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宛如有着什麽深仇大恨。
“男朋友”這樣的字眼,仿佛要被他狠狠地嚼碎在嘴裏。
時竟:“……”
确定不是仇人嘛……
這麽個氣勢洶洶的架勢。
不知道的都要以為是他失憶前惹上了什麽仇家。
這會兒被找上了門,要和他尋仇。
時竟緩了半晌,心底裏暗落落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面前的人說的是“男朋友”三個字。
不是仇家就好。
畢竟記憶裏的他不是惹事的性格,沒有仇家。
更別說遇到仇家要在處理了,何況他身邊認識的人都不在。
要是仇家,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幸好只是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嗯??!
“什……”時竟快要松下的這口氣差點堵死在胸口。
平靜的臉龐被震驚和錯愕替代,腦袋一低又猛地再次擡起,“什麽?”
他上一秒還在慶幸不是仇家,可下一秒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哪裏壞了。
聽錯了沈焰的話,把“仇家”聽成了“男朋友”。
過于驚訝,于是急于求證。
時竟驚吓得連說話都帶了點結巴:“你說我們是……你是我…男…男朋友?”
沈焰忍着轉頭就走的沖動。
那是面對時竟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時,打從心裏蔓延上來的恐懼和心慌。
他從不在時竟面前撒謊,也不敢撒謊。
他本就不讨時竟喜歡,所以希望時竟能看到他的真心。
于是從來都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剖析在時竟的面前,不摻任何假意。
這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對時竟撒謊。
而看到時竟不摻雜任何懷疑,只有驚吓的黑眸時,他知道這個謊成功了一半。
沈焰手心裏全是冷汗,滲入骨髓的悸恐導致他緊繃得面無表情。
心慌和希冀的情緒在他身體裏橫沖直撞,要生生将他折磨瘋一樣。
如果這時他轉身就走,他依舊是那個不讨時竟喜歡的人。
如果他選擇留下,将剛才的謊言圓了,就能留在時竟身邊。
但那就意味着接下去會是一次又一次謊言的延續。
直到謊言被戳穿,他再次被踢出局。
指甲嵌進手心肉裏,滲出血的那一刻,疼痛突然就讓沈焰找到了答案。
既然留給他的結局都一樣,那他到底在猶豫什麽?
于是,當時竟把他長久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開始低喃:“怎麽會……”的時候。
他瞬間把阻擋在他和時竟之間最後的阻礙——那把剛才于流他們坐過的椅子狠狠挪開。
眉峰淩厲,疾言厲色:“怎麽不會?”
然後趨于嘲諷和平靜,咬字很重,聲線很淡地道:“怎麽?學長是想趁失憶,對我,始亂終棄麽?”
“不是……我……”椅子被拖拽劃拉在地上刺耳的聲音,激得時竟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焰聲音一涼:“不是什麽?”
時竟:“……”
面前的人總是将他打個措手不及。
他還一時震驚到沒有接受自己好端端多了個對象,對方甚至是個男生的事實。
明明記憶裏的自己……性取向似乎一直都是異性。
所以不自覺就喃喃自語出了“怎麽會”這樣的疑惑。
結果下一秒話題就跳轉到了,他要對人始亂終棄。
一下子就讓他腦袋亂得和漿糊一樣。
然後沈焰又是那副“你要是敢始亂終棄,我就把椅子砸你腦門,讓你好好再嘗一次失憶”的架勢。
發憷得讓他舌頭也跟着打了結,一時間否定不行,肯定也不對。
還……還不如仇家上門呢……
時竟求救般得往病房門口看了眼,希望時宥能快點回來,把他從這窒息的空氣裏解救出來。
門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時竟洩氣地收回視線,垂着眸子猶豫了好久才重新看向沈焰,只能自救了。
“你……”只說了一個字,對上沈焰那雙陰涼涼的黑眸,他差點說不下去,“你……先不要生氣好不好?”
