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寫欠條?
還真好意思要她的損失費啊。
趙慕予懷疑江舟池是在沒事找事,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捏着打印紙的下邊緣,使勁兒往下一扯,再迅速揉成一團,手動終止了一張非法欠條的産生。
空氣安靜了半瞬。
看着幹淨的桌面,江舟池扯唇哼笑了一聲,也沒再另寫一張,很幹脆地松了筆,直起身,往後一退,重新倚牆,懶低着眼眸看她。
趙慕予還在揉紙團,隐約聽見樓下傳來說話聲,也不緊張,冷冰冰地通知某個還賴着不走人:“有人回來了。”
江舟池事不關己地“嗯”了一聲。
既沒有要走,也不見可能被人發現的慌張,反而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樂于以身犯險的從容。
趙慕予:“……”
高二以後,她對江舟池的态度就人前人後一個樣:一般不搭理,除非被逼急了。
而江舟池呢,視心情而定。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像昨天那樣,拿出耐心,配合她在外人面前演互不認識的戲碼。心情不好的話,什麽混蛋事都做得出來。
當然了,無論心情好壞,只要和她單獨相處,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眼見着樓下聲音越來越近,趙慕予率先沉不住氣。
她收回剛才的不緊張,動作麻利地從包裏翻出口罩和棒球帽,粗暴地扣在江舟池的頭上後,一把拽着他往外跑去。
目标明确——辦公樓最偏僻的樓梯間。
幸運的是,他們趕在大部隊上來之前及時抵達。
不幸的是,她剛把江舟池推進去,關了半扇門,走廊另一頭就傳來丁曉曉的聲音,大聲地和她打招呼:“哈喽趙老師,你怎麽在這兒?”
和丁曉曉一起回來的還有許可。
趙慕予一看,趕緊調整好呼吸,假裝自己剛上樓的樣子,轉身鎮定回道:“下樓買了點東西。”
話音剛落,門後微不可察地響起一聲低低的笑。
大約是在嘲笑她蹩腳的謊話。
趙慕予懶得搭理,只踢了踢那半扇緊閉的門,警告裏面的人安靜呆着別出聲,而後朝丁曉曉和許可走去。
可邁開步伐的瞬間,一股來自腕間的力道将她牽制。
趙慕予表情一僵。
陰天的樓梯間光線不算明朗。
在走廊燈光給予的一線光亮裏,她看不見門後的江舟池,只看得見他擡起的右手,虎口處刺了一枚紋身,正好圈住她的手腕。
趙慕予沒工夫問他又在發什麽瘋,連忙用力轉動手腕,掙開他的束縛。
可惜,除了盛夏氣息不斷在彼此肌膚間升溫,再無其他效果。
另一頭的丁曉曉和許可距離她已不足五十米。
趙慕予被迫改變戰略。
她後退半步,一邊用另一只手反手握着門把,盡可能地掩上門,一邊開啓新話題,轉移倆人的注意力,問道:“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最後一個字飄得有些走調。
趙慕予緊抿着嘴唇,來抵抗突然在四肢流竄的又酥又麻的癢意。
江舟池呆在樓梯間,好像有點無聊,微涼的指尖從她的手背一路蜻蜓點水地游移到手腕,最後拇指貼着腕間內側的肌膚,輕輕摩挲,肆無忌憚。
其實沒什麽關聯性,可也許是受限的視覺豐富了想象力,趙慕予無端想起了江舟池曾演過的病态殺人犯。
每次殺人之前,他就會這樣像現在這樣,極盡耐心地細細把玩一枚金屬打火機。
趙慕予覺得自己快被江舟池玩死了。
好在許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聽出什麽不對勁,只重重地嘆了口氣,回道:“哎,別提了。群裏消息有誤,江舟池沒來。”
“不過我兒子有請大家喝咖啡吃早餐哦!”丁曉曉一臉自豪,晃了晃手裏滿滿兩紙袋的食物,“為了感謝大家共同維護劇組拍攝秩序,沒有一窩蜂跑去圍觀,我兒子特意派了兩輛餐車來呢。我還幫趙老師你領了一份!”
