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說是去洗手間, 其實趙慕予最後走到了餐廳的露臺透氣。
盛夏的傍晚,餘溫未褪。
被熱氣烘烤的露臺上沒多少人。
趙慕予慢慢踱步到欄杆旁,望着樓下的熱鬧, 任由思緒放空。
視野裏,一盞盞車燈逐漸虛化成光斑。
腦海中的回憶卻依然清晰。
趙慕予以為很多事情自己已經忘了, 可今天才發現, 發生過的事一直存在, 只不過上面撲了一層灰塵而已。旁人輕輕一吹,一幕幕的往事便一幀不落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好在這個世界足夠吵鬧。
三層樓的高度雖然不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但車水馬龍的喧鬧近在耳邊,避也避不開,連同悶熱的空氣一起轉移她的注意力。
直到郁結在胸口的那口悶氣徹底被晚風揉碎, 趙慕予才離開露臺。
重新踏上走廊後,她先查看了一下手機, 見沒收到尤霓霓的微信, 心想他們應該還沒有離開,于是先朝包廂走去。
可路過轉角樓梯間的時候,她的腳步驀地一頓。
趙慕予停在門口, 如同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鬼使神差地轉過頭, 朝樓梯間方向看了一眼。
樓道的門關了半扇。
頂燈也滅了。
夜色彌漫其間, 模糊勾勒出一道颀長身影, 斜倚着窗臺。
流淌了一地的走廊光線堪堪抵達他的腳邊,不仔細看的話,幾乎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在一室的昏暗裏, 被他夾在指間的一抹猩紅格外醒目,引得趙慕予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上面, 掠過虎口的紋身,直奔那道被黑夜隐藏起來的傷疤。
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趙慕予不斷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再多管江舟池的閑事,然而腳下的步伐怎麽也邁不開。
恰巧這時樓下遠處駛過一輛車。
車燈自窗臺斜斜射進來。
一閃而過。
江舟池的面容也亮了又暗。
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卻深刻地留在了趙慕予的視野裏,烏黑深沉,一直在看她。
目光相撞的剎那,走廊裏似乎起了一陣風,将她往樓梯間裏推。
她如同受到了蠱惑,不受控地想朝江舟池走去,幸好被殘存的一絲理智制止,垂在身側的兩只手緊緊攥着褲腿。
而她将這一番反常行為歸咎到那段被叢涵喚醒的回憶上。
因為它,她不僅意識到了自己的記憶力有多出色,同時還讓她想起來,原來江舟池早在那麽多年前就已經表現出了對生命的不在乎。
她擔心他是真的故意傷害自己。
江舟池站在暗處,将趙慕予想靠近又抗拒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掐滅了手裏的煙。
在她出現之前,他就已經替她想好了足以支撐她走進樓梯間的理由,免去她的糾結。
可話還沒有說出口,走廊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江舟池掐煙的手指停頓在窗臺,視線投向趙慕予的身後,眼底的那點閑散一時間褪得一幹二淨,眉眼重新冷了下來。
趙慕予沒有察覺江舟池的情緒變化,還在和自己的意志作鬥争。
直到斜後方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不确定地叫她:“木魚?”
趙慕予一聽,集中注意力,不受控的腳步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沒有再猶豫不決地試圖向樓梯間裏邁步。
她穩穩地站定在原地,扭頭循聲望去,在幾米開外的位置上看見了前幾天才見過的齊禹。
桐市本來就不大,偶遇也是常有的事。
确定自己沒認錯人後,齊禹走到了她的面前,意外道:“你今天也在這兒吃飯嗎?”
見到齊禹,趙慕予同樣是一陣意外,t第一反應是她媽精心策劃了這一切,第二反應才是正常思考,想起齊禹上次說過,這周六要去看班主任。
看樣子他們的聚餐地點也定在了“春宴”。
趙慕予整理好亂七八雜的思緒,把江舟池抛在腦後,先回應齊禹,點了點頭,半開玩笑道:“看來沒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齊禹卻笑道:“誰說沒用。”
“嗯?”趙慕予沒聽懂,“有什麽用。”
齊禹:“讓我多了一次和你見面的機會。”
他說得自然又大方,沒有任何刻意扭捏的成分,也不存在任何引人遐想的嫌疑。
可話音一落,趙慕予的表情還是微微一凝,一時間忘了說話。
好在齊禹并沒有被趙慕予的反應打擊到,繼續道:“對了,上次的李子很好吃。”
這個話題比上一句話好接多了。
趙慕予暗自松了口氣,恢複正常,回道:“我家還有很多,你要是喜歡吃,可以再來裝幾袋回去。”
末了,她又嚴謹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得選一個我媽不在的日子。”
齊禹似是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什麽玄機,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姨是想撮合我倆嗎?”
