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歷時兩個小時, 由丁曉曉一手打造的換裝游戲終于結束了。

最後,趙慕予總共買了三套衣服。

其中并不包括最後那條讓許可和丁曉曉看得口水直流的黑裙。

哪怕是丁曉曉哭着求着說要送給她,也還是被她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本來她試穿就只是為了滿足一下丁曉曉的好奇心。

畢竟對于她這種平時基本不穿裙子的人來說, 穿裙子已經很為難她了,更何況風格還和她差那麽大。就算是上節目, 她也不可能會穿, 買了也是吃灰, 就不浪費這個錢了。

從店裏出來後,趙慕予采取就近原則,在商業區附近選了一家餐廳,請丁曉曉和許可吃了一頓晚飯,而後終于踏上去往酒店的路。

為了不打擾趙慕予休息, 影響明天的拍攝,許可和丁曉曉住同一間房。

不過由于銀河市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 而她們預定得太晚, 兩間房沒能挨着,隔了兩層樓。

辦理完入住,許可和丁曉曉先把趙慕予送回房間, 順便進去坐了一會兒。

本來只是想簡單聊聊天,誰知丁曉曉又化身操心的小助理, 對趙慕予進行皮膚管理, 知道她平時肯定仗着自己天生麗質, 都不怎麽保養,于是從自己的大包小包裏,掏出貴婦級別的面膜, 強行給她敷上,讓她用最好的狀态迎接明天。

許可也贊成丁曉曉的做法。

趙慕予累了, 也不想辜負丁曉曉的用心良苦,于是再次成為任由她擺布的玩偶。

可好不容易敷上了,她在沙發上還沒躺沒兩分鐘,微信又突然響了。

趙慕予拿起來看了一下,又放下,又拿起來。

反反複複的行為引起了許可的注意。她問道:“怎麽了,節目組的人給你發消息了?”

趙慕予點了點頭,再次拿起手機,一邊回複消息,一邊說:“給我發了一個定位,讓我明天早上十一點之前到電視臺三號門就行,說是到時候會有人出來接我。”

丁曉曉“哇”了一聲,終于有了錄制節目的實感,雙手捧着臉,忍不住憧憬道:“也不知道趙老師這次的戀愛對象會是誰。”

“是‘假想戀愛’對象。”趙慕予回完消息,放下手機,嚴謹地糾正丁曉曉。

丁曉曉知錯不改:“嘿嘿,差不多啦。反正錄節目的時候,你倆就是真情侶,萬一錄着錄着,私下也成真情侶了也說不定呢!到時候趙老師你可千萬別瞞着我們哦。”

她越說越來勁:“而且啊,星雲衛視的綜藝向來都是香饽饽,不管是火的還是不火的明星,都擠破了頭想上,現在節目預約數都快破百萬了,所以趙老師你放心,你的假想男友絕對不會是那種十八線糊咖!哎,我就不奢望我兒子能參加了,不過我看網傳名單裏有好幾個是我的牆頭!如果是真的話,你怎麽着也會碰到其中一個吧!”

興奮完,丁曉曉又想起現實,清醒道:“不過趙老師你又不追星,平時也不關注娛樂圈,等到第一次錄制,無論見到哪個明星,你的內心應該都會毫無波瀾吧。”

丁曉曉永遠不會忘記之前電影路演那次,趙慕予見到江舟池的反應有多冷靜。

趙慕予也想過這個問題。

下午在飛機上,丁曉曉和她惡補了很多娛樂圈知識,其中有一條就是“節目效果”。

這會兒聽丁曉曉一說,她也認真思考了一下,虛心請教道:“為了保證節目效果,我是不是應該演得有波瀾一點?”

“別別別!”丁曉曉馬上制止了趙慕予的這個想法,加疼訓裙八爸傘另七妻伍三流看文看漫看視頻滿足你的吃肉要求“我們觀衆就喜歡看真實的東西。你的反應越真實,就越有節目效果。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請到你,節目組可算是撿到寶咯!”