“……謝謝。”
這一回,趙慕予沒能再游刃有餘地拒絕丁曉曉的好意,因為對方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過她們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前。
直到走遠了,許可才注意到趙慕予沒有跟上,回頭問她:“木魚,你還不走嗎?”
“我……”
趙慕予走不了,開始編新理由。
誰知剛說一個字,覆在腕間的那股力道驟然消失,突然得她差點沒反應過來。
終于重獲自由,她也顧不上确認江舟池離沒離開,改口說了句“馬上來”,便快步追了上去。
許可沒多想。
丁曉曉也只注意到她的右手,好奇道:“咦,趙老師,你是去樓下買糖了啊?”
“嗯?”
糖?
趙慕予不解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裏多出一個小盒子。
她攤開手掌看了看。
不得不說,江舟池人還怪好的。
擔心她兩手空空,下樓買東西的謊話一秒就會被拆穿,于是特意塞了一個道具給她。
問題是。
他塞給她的。
是一!包!!煙!!!
趙慕予:“………………”
丁曉曉也沒想到居然是煙而不是糖,驚訝之餘,表示理解道:“看來趙老師最近壓力很大啊。”
許可一看,也拍了拍趙慕予的肩膀,為自己剛才催她走感到抱歉,早知道應該讓她在樓梯間再單獨待待。
趙慕予想解釋,又無從解釋,最後只能默默攥緊攤開的五指,把煙盒捏得變了形。
她壓力是挺大的。
急需砍死一個姓江的來解壓。
萬幸的是,沒人起疑心。
回到辦公室,大家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忘記了這段小插曲。
趙慕予也快忘了。
如果中午同事沒有路過她的身後,笑着提醒她:“趙老師,你和誰扔紙團玩呢,腳邊還有一個,記得看啊。”
正要起身的趙慕予頓住。
同事說的是被她揉成一團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張欠條。
趙慕予低着頭,看了許久才彎腰撿起來,在扔進垃圾桶和徹底粉碎之間,選擇了展開紙團。
由于她的及時制止,白紙上只寫了短短兩行字。
第一行:欠條。
第二行:趙慕予。
同樣字跡的三個字曾出現在她的課本上。
那時候,每學期發了新教材,她都會強制性要求江舟池幫她寫名字,一寫就是十幾二十本。
或許,最有資格找她要精神損失費的,是十年前的江舟池。
“木魚,去吃飯啦!”許可上廁所歸來,在門外招呼道。
趙慕予應了聲“好”,把皺巴巴的A4紙對折再對折,夾進本子裏,而後拿上傘,走了出去。
積攢了好幾天烏雲的雲城終于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在一簾雨霧中,一輛黑色商務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機場的路上。
章宇坐在副駕駛座,本來正忙着處理今晚電影首映禮的事,結果無意間瞄到後視鏡裏的男人,頓時愁得沒了工作的心情。
自打昨天中午黑粉出現,他的老板就變得有些奇怪。
先是沒頭沒尾讓他安排兩輛餐車,請雲城大學在校師生吃早餐,接着通t宵拍完戲,回酒店也不睡覺,洗了個澡又出了門,說是去喂魚。
劇組酒店還有魚喂呢?
章宇怎麽聽都像是忽悠,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試探道:“舟哥,你今早真去喂魚了?”
車內昏暗漸漲,漫上江舟池的眉眼。
他懶懶地窩在後排座椅,單手撐着頭,聽着窗外的雨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七月鮮少有這樣的綿綿細雨,拍打着車窗,發出沙沙聲響,像極了今天早上樓梯間外的樟樹婆娑。
不同的是,前者少了一道人聲。
一道故作鎮定的,漏洞百出撒謊的人聲。
章宇聽出江舟池的敷衍,不死心,繼續試探:“喂的什麽魚啊?錦鯉?金魚?”
