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話音落下,就是一陣冷水壺掉在床頭櫃上的巨大磕碰聲。
砸得時竟心都跟着重重地跳了兩下。
他看着斜砸在桌面的冷水壺,心驚地瞪大眼睛,下意識要伸出手去扶穩它。
冷水壺和保溫杯不同,沒有擰緊的蓋子,掉的不穩當就是一片水灑的災難。
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沒等他去扶的時候,已經被沈焰手疾眼快得扶穩了。
少年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淡然地偏過臉睨了他一眼,沉着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時竟瞧了兩眼被沈焰扶住的冷水壺。
剛才他一出聲,讓沈焰分散了注意力,險些就砸了冷水壺。
他決定還是等沈焰倒完了水再開口。
時竟沖着沈焰緩慢地搖了搖頭,沒重複剛才的話。
看到他搖頭,沈焰僵直的胳膊瞬間就放松了下來。
然後面上若無其事地“哦”了聲,繼續低頭倒水。
天知道在時竟問出那句“我們是怎麽認識”的時候,沈焰感受到了什麽叫心髒驟停。
雖然打從他開始騙時竟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會是一個謊言接着一個謊言的延續。
但是他剛撒完一個謊,根本沒想過第二個謊來得這麽快。
絲毫沒有準備的他被問得猝不及防,一下就亂了分寸。
就連手裏的冷水壺都在失神間沒拿穩。
但也幸好有了冷水壺這個插曲,時竟這才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在時竟看不到的角度,沈焰微張開唇瓣,吐出了一口氣。
至少這個問題,現在有了給他組織語言和回答不出纰漏的緩沖時間。
生怕時竟再語出驚人,沈焰迅速地倒完了水,把杯子遞給他:“給。”
時竟接過水,受寵若驚地道了聲:“謝謝。”
然後他用雙手捧住水杯,看着杯子裏的水,口幹舌燥地沒忍住低頭沿着杯口抿了一小口。
他沒忘記剛才自己的問題。
水也倒好了,不會在影響到沈焰,這時候問出問題是安全的。
于是等緩解了嘴巴和嗓子裏的幹燥,時竟沉默着,在心裏重新組織了下要問的問題。
時竟低着頭,沈焰只能看到他卷翹的睫毛在那輕輕地顫。
見他抿了一口水就不動了,沈焰心一緊:“燙?”
時竟的思緒被打斷,趕緊揚起臉,搖頭道:“不燙的,剛剛好。”
沈焰瞥了他兩眼,确定他是真的不覺得燙,才冷着臉“哦”了聲,狀似不在意道:“不燙就行。”
沈焰伸腿一勾身後的椅子,繼續坐下剝柚子。
手還沒夠上床頭櫃上的柚子,時竟輕喚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時竟:“沈焰。”
沈焰低頭坐在那,牙有點癢,後牙槽禁不住磨了兩下,不受控制地一應:“嗯?”
他微微出神地琢磨着時竟喊他名字的聲音。
他的名字不管任何一個人喊,他都覺得就那樣。
可這兩個字一到時竟嘴裏,就好聽的要命。
怎麽就喊個名字,都讓他喜歡的要命。
愣是給他琢磨得眼裏想要沁出笑意的時候,時竟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了起來。
時竟:“你能和我講講我們以前是怎麽認識的嗎?”
沈焰:“……”
不能。
沈焰差點氣笑了。
他在時竟面前就跟那坐的過山車沒什麽兩樣。
上一秒能讓他覺得毫無壓力,甚至舒坦得要命,下一秒就能讓他知道什麽叫心肌梗塞。
沈焰本以為倒水和喝水的空檔,給了他足夠編織第二個謊言的機會。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時竟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個人大概就是天生來折磨他的。
不留餘地。
他卻偏偏那麽心甘情願。
沈焰微彎着腰,胳膊架在大腿上,兩只手交握在一起,做出一副回憶的姿态。
面上風平浪靜,心底裏快要翻起一陣又一陣的巨浪。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幹燥的手心,這個時候又重新開始冒冷汗。
黏膩感擠在手心裏,平添了幾分難忍的燥意。
沈焰努力安慰自己冷靜下來,拼命地讓大腦運作起來,盡快地組織起語言。
沒有時間給他思考沒關系,只要不是沉默。
只要他的回答天衣無縫,找不到一絲纰漏。
時竟就不會起疑。
終于,他想到個能應付得過去的答案。
沈焰涼飕飕地瞥了時竟一眼,幹淨利落地蹦出四個字:“高中,偶然。”
沈焰将陰恻恻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時竟以為沈焰會說出讓他“自己想”這樣類似的狠話。
然後再冷嘲熱諷一頓,他忘記了他們之間的事情。
都配上了這樣的眼神,沈焰的回答簡直就是出乎時竟的預料。
好說話得他都有點不可思議。
建立起來被兇的心裏準備都沒了用處。
反而增長了時竟繼續問下去的勇氣,他開始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沈焰:“……”
有個屁的“然後”。
沈焰垂下眸子。
倘若是上一個問題,他除了慌亂,倒是沒了其他情緒。
可問他“然後”,那不如直接在他心頭插上一把刀子來得不痛一些。
他能和時竟有什麽然後。
不說他無法想象出以情侶為出發點,他和時竟能有怎樣的相識和然後。
就算不從這樣的關系作為出發點。
所謂的相識,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相識都是一種奢望,更別說然後。
時竟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不知不覺中,沈焰交握的手用了力,指尖越發泛白。
他的臉色差到極點,眼底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悲涼。
半晌,沈焰沉着聲音:“忘了。”
時竟一直期待地等着沈焰的回答,等到沈焰低着頭思考,卻只丢出這麽兩個字。
他有些懵:“啊?”