趙慕予微微一笑,怎麽聽這話都不像是誇獎。

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什麽,被老是黏在面膜上的頭發弄得沒了脾氣,起身走到床尾的桌子前,在包裏翻找皮筋,想把礙事的頭發紮起來。

動作間,不小心從包裏帶出一樣東西,掉在了地上。

丁曉曉幫她撿了起來,看清是什麽東西後,意外道:“诶,趙老師,你什麽時候買的紅繩啊,怎麽沒見你戴呢。”

一聽這話,趙慕予手裏動作一頓。

很快,她又恢複正常,沒有回頭看,回道:“有點礙事,就沒戴了。”

“哦哦哦。”

這個原因聽起來很合理,丁曉曉信以為真,沒有懷疑,把紅繩放回到桌上,又繼續道:“說起來,我兒子剛入行拍戲那會兒,左手也有一條紅繩呢。你們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去買一條戴一戴,文藝複興一下?”

換作平時,趙慕予或許會附和一下。

可今天聽見丁曉曉這話,她的第一反應是,丁曉曉會不會知道江舟池當年摘下紅繩的原因。

許可沒有加入紅繩的話題,但注意到了趙慕予的情緒變化。

她沒有說什麽,只挽着丁曉曉,代替趙慕予回道:“走吧,我這就陪你下樓去買。”

“……诶?”丁曉曉本來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許可的執行力這麽強,還沒反應過來,就将她拉着往外走了。

突然是突然了一點,不過丁曉曉也沒有拒絕。

她欣然接受了許可的夜游邀請,回頭最後和趙慕予說了幾句話:“那趙老師你今晚早點休息啊,面膜再等五分鐘就能摘了!明天早上酒店大廳見——”

——嘭。

房門被關上。

屋子裏只留下趙慕予一個人。

她仍站在桌子前,發了一會兒呆,直到時間遠遠超過丁曉曉說的五分鐘,才回過神,去衛生間摘下幹透的面膜,洗了個臉。

出來的時候,桌上手機正好亮起。

她以為又是工作人員發來的消息,趕緊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手機壁紙是一幀電影截圖。

在黑白的畫面裏,男人蹲在昏暗巷口,唇間銜着一支煙,瞥了一眼鏡頭,目光銳利但慵懶,缭繞煙霧也沒能淡化那顆鼻尖痣的存在感。

趙慕予剛伸出去拿手機的手停在半空中。

看來是丁曉曉不小心把手機落下了。

确認了手機主人後,趙慕予立刻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收回手,找到自己的手機,打算給許可發了一條消息,提醒她們待會兒回來記得來拿手機。

然而視線總是無意識地落在桌上的那條紅繩上。

趙慕予打字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

直到今天出發之前,她才将紅繩從腳踝上摘下,也像是斷了自己的某種念想。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把紅繩帶在包裏。

或許在戴上它的那一刻起,這條紅繩就成了一種象征,象征着她對江舟池的期待,期待他哪天又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又或許是因為看着它,總能讓她想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令她懷念。

……

趙慕予高一那年的寒假。

和經紀公司簽約後的江舟池接到了第一個劇本。

出發去劇組當天,當時還只是一個小經紀人的秦山開車來桐市接人,卻遲遲不見已經下樓的江舟池上車,看了眼車鏡。

車外。

江舟池的手剛搭上車門把手,便遠遠聽見一聲“江舟池”,轉頭循聲望去。

冬天的早上七八點,天還沒有徹底放亮,空氣裏彌漫着一層薄霧,能見度很低,只能隐隐看見有一道白色身影朝他跑來。

慢慢的,身影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如同一片雪花,落進江舟池的眼裏。

是本應該在鄉下外婆家過年的趙慕予。

跑到江舟池的跟前後,她手撐在膝蓋上,彎着腰,氣喘籲籲地慶幸道:“還、還好趕上了。”

本來她叫了一輛網約車,誰知道車在距離終點還有一公裏的時候突然爆胎了,她只能提前下車,從兩條街外一路跑過來。

幸好趕上了。

趙慕予趕緊順了順混亂的呼吸,打算說正事。

可忽然間,她那冷飕飕的脖子一暖。

而後一股熟悉氣息鑽入鼻腔,遙遠清冽,像雨後的森林,自帶一種矛盾的冷淡。

趙慕予微怔,低頭看了一眼。

發現是江舟池把自己的圍巾給了她後,她趕緊擡頭說:“沒事,我不冷。”

說完就要取下來。

江舟池卻按住了趙慕予的手,視線落在她被凍得通紅的鼻尖上,淡淡道:“是我不想戴。”

趙慕予:“為什麽?”