“木魚。”
“…………”
這是連忽悠都懶得忽悠他了!
章宇一陣心寒,想到還挂在熱搜上的緋聞,以及那些虎視眈眈的狗仔,不禁憂從中來,忍不住又想教老板做事了。
可教了也沒用。
因為江舟池壓根兒就沒聽章宇說話,全程都盯着那張在他左手指間翻來轉去的卡片。
那是他昨天在片場撿到的校園卡,裝在一個醜青蛙卡套裏。
這事兒章宇知道,但不理解,注意力被轉移,問道:“那你手裏那校園卡又有什麽好看的啊,值得你從昨天看到今天。”
話音一落,卡片也忽地停下。
江舟池輕掀眼簾,終于分了一點注意力給章宇。
他用食指撐住卡片一角,将印有個人信息的那一面轉向章宇,聲線平緩地反問:“不好看嗎。”
語氣很理智,但又能隐約聽出一絲不容別人質疑心愛之物的專.制。
這下章宇更好奇了,迫切想知道這玩意兒究竟是怎麽迷住他那清心寡欲的老板的,立馬回過頭,眯眼湊近一看。
一眼抓住人眼球的是校園卡右上角的證件照。
照片裏的女生穿着一件休閑的白襯衣當外套,長發別在耳後,皮膚白皙,五官清麗,淺笑着看向鏡頭,整個人自帶柔光效果。
別說,還真挺好看。
但這是重點嗎!
看清照片的章宇眼珠子都快吓掉了,結巴道:“這、這這不是昨天那黑粉嗎!”
他後知後覺:“我當時說可以把卡交給學校負責人,你沒聽,該不會就是在琢磨怎麽解決她吧!這可萬萬使不得啊老板!”
章宇還算了解江舟池。
進圈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明星,也沒興趣當別人的偶像,在處理極端粉絲這件事上更是沒心軟過。
好比上個月被一群未成年粉絲追車,換作其他人可能會下車勸說,他是直接把車開去警察局,主打一個“你不下地獄我送你下”,引發熱議。
章宇很怕又發生這麽硬核的事,趕緊勸道:“老板,我知道,她昨天在你身上簽名,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除了打擊報複她,咱們還可以用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啊!”
江舟池難得聽勸,也難得征求一次章宇的建議:“比如。”
“比如……比如你可以把卡還給她啊!以德報怨,向她充分展現你的人格魅力,讓她痛改前非,對你黑轉粉,豈不美哉!俗話說……”
章宇一頓激情發言。
江舟池也沒打斷,只不過沒聽兩句就垂眸點亮了手機屏幕。
章宇說到一半才發現,懷疑自己又被無視了,馬上問道:“老板,你又在幹嘛!”
卡片重新在江舟池指間轉動起來。
聽見章宇的質問,他也沒擡眼,另一只手有條不紊地打着字,過于随意地回了一句:“充分展現我的人格魅力。”
章宇:“?”
原來有在聽他說話啊。
不過,這和玩手機有什麽關系。
章宇沒懂,直到看見醜青蛙卡套的正面印了一個微信二維碼,旁邊還有兩行異常醒目的配文,寫着——撿到卡掃碼歸還,你就是中國活雷鋒!
……
…………
反應過來的章宇兩眼一黑:“我說的還卡不是讓你親自加黑粉的微信還啊我的老板!!”
他絕望抱頭,就算現在搶手機也來不及了。
好友申請已經發了出去。
只不過等趙慕予看見的時候,這一天都快過完了。
睡前,她統一回複積壓的微信,發現“通訊錄”旁有一個紅色的“1”,心存疑惑地點開。
率先映入眼簾的微信名叫“GKK”,頭像是一只白色小狗狂奔的潦草背影。
而驗證信息只寫了五個字——
中國活雷鋒。
趙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