“好不好”三個字染上了輕哄的意味。
沈焰心髒漏跳了半拍,強忍着瞳仁的輕顫,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們一個站一個坐的高低差,不管怎麽談話都有種吵架的樣子。
時竟看了眼還被沈焰抓着椅背的椅子:“你先坐,來那麽久你都沒好好坐下休息過。”
沈焰繃着張死人臉松開了椅背。
椅背黑色的皮質上,留下了幾道淡淡的,像是被汗漬蒙出來的印子。
沒等時竟看清,就被沈焰坐下的身形擋住。
時竟隔着被子撚了下,有點小詫異,沒想到沈焰這麽聽話就坐了下來。
兩人處于同等的高度,時竟先前對沈焰的發憷莫名就淡了不少。
他嗓音放輕放緩,每一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沈焰給激怒了。
他繼續道:“我現在失憶了,忘記了很多事情。”
“這件事我還是要再次對你道歉,對不起,把你忘記了。”
沈焰靠在椅子裏,自嘲的想着忘記了才好。
轉而又想起這已經是時竟在失憶這件事上,第二次對他道歉。
明明……什麽錯都沒有。
一方面是不想時竟道歉的愧疚,一方面是繼續撒謊下去的自暴自棄。
沈焰的臉色變得很差:“用不着你道歉。”
時竟無可避免的一僵,愁得腦袋都要痛了,怎麽他道個歉都要生氣……
他實在是捉摸不透沈焰的脾氣。
失憶醒來到現在他都沒有頭疼的跡象,這會兒就快要硬生生被逼出來了。
時竟緩了緩,轉了話:“我不是故意想把你和你之間發生的事情忘記的,只是……我現在真的記不起來……”
“你說的話對我很陌生,所以我才會……那麽驚訝。”
“而你說的始……始……”時竟磕巴了下。
這四個到了嘴他才反應過來,有多麽難以啓齒。
尤其是對于從來沒談過戀愛的他來說,耳朵都泛起了淺淡的紅,“始亂終棄,我不是這個意思。”
以前,沈焰在時竟臉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冷漠。
幾乎從沒見過時竟的面上有過這麽豐富的表情。
完全能是堪稱有點可愛和太聽話的表情。
任誰看到他的這副樣子,都狠不下心來欺負,也做不到說重話。
沈焰身上的淩厲淡了些,直起身,身體往前傾,一只手往時竟的被子上一搭。
時竟被他半圍在他的手臂和床頭間,獨屬于少年的氣息覆身而來,透着股侵略性。
時竟瞪着眼睛,屏着呼吸,緊張地抓緊被沿,不自覺做出逃離的姿勢,後背往後傾了些。
直到貼着床頭,退無可退。
這是他醒來以後,除了和弟弟以外,印象中的陌生人,第一次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還是個多了層可能是對象濾鏡的陌生人。
加上面對這麽一張人神共憤的臉蛋。
就在時竟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時候,他看見眼前的人薄唇輕輕扯了下。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學長接下來,準備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時竟的錯覺,竟然覺得沈焰的聲音要比剛才緩和了不少。
但是問題不是這個,而是時竟被他問懵了:“什麽……準備如何?”
沈焰才緩和了點的臉色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和時竟拉開距離,又靠回了椅子裏。
他咬牙切齒地道:“你說呢?”
“……”
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說……
時竟好不容易因為沈焰拉開距離找回了呼吸,沒幾秒就換成了心梗,心髒都快替他掉眼淚了。
聲音緩和什麽的,是錯覺,絕對是錯覺。
時竟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把人吃/幹/抹/淨,拍拍/屁/股就把人忘得一幹二淨的渣男。
然後被人找上了門,來讨要說法了,結果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可如果關系是成立的……
時竟抿着唇,作為整件事裏最委屈的人,沈焰确實該得到個說法。
“……對不起。”時竟真的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情,腦袋亂得好像只會道歉了。
卻不知道,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像三把刀狠狠地剜在沈焰的心髒上。
沈焰呼吸淩亂,死死地盯着時竟,眼白都有了淡淡紅血絲。
對不起……
所以就算是失了憶,哪怕他撒謊他們是那樣的關系,時竟還是要撇清他們的關系。
他就這麽讨厭他?
“你什麽意思?”少年的聲音冷得沒有一丁點溫度,可尾音細聽卻能聽出幾絲艱澀。
完了……
在感受到沈焰周身氣息處于爆發的階段,薄唇都因為他的話氣得白了幾個度,時竟覺得自己更渣了。
良心遭到了譴責,令他怎麽都沒法把人搪塞過去。
“沈焰,你冷靜,你聽我說。”
時竟給沈焰倒了一杯冷水,塞到沈焰手裏試圖讓人情緒穩定下來,都忘記了自己直呼人姓名了。
“我的意思是……”時竟腦海裏瘋狂找着措辭,又被沈焰盯得心裏發虛,“我…可能需要适應的時間。”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他的男朋友,時竟不會做出任何負心的舉動。
但他失憶了,即便不會,也需要足夠的時間去适應,然後等他記憶恢複。
時竟一臉坦誠,幹淨得沒有任何雜質:“雖然我現在身體是20歲的,但是記憶還留在17歲,沒有任何戀愛的經驗。”
“突然有人告訴我,我其實還有一個男朋友。”
“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感到無措和驚訝。”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我不會因為失憶就把以前的事情當做沒發生過。”
“只是一時間……沒有辦法适應而已。”
“沈焰。”時竟輕聲喚道,“你給我一點緩沖的時間,讓我适應一下,好不好?”
嗓子裏是撕裂般的疼,眼睛差點被水霧沖散了幹澀。
時竟的一聲“對不起”能輕而易舉的把沈焰推入無盡深淵。
一聲“好不好”就足夠能多麽輕易地把他從深淵中解救出來。
只要不是為了和他撇清關系,只要不是淡漠得把他的存在貶得一文不值。
無論時竟有什麽要求,沈焰都不在乎。
他啞着聲應道:“好。”
小狼狗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