江舟池:“秦山送的,太醜了。”

趙慕予:“……”

行。

她就是醜東西回收站呗。

趙慕予已經習慣了這種t破事兒,沒有在圍巾上浪費太多時間,言歸正傳,攤開手掌,把東西遞給江舟池:“給,這個給你。”

聞言,江舟池垂眼一看。

只見一條紅繩躺在她的掌心,是最常見的四面佛樣式,被三個平安結均勻地分成四段。

可他沒有接過來,只是看着。

見狀,趙慕予還以為他是在疑惑這是什麽東西,解釋了一下:“我媽知道你要去拍戲,特意去廟裏給你求的平安繩。”

江舟池還是沒接,但聽了這話,掀眼看了看她,眉梢極輕地挑了一下。

趙慕予:“……真的是我媽給你求的!”

江舟池神情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反問道:“我說什麽了嗎。”

趙慕予:“……”

嘴巴确實一句話沒說,但眼睛就沒安靜過,總像是在懷疑她說的話似的。

時間緊迫,趙慕予沒工夫和江舟池争論,晃了晃還舉在半空中的手,累了,催道:“那你到底要不要。”

江舟池沒有回答,朝她伸出了左手,說:“我一個人戴不了。”

言外之意,她得幫他戴。

趙慕予:“……”

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趙慕予伺候江舟池已經伺候出慣性了,甚至都沒想過試着反抗一下,一聽這話,拿起紅繩,老老實實幫他戴上,還不忘叮囑道:“除非是紅繩自己斷了,否則別摘下來啊。”

空氣安靜。

趙慕予以為江舟池又在走神,系好紅繩後,松開手,又和他确認了一遍:“聽見了嗎?”

可江舟池依然沒有正面回應她,而是提醒她:“記得每天和我視頻通話。”

“啊?”趙慕予一臉疑惑,不知道話題怎麽突然跳到了這個上面,也沒聽懂這個奇怪的要求是出于什麽目的,“為什麽?”

江舟池還沒收回的左手又擡高了一點,告訴她理由:“為了确認我有沒有把這東西摘下來。”

“…………你就不能自己自覺一點嗎!”趙慕予差點被他的理由氣笑了。

江舟池卻是坦然自若,總是能把一些欠揍的話說得無比流暢自然,誠實道:“不能。”

趙慕予:“……”

車裏的秦山左等右等,也沒等到祖宗上車。

時間也不早了。

于是他從車窗探出個頭來,插了句嘴:“行了,別這麽難分難舍啊,下個月開學就能見到了。”

一聽這話,趙慕予趁機跳過回答,推了推江舟池,催道:“趕緊上車吧。”

然而江舟池一動不動,依舊看着她,說:“你還沒答應我。”

