麽還給你?】

06429:【周一學校】

目立裏:【好der】

目立裏:【小狗點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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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遲遲沒回,對話就此結束,她無趣地撇了撇嘴,聽到開飯消息就光着腳屁颠屁颠去吃飯。

偌大的別墅空曠又安靜,只有陳姨在廚房忙着收拾東西的聲音,顯得有些寂寥冷清。

但江安瞳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空蕩蕩的幽靜房子,她往嘴裏扒拉兩口飯菜,飛快地解決了晚飯,然後上樓鑽回房間發黴。

周日上午,江夢涵從醫院回來了,整個人看起來像個蔫兒了吧唧的小白菜,連跟江安瞳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兩姐妹相處十分和諧融洽,江安瞳帶着江夢涵窩在沙發裏看了一天的電影,結果就是倆人因為癱太久了,第二天起來腰酸背痛。

江安瞳把頭鑽出被窩,深棕色的頭發已經不像自然微卷,像是前一天剛去理發店做了個渣女大波浪,還順帶染了個頭。

話說起來江安瞳這一頭棕卷發從小到大在學校不知道被年級主任抓了多少次,老頭子自始至終都覺得這小姑娘肯定是在頭發上動了點不為人知的手腳。

江安瞳鹹魚翻了個身,痛苦地皺起眉頭,腦子裏想的是今天周一升旗,遲到又要被抓去辦公室深刻忏悔。

真煩。

她一邊想着,一邊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穿衣服洗漱吃早飯。

臨走前,她拿起了溫時因那件外套連同自己的書包一同往車子後座一丢,然後慢悠悠鑽上車。

十四中高一八班。

江安瞳左手抱着衣服右手勾着書包打着哈欠淚眼蒙眬地走進班裏,軟綿綿地往講臺邊的座位上一癱,一只手還搭在講臺上,垂着眸大腦開始放空。

大小姐剛起床腦子是不大清醒的。

她身後的餘钰婷拍了拍她,江安瞳回過神來,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大小姐作業要抄嗎。”餘钰婷手裏攥着一沓周末作業上下晃了晃。

每天早讀抄作業已刻在江安瞳的DNA裏了。

她剛準備接過那份作業,又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早抄完了啊!

江安瞳把手伸回來,然後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面翻出一堆皺巴巴的試卷來,顯擺地在餘钰婷面前揮了揮,有點自豪道:“沒想到吧,本小姐寫了。”

餘钰婷滿臉詫異地看着她,又低頭看了眼她手裏填滿的試卷,她沉默了兩秒,還是把自己手裏那份作業遞過去,讪讪道:“今天周一,你要不還是改改吧。”

言下之意:你自己寫的破作業什麽質量心裏沒數嗎,老班周一綜合症要是犯了你又得挨一頓批。

江安瞳皺了皺眉頭,上下看了餘钰婷兩眼:“什麽意思啊 ?我抄年級第一的,會有錯嗎?”

餘钰婷反應了兩秒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問:“年級第一?你抄溫時因的作業?”

江安瞳點了點頭,滿臉寫着“你不用太羨慕本小姐”,然後把手裏的作業扔進餘钰婷懷裏傲嬌地說:“幫我交了。”

餘钰婷愣了一下,随即朝她豎起大拇指佩服道:“可以啊大小姐,現在作業都抄質量天花板的。”

大小姐驕傲地笑了笑:“那是啊。”

升完旗回來上第二節課,江安瞳就笑不出來了。

物理老師鄭明華帶着一疊試卷走進班裏,是他花一個早讀加晨會升旗批完了的周末物理試卷。

他推了推眼睛,抽出那疊試卷最上面的一張,拿在手裏看了眼,随即道:“我怎麽不知道我們班還有一個叫溫時因的人呢?”

溫時因。

溫時因???

江安瞳拆酸奶盒的手猛地一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她聽見穿堂風把鄭明華手裏試卷刮得沙沙作響,她側頭在試卷一角看到了明晃晃的“溫時因”三個大字。

她身後的餘钰婷也怔了怔,眼睛朝她那裏瞟了瞟,似乎看明白了什麽。

鄭明華掃了眼試卷,清了清嗓子:“來,我們班誰叫溫時因,站起來我看看。”

江安瞳大腦飛速運轉了兩秒後直接宕機,她認命地閉了閉眼 ,咬着牙支棱起身子站起來。

鄭明華側頭透過高度近視眼鏡看了眼站起來的人頗有興趣道:“怎麽,你改名兒叫溫時因了?”