趙慕予倒是不意外齊禹猜到這一點。
聽了他的話,她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但也算是承認了,回了一句:“你媽媽應該也有這個想法吧。 ”
這回輪到齊禹不正面回答了。
不過,一切盡在不言中。
同時安靜下來的兩個人相視一笑。
融洽的氣氛将黑暗的樓梯間襯得更加孤寂。
江舟池倚着牆,神情晦暗不明,視線始終落在趙慕予的身上,盡管她只留了半張側臉給他。
可在有限的範圍內,他依然看得見她眉眼彎彎,情緒鮮活生動,是真心實意的笑,而不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假笑。
趙慕予沒有察覺樓梯間的動靜,倒是無意間瞧見了走廊另一頭看熱鬧的幾人,一看就知道待會兒沒好事等着她。
為了保住耳根子的清淨,她打算結束和齊禹的偶遇了。
然而還沒開口,旁邊忽然傳來一道既陌生又有點熟悉的男聲,驚呼道:“我靠,這不是趙慕予嗎?”
趙慕予聞聲,轉頭看了一眼。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那個曾在走廊上調侃她和齊禹親夠了沒的男同學。
他一身酒氣,歪歪倒倒地走了過來,一只手搭上齊禹的肩,還和當年一樣自以為幽默,對齊禹嬉笑道:“我說你小子今晚怎麽把聚餐地點定在‘春宴’呢,敢情是給自己制造偶遇機會啊!”
說完,他又和趙慕予打招呼:“好久不見啊,趙慕予……嗝,還是這麽漂亮,難怪齊禹這麽多年都對你念念……”
“汪冠。”齊禹眉頭微蹙,沉聲打斷了汪冠越界的言行。
汪冠被這話一懾,似乎清醒了幾秒,醉醺醺的一雙眼睛看向齊禹,大舌頭道:“怎、怎麽了?”
齊禹沒有和汪冠廢話什麽,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依然沉着臉,不過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一點,說:“你是打算自己去洗個臉醒醒酒,還是被我踹一腳醒醒酒。”
汪冠醉得不輕。
雖然他聽出了齊禹的愠氣,但還是沒管住自己一張嘴,走之前,還不忘揶揄一句:“行行行,我走,我走好吧,不打擾你和你白月光美好的獨處時光了。”
說完,他扶着牆,步伐不穩地往包廂方向走去。
等到汪冠走遠後,齊禹抱歉又無奈地看了一眼趙慕予。
“你不用替他道歉。”在齊禹說話之前,趙慕予先開了口,猜到了他想說什麽,把當年那句沒能說的話在十年後補上,“做錯事的不是你。”
一聽這話,齊禹看着趙慕予的眼神裏多出一些情緒。
他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只“嗯”了一聲,提醒她:“不過你還是先走吧,要不然等其他人出來,你可能真的就走不了了。”
這是在呼應她上次在家裏對他的那番溫馨提醒。
趙慕予笑了笑,應道:“好。”
她确實也不該再和齊禹閑聊下去了。
不過不是因為她害怕被高中同學撞見脫不了身,而是樓梯間還有一個随時可能爆炸的潛在危險。
可就在趙慕予準備離開之際,齊禹的視線忽地越過她,看向她的身後,表情有些驚訝。
只見轉角處的樓梯間裏走出來一人。
走廊的燈光如同一抹柔光,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一顆鼻尖痣極具辨識度,讓人想認錯都不行。
不過齊禹不追星,所以江舟池于他而言只是一個比他大一屆的學長,他也沒把江舟池的出現和趙慕予聯系在一起,按照正常邏輯,問了一句:“江舟池?你怎麽在這兒?”
短短三個字,讓原本放松的趙慕予又繃緊了腦內的那根弦。
她腳步一頓,沒有轉過身。
話是齊禹問的,可江舟池的眼睛始終只看着趙慕予。
橫亘在彼此間的距離縮短了,于是他可以清楚看見,點綴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斂盡,比剛才在樓梯間看起來更加刺眼。
江舟池冷着臉,将手裏的帽子扣在趙慕予的頭上,冷淡的聲線被拉得毫無起伏,沒太走心地回答齊禹:“來聽笑話。”
齊禹:“?”