“……知道了。”趙慕予磨不過他,只能答應了下來。

剩下的寒假時間裏,她每天都會躲在房間裏和江舟池偷偷視頻通話。

本來她是打算檢查完紅繩就挂斷電話,誰知每次都會被江舟池帶跑偏,聊到忘了時間。

次數一多,趙慕予也就懶得掙紮了,習慣了這件事,只不過經常聊着聊着,她就一不小心先睡着了,等到後半夜醒來,卻發現手機還在通話狀态。

這個時候,她總會試探性地叫一聲“江舟池”,也總能得到一句清醒的“嗯”,不知道是一直沒睡,還是和她一樣睡醒了。

那時候,她一度很懷念沒有手機的江舟池。

現在卻有些懷念那時候的江舟池。

——叮咚。

驟然響起的門鈴聲将趙慕予從十年前拉回到現實世界。

她回過神,沒想到消息還沒發出去,丁曉曉就已經發現了自己落東西的事,趕緊調整好狀态,放下手機,走過去給丁曉曉開門。

“你——”趙慕予打開了門。

可剛說一個字,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也在看清門外男人後凝固在臉上。

酒店走廊上的燈似乎不以照明為目的,昏黃如同夕陽,卻無意間氤氲出一層迷蒙的朦胧感。

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門口,也擋住了本就聊勝于無的光線,投下的陰影如同一張逃不開的網,将她兜頭籠罩,困在其中。

趙慕予微微一怔。

距離太近。

她又稍稍仰起頭,才看清他的臉。

帽檐下的一雙黑眸和剛才那張壁紙上一模一樣,冷冷淡淡,沒多少情緒,垂眸對上了她的視線,唇角輕扯着,懶懶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

坐什麽坐。

這裏是他能來的地方嗎。

趙慕予還在消化江舟池突然出現這件事,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她來了銀河市住了這間酒店,有一肚子想說的話。

誰知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江舟池就已經拉下了她還搭在門把上的手,在她做出任何反抗之前,走了進來。

——嘭。

門被關上。

門外門內仿佛兩個世界。

一個安全,一個危險。

明亮的廊燈并沒能驅散萦繞在江舟池周身的凜冽氣息。

他拎着被摘下的帽子,身形懶散地靠在門上,只不過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便攀繞而來。

趙慕予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卻忘了手還被江舟池扣在掌心。

剛退了半步,她就被一道反作用力拽了回來,不禁眉頭一皺。

看着一臉惱意的趙慕予,江舟池唇角弧度更明顯了一些,然而笑意一分也未抵達眼底。

只一眼,他便垂下了眸,指腹在她的腕間輕拂摩挲,淡聲道:“看起來你好像不怎麽歡迎我。”

從開門到進門,不過短短一兩分鐘。

雖然這點時間還不足以讓趙慕予的大腦恢複正常運轉,但足夠讓她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整理好還有些混亂的思緒,對江舟池的态度依舊帶刺,再也不見之前那通電話裏的好脾氣,回道:“我什麽時候歡迎過你嗎。”

這話倒是沒什麽毛病。

江舟池不置可否,仍垂着眼,嗤出一聲笑:“也是。”

明明是在認同她的話,但趙慕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竟隐約聽出了幾分自嘲意味。

可是,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江舟池怎麽可能會因為不被她待見而自嘲。

趙慕予立刻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江舟池已經松開她的手,朝房間裏走去。

趙慕予:“……”

又當成了自己的家。

趙慕予還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慢了好幾拍的大腦終于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江舟池之前說過的“好消息”。

上次打電話的時候,還能讓他鑽一個“只聞聲不見人就不算見面”的空子,可現在他本人如假包換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确實違背了承諾。

還好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過。

這一次,趙慕予切切實實地抓住了江舟池的把柄,興師問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說的是三個月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請問現在是什麽意思。”

“我想見你的意思。”

低低淡淡的嗓音沒多少感情,說的卻是情人之間的密語。

趙慕予一愣。

上次在車裏的話音回蕩在她的耳畔。

——那你三個月以後也能不能別老是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能。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見你。

“不過,你好像總是不聽話。”

江舟池的聲音再次響起。

比上一句話多了幾分危險。

趙慕予的視線重新聚焦在前方。

江舟池已經走到床尾的桌前,停了下來,說完話,側過頭,眼睫輕垂,視線往下一落,平靜而寒涼地向下打量。

落腳點是她的腳踝。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趙慕予下意識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反正她摘下紅繩的事遲早都會被江舟池發現,現在就當是早死早超生好了。

抱着這個想法,趙慕予沒有退縮,雙手在身側攥緊,也學會了鑽空子,有理有據道:“你之前說的是下次見面的時候不能摘,又沒說下下次見面不能摘。”