壓抑到一起的情緒成了少年鬧脾氣的火藥,僅剩一抹點燃導火線的星火。
而時竟的話讓導火線一下燒到了頭。
沈焰滿眼戾氣,猛地擡頭瞪着他,語氣很沖:“那麽久的事情誰記得住?你不渴了?水還喝不喝了?”
任誰在心平氣和談話時,面對的人突然分貝拔高,語氣超兇,都會被狠狠吓一跳。
時竟被吓得不輕,肩膀顫抖的幅度,連着水杯裏的水都晃動了幾下。
緩過了勁後,時竟就很無辜。
怎麽好端端的對話,突然又把人給激怒了,他什麽也沒說啊……
時竟不敢這時候觸黴頭,斂去了好奇心,聲音很輕很乖地回了句:“喝的。”
“趕緊喝。”沈焰不鹹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滿臉燥意地伸手抓過櫃子上沒剝完的柚子,靠着蠻勁繼續剝了起來。
像是洩憤似的,柚子被他剝出了很大的動靜。
時竟聽得頭皮發麻,總覺得柚子上那皮,剝在他的身上。
是真的好兇……
時竟心驚肉跳地捧着杯子,壓驚似的一口氣喝了半杯水。
餘光卻忍不住往邊上的沈焰身上瞟去。
腦海裏重塑着他們剛才的對話,不管怎麽捋都沒能捋出沈焰為什麽生氣。
只能歸結于他問了個沈焰忘記的,回答不了的問題,才把人給惹煩了。
那如果問個沈焰答得出來的問題,是不是就不會被兇了?
時竟這樣想着,水也不喝了,捧着水杯,手背虛虛靠在被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打破安靜:“沈焰,剛才的問題我不問了,但……你能告訴我,我們是怎麽在一起的嗎?”
關于“認識”确實大多數都是靠偶然發生,會忘記很正常。
可對于“在一起”這件事是重要的話,那一定不會忘記了。
這下總不會生氣了吧……
時竟眼睛很亮地望着沈焰:“能告訴我嗎?”
沈焰:“……”
沈焰快氣炸了,眼前的人就是天生來折磨他的,還是那種不折磨死不罷休的那種。
沈焰擠了一手的柚子水,側過臉,咬牙切齒地直呼了時竟的名字:“時——竟——”
一看沈焰的反應,時竟心道完蛋了。
他發憷地扣着杯底:“又……又忘記了嗎?”
他剛想接着補救地說“忘記了就算了,我不會再問了”,沈焰氣洶洶得把他的聲音堵了回去。
沈焰:“沒忘!”
每個字用力到都像是被他牙齒狠狠咬過似的。
根本沒有時間給沈焰去想怎麽圓這第二個謊。
可時竟的幾次提問,無外乎于在試探他們關系的真假。
事不過三。
而時竟那麽聰明的人,到了第二次就一定會起疑,“忘了”這樣的理由,再也不能成為回答。
沈焰氣急敗壞地胡謅起來:“你畢業那天散夥飯,喝得爛醉,打電話非要讓我過去接你。”
“一回去你就發酒瘋抱着我不放,說你喜歡我,喜歡得要命,不在一起就又哭又鬧。
“我沒辦法就只能答應你了。”
沈焰胡謅完,覺得關鍵時刻自己的腦子還算清晰,竟然能編的這麽天衣無縫。
有了答案,他的煩躁小了下去。
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看着時竟,煞有其事地“啧”了聲:“事情就這樣,聽完滿意了?”
滿不滿意時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心頭快被震碎了:“是…是我告的白?”
沈焰眉頭一皺,不爽地道:“不行?”
時竟:“行……”
沈焰看他回答得勉強,眯起眼,更加不爽地來了一句:“你不信?”
沈焰的樣子實在是太像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時竟什麽都不記得,就算不想信,都不敢不信。
時竟磕巴地道:“信…信……”吧。
他喝醉之後,玩…玩得這麽野的嘛……
小狼狗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