眼前一黑的趙慕予:“……”
她同樣沒聽懂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臉上的笑容終于如江舟池所願,眨眼間便消失得幹幹淨淨。
原本在樓梯間待得好好的人突然走出來,準沒什麽好事。
趙慕予摘下遮住視線的帽子,有點莫名其妙,猜不到江舟池的目的,唯一擔心的是他會為難齊禹,于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別亂來。
偏偏忘了江舟池是一頭難以馴服的狼,驕傲又反骨,越是不讓他做什麽,他越要做什麽的。
他全程沒看齊禹一眼,垂睨着她,在被她瞪了一眼後,頭微偏,漫不經心地示意道:“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嗎。”
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卻讓趙慕予雙眼微睜,看向他的眼睛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她沒想到江舟池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提這件事,張了張嘴,又閉上,被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還沒等她想出一個合理的借口,就聽齊禹有些錯愕地問道:“你有男朋友了嗎?”
“我……”
趙慕予很少有被問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江舟池這一刀捅得她進退維谷,否認也不是,承認也不是。她只想狠狠痛踩他這個混蛋一腳。
說了一半突然沒聲兒的空氣安靜了下來。
齊禹沒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看着眼前的倆人,眼底的困惑逐漸散去。
由于他住在趙慕予對面的小區,所以是在高中畢業後,當齊母和趙母成為了牌搭子,他才知道江舟池曾經住在趙慕予對門這件事。
但了解到的信息也僅此而已。
因此,在他的認知裏,他一直認為趙慕予和江舟池就是普普通通的鄰居關系,畢竟小區的住戶都說江舟池在進入娛樂圈後,就和她漸行漸遠,沒多少聯系了。
可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不是外界傳的這樣。
原本應該和趙慕予關系疏遠的江舟池,如今對她表現出來的卻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
齊禹覺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麽秘密,但又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猶豫道:“你們……”
“不是男女朋友關系,也沒有單獨見面。”還沒等齊禹把話說完,趙慕予就一口氣提前澄清了全部,撇清了和江舟池的關系,“我和他只是今晚和認識的朋友一起吃了頓飯而已。”
這話不算撒謊,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事。
話音一落,江舟池輕擡了下嘴角,弧度涼淡,沒有感情。
齊禹的注意力還放在趙慕予的話上,知道她說的朋友應該是叢涵幾人。
高中時期,由于叢涵高調的作風,全校甚至是外校都知道他和江舟池是發小的事,所以齊禹也沒有懷疑什麽。
“那……”他還想說點什麽。
可江舟池這時已經轉過身,拉着趙慕予朝樓梯間走。
趙慕予第一反應是反抗,扒着牆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幹嘛。”
“去單獨見面。”江舟池也緩緩停下腳步,站定在原地,轉過頭,視線終于落在齊禹身上,輕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不過,你要是想當着他的面和我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介意。”
趙慕予:“……”
好不容易才澄清的局面,又要被t他的越描越黑毀掉了。
趙慕予握緊雙手,深呼吸了一口氣,極力壓下心頭那一股正在熊熊燃燒的怒火,否則她真的快要忍不住罵人了。
誰知這時不遠處有一間包廂散了場,走出一屋子的客人。
其中有年輕人注意到了樓梯間這邊的動靜。
準确地來說,是注意到了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江舟池。
空氣開始吵鬧了起來。
“诶快看快看!那是江舟池嗎!”
“江舟池?不會吧,他不是還在拍戲嗎,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我靠,真的長得很像江舟池诶。就算不是江舟池,也肯定是個大帥比!”
“有沒有哪個臉皮厚的敢過去确認一下?”
“媽!!爸!!!快出來看你的兒子我的老公!!!”