班級裏以趙凡宇為首的一群人迸發出熱烈的笑聲。

江安瞳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眼睛亂瞟,硬着頭皮開始胡說八道:“鄭老師,我就是比較,嗯……崇拜溫時因同學,人不是搞物理競賽嗎,所以把他物理試卷借來……”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辭,然後十分擲地有聲地說:

“膜拜一下。”

下一秒她就後悔了。

她跟個智障一樣在說些什麽狗屁不通的話。

還他媽膜拜。

還不如直接承認抄作業拿錯試卷了。

她總是這樣,話都放出去了,腦子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些了什麽。

鄭明華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十分和藹地問她:

“那你膜拜人年級第一的試卷老師就不追究了,畢竟我們江安瞳同學有一顆向優秀模範學習的心,老師理解的,也很欣慰,”鄭明華又推了下眼鏡,繼續道,“那自己的試卷呢?總得拿出來給老師批改一下吧,我看看你學到了什麽精髓。”

江安瞳想原地找個地縫鑽下去,她幹巴巴地說:“老師,我說我的試卷可能,也許,應該,大概,差不多在他那你信嗎?”

班級陷入一陣沉默,她扯不下去了,選擇如實招供:“老師,我抄他作業然後拿錯試卷了。”

下面有人在小聲議論。

“卧槽抄溫時因作業。”

“他也不像會借試卷給人抄的的啊,他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那不一定,陸雨妍還是可能的。”

“哦喲,懂了。”

“得了吧陸雨妍需要抄作業?”

鄭明華笑了一聲,滿臉寫着“我早就知道你什麽德性了還給我裝”,他把那個滿是紅勾的試卷塞進江安瞳手裏,看看她,又看了眼門外。

“還等什麽呢,出去吧。”

江安瞳拿着試卷默默走出去,還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了那盒在抽屜裏的酸奶。

班級裏嘻嘻哈哈笑倒一片,鄭明華清了清嗓子讓他們安靜下來然後開始發試卷。

江安瞳站在前門外順便把門帶上了,聽到裏面的講課聲就安安心心地把那盒拆到一半的酸奶打開,美滋滋地喝起來。

溫時因和他們班一個男生去辦公室拿實驗器材,剛路過八班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江安瞳背靠着八班前門,坐在地上,手裏攥着一張試卷,正仰頭喝酸奶,像個被趕出家門的落魄小姐。

何毅側着腦袋看她,一臉懵逼,忍不住開口問了句:“這是...幹嘛啊。”

看到眼前來的人,江安瞳咻的一下站起來,嚼着酸奶裏的水果粒含混不清地回了句:“罰站啊,看不出來嗎?”

何毅:“......”

好一個罰站。

江安瞳拿出那張試卷遞過去:“喏喏,你試卷。”

溫時因垂眸接過那張試卷,他看了眼畫滿紅的卷子,又看了眼站在外面的少女,瞬間了然。

他略微揚了揚眉,看向班級內。

江安瞳突然想起什麽,讓他站在這裏別動,然後轉身開門回了班裏。

何毅滿腦袋問號,視線在試卷上掃了掃,又看了眼一臉冷漠的溫時因。

發生了什麽?

除此之外,他還很疑惑,八班罰站還他媽能自由進出?

鄭明華在裏面講得熱火朝天,教室門突然“吱嘎”一聲開了,江安瞳從門外走進來,鄭明華講課聲被打斷,全班四十多號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少女把座位上的外套拿下來,轉身朝着他們說了句:“你們繼續,我就拿個東西。”

神他媽罰站進來拿東西。

她在全班的注視下,默默地鑽出了門縫,然後把門輕輕地拉上。

我來了。

我走了。

鄭明華都還沒反應過來。

江安瞳把外套扔給溫時因,就聽到身後鄭明華後知後覺的愠怒聲。

“江安瞳!給我滾進來!”

她推搡着溫時因他們快走,不然一起被抓,然後自己又開門鑽了回去,準備獨自接受來自物理老師的制裁。

她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個英雄,在溫時因心裏合該有個光輝偉岸的形象。

何毅感覺自己吃到了驚天大瓜,一路上揪着溫時因逼逼叨叨問這問那。

“溫時因,你們倆......不行啊!那陸小美女怎麽辦啊,雖然江安瞳長得漂亮家裏也有錢,但是陸小美女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別傷了......”

“別人的心”四個字還沒出來,溫時因利落的眉眼間攀上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他低沉地說了句:“閉嘴。”

何毅識相地把嘴巴像拉鏈一下拉上,還順帶上了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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