或許是這話邏輯嚴謹,又或許是懶得再和她玩文字游戲,江舟池沒有多說什麽。

他斂回視線,大方承認了自己的失誤:“嗯,是我的錯。”

然而他的大度包容并不是什麽好事。

趙慕予并沒有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江舟池說:“這次正好重新定一下規則。”

他低着頭,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着桌上的紅繩,問她:“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還站在門口的趙慕予:“……”

沒等她說話,江舟池又擡起眼,看向她,好心提醒她:“我過去的話,你今晚應該睡不了覺。”

趙慕予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又開始威脅人了。

身後就是門。

趙慕予甚至産生了轉身開門逃走的沖動。

可下一秒,她就打消了這個弊大于利的念頭。

因為江舟池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

在她逃出去後,他會不加任何僞裝地走出來,成為人群焦點,t将自己作為誘餌,最後逼得她主動走向他。

但這能怪誰。

誰讓她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趙慕予緊握的雙手又加重了幾分力,哪怕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傳來陣陣疼痛,她也沒有松開半分,就當是報複自己。

最後,她邁着極其不情願的步伐,走了過去。

江舟池也轉過了身子。

一眨眼的工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變得像在門口時那樣近。

鼻尖擦過那道清冽氣息的瞬間,趙慕予一驚,下意識後退,卻忘了身後空間根本沒剩多少。

剛退半步,她的小腿便抵住了床尾,被絆得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本就懸殊的身高差一時間又被這一站一坐的位置關系拉得更加明顯了,連帶着周遭的壓迫感也被放大不少,空氣如同一張被繃到極致的薄膜,将置身其中的人壓得喘不過氣。

趙慕予微微仰起頭。

在只開了幾盞小燈的昏暗燈光裏,她看不清江舟池隐匿在暗影裏的模糊神情,只知道現在這個形勢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她想要站起來。

可剛有所行動,被江舟池擋住的那一部分光線忽地重新進入她的視野。

江舟池低下身子,半蹲在了她的身前。

趙慕予有一瞬的愣神,視線随着江舟池往下落了落。

和那晚在小區游樂場一樣的情形,她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沒了酒精的庇護,她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埋怨江舟池什麽,只能看着他再一次将紅繩纏繞在她的左腳踝,不理解他的固執:“為什麽非要我戴它。”

江舟池頭微垂,聲音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裏,終于比剛才的冷淡多了一些溫度,低聲道:“因為你以前也這樣要求過我。”

當年送紅繩的事再次被提起。

趙慕予卻被江舟池的雲淡風輕氣笑了。

她不知道江舟池怎麽可以這麽理所當然地提起這件事,就好像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拿下紅繩的行為有多踐踏人的心意。

剛平息了沒多久的怒氣又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趙慕予撐在身側的雙手又緩緩握成了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不停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要和他吵架,不要和他吵架。

反正她總是争不過他,硬碰硬也只會兩敗俱傷。

他讓她戴,那她就戴着好了。

在一句句自我安撫裏,趙慕予平複好了自己的情緒,心想改變不了結果,那她改變自己的心态不就行了。

“行,既然你要禮尚往來,那我也禮尚往來。”

她主動退讓了一步,但和江舟池清清楚楚算了一筆賬:“我送你的那一條紅繩你戴了三年就摘了下來,所以,三年後你也別再來管我戴沒戴這玩意兒了。”

毫不客氣的一句話,卻沖散了一直堆積在江舟池眼底的陰霾,透出一絲微弱的光。

上一次,他只知道她對他摘下紅繩這件事耿耿于懷,卻沒想到她連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應該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才對。

可是,他要怎麽告訴她,那時候等他在醫院醒來,手腕上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那條被醫生剪斷的紅繩。

片刻的沉默後,江舟池也退讓了一步,作為彌補,告訴她:“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現在就不用戴,要試試嗎。”

“……什麽辦法。”趙慕予直覺這話裏肯定又有詐,但還是沒忍住追問了一句。

随着話音落下,江舟池也扣好了紅