最後這一聲尖叫引來了其他圍觀群衆。
不少人從包廂走了出來,紛紛伸長了脖子,一邊朝他們這邊張望,一邊拿出手機拍攝。
周圍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趙慕予的頭也大了。
如果她現在還像之前在雲城大學時那樣,拉着江舟池就跑走的話,只會适得其反,讓那些原本還不怎麽确定的人确定自己沒認錯人。
于是趙慕予鎮定下來,理了理思路,和齊禹說:“我先帶他走了,有什麽事回頭再說。”
“行。”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齊禹差點忘了江舟池的特殊身份,沒再耽誤他們的時間。
走廊另一頭的叢涵幾人也走了過來,幫他們打掩護:“行啦,散了吧,哪有什麽江舟池啊,我兄弟可比江舟池帥多了好吧。”
趙慕予将帽子重新扣在江舟池的頭上,趁亂拉着他從樓梯間離開了。
等來到冷清的地下停車場,她才停下腳步,按下玻璃門的開關,卻無意間瞥見江舟池的身影映在玻璃上。
只一道模糊輪廓,低着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唇角弧度若隐若現。
趙慕予回過頭,莫名其妙道:“你這什麽表情。”
“高興的表情。”聞聲,江舟池擡起頭,也擡高了還被趙慕予牽在手裏的右手,眉梢輕挑,給出了高興的理由:“這次你選了我。”
“……”
趙慕予立刻松開手。
還真會混淆概念。
而且,她有哪次沒有選他這個麻煩鬼嗎,成天就知道給她制造麻煩。
趙慕予硬邦邦地糾正道:“麻煩你用詞嚴謹一點,我不是選了你,只是不想被你牽連,又上熱搜而已。還有,你能不能別老是忘記你是一個公衆人物啊,到了公共場合就把帽子和口罩焊死在你頭上行嗎,別再讓一堆人幫你收拾爛攤子了。”
語氣很沖的一段說教得到了江舟池一句聽話的“好”。
趙慕予始料不及,愣住了。
她還以為江舟池又會故意刁難她,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幹脆,聽話得實在不像他。
還想說些什麽。
可身後的電梯門打開了。
叢涵一行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一見到江舟池,他就噼裏啪啦數落道:“可以啊,江舟池,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帽子也不戴,就往外跑……”
“她已經罵過了。”江舟池淡淡開口,打斷了叢涵剛起了個頭的長篇大論。
“……那正好。”叢涵瞥了眼趙慕予,朝她扔了一個什麽東西過去。
趙慕予條件反射地接住,還沒來得及看是什麽,就又聽叢涵說:“我喝了酒,送江舟池去高鐵站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啊。車停在A區16號。”
尤霓霓也上前挽着她,一顆小腦袋猛蹭她的手臂,撒嬌道:“木魚,我哥哥就拜托你啦!我和糊塗蟲在酒店等你!”
不管是畢業前,還是工作後,每次回桐市相聚,她們仨人都還會去酒店開一間房,徹夜長談一整晚。
可趙慕予現在暫時分不出心回應尤霓霓。
随着叢涵的話音落下,她也看清了自己懷裏的物品。
是一把車鑰匙。
明知道今晚要送江舟池,還喝酒,趙慕予很難不懷疑叢涵是故意的。
聽完他的話,她也沒多說什麽,直接把車鑰匙又丢了回去,連同一句冷冰冰的拒絕:“沒空。”
叢涵:“……”
看樣子兩個人剛才又發生了一點什麽。
叢涵早已習慣倆人上一秒和平共處下一秒你追我逃的相處模式,果斷使用激将法:“怎麽,不敢和江舟池單獨相處啊。”
趙慕予:“嗯,不敢。”
叢涵:“……”
他被這話嗆住,沒想到趙慕予這次居然這麽輕易就承認了自己的“慫”,大腦卡了殼,一時半會兒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不過有人知道。
叢涵手裏的鑰匙突然被拿走。
一看。
是江舟池。
他沒再當那個被人踢來踢去不願意接受的皮球,拿了車鑰匙後,獨自朝A區走去,無所謂道:“我酒駕也行。”
趙慕予:“?”
她還沒來得及分辨這話的真假,便眼疾手快地先一把拽住了江舟池的衣角,阻止了他的腳步,問道:“你不是沒喝酒嗎?”
“喝了啊!”身經百戰的叢涵反應最快,立馬就接上了江舟池的戲,“就在你剛才出去以後。”
趙慕予:“……”
她不太相信叢涵的話,走到江舟池的身側,湊上去嗅了嗅他的衣服,卻沒聞到什麽酒味。
一時間,趙慕予也有點摸不準真假了。
江舟池看出她的遲疑和糾結,體貼道:“不急,明天看看新聞就能知道我喝沒喝了。”
趙慕予:“……”
這是在賭她敢不敢賭一把。
而最後結果毫無懸念。
趙慕予沒江舟池膽子那麽大,也不像他天不怕地不怕。
在不說話的十幾秒裏,她一直在給自己做思想工作,最終認栽,一把奪過鑰匙,也沒從江舟池的旁邊繞開,直接撞開他,開始四處找車。
江舟池被撞得側過身子,勾着唇角,笑得很淡,步調緩緩地跟了上去。
背影高大而挺拔,又莫名蕩漾,仿佛春天提前降臨在了地下停車場裏。
叢涵站在原地,看得忍不住“啧”了一聲:“誰家影帝這麽不值錢啊。”
話音一落,後腳跟被踢了一腳。
李寂走上前:“要是被趙慕予知道你又算計了她,我看你到時候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麽。”
叢涵向來是活在當下,不管明天。
他沒把李寂的話放在心上,哪怕作為江舟池的“幫兇”,也還是由衷對江舟池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嘆道:“不過我就說江舟池不要臉起來,連陳淮望都要甘拜下風吧。看來今年他又要拿影帝了。”
陳淮望又被當成了對照組,卻沒有理會叢涵,視線落在了尤霓霓的身上。
只見小姑娘望着江舟池和趙慕予離開的方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道:“老天爺爺,保佑我哥哥和木魚在路上可以發生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
趙慕予邁開腿,一秒也沒等江舟池,始終走在他的前面。
找到叢涵的那輛奧迪A7後,她才停下來,解了車鎖,又突然想起什麽,轉過身,打算和不守規矩的人約法三章。
誰知一回頭,就看見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眼睫微垂着,落下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左腳踝上。
眼神直白,赤/裸。
什麽都沒有說。
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趙慕予被盯得又有些不自在了,知道江舟池在看那條紅繩。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沒有摘下它的原因,免得江舟池誤以為她是在意他。
可是,不管她給出的理由是什麽,都只會顯得她在欲蓋彌彰。畢竟她确實是因為在意他所以沒有摘下,盡管在意的只是他的那句威脅而已。
最後,趙慕予索性什麽都不說了。
她調整好心情,用毫無感情的語氣只命令江舟池:“你坐後面。”
聞言,江舟池擡起眼。
他的目光從趙慕予的臉上淡淡掃過,腳步未停,和她擦肩而過之際,兜頭丢下一句“坐後面暈車”,便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上車。
趙慕予:“……”
她可以舉出無數的例子來反駁江舟池的這句話,但說了也是白說。
她也就沒白費這力氣,打開車門,坐上去當司機,但關門的時候沒控制好情緒,力氣大得整輛車都震了一震。
正準備啓動車子,她的視野裏多出一只線條流暢的手臂,來自副駕駛座。
“……幹嘛。”趙慕予不明所以。
江舟池:“你看起來很生氣。所以,給你咬一口解氣。”
趙慕予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他耐人尋味t地問:“還是你想咬其他地方。”
“……”
趙慕予知道,江舟池指的是她那天晚上咬他嘴巴的事。
這事兒确确實實發生過。
她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談,否則不知道還會被他映射多少次。更何況這麽多天了,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于是趙慕予不再逃避,推開了江舟池的手,鄭重申明道:“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對你做出的所有行為都是經過了酒精的刺激,不是我本人的意願。還有……”
“我要你負責了嗎。”江舟池嗓音輕寒,難得打斷了一次趙慕予的話。
“……?”
這和他要不要她負責有什麽關系。
趙慕予的腦袋沒轉過來這個彎,又聽江舟池說:“解釋是不想負責的人才會做的事,所以,你不需要解釋。”
否則他連誤會的餘地都沒有。
江舟池垂着眼,在短暫的停頓過後,接上沒說完的話,用明确的态度作為結束:“我不會要求你對我負責。”
斤斤計較的小氣鬼難得大度一次。
可趙慕予沒心情誇他,握住方向盤的雙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度,用力得指關節微微泛白。
也是。
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嘴巴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當演員的什麽沒見過。
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趙慕予冷靜下來,穩了穩起伏不定的心緒,啓動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
可再次開口說話時,她的語氣裏帶了一點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嘲諷意味,回道:“我看你老是揪着這件事不放,還以為你是玩不起呢,原來是我狗眼看人低了啊。真是對不起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江舟池卻松散了眉眼,轉過臉,看着趙慕予,也不說話。
趙慕予察覺到了江舟池的視線,但沒有回應,只沒好氣說了句:“看我幹嘛。”
江舟池神情依舊寡淡,漆黑碎發被帽子弄得稍顯淩亂,卻遮不住眼底的暗湧,嗓音低緩道:“求你繼續玩我。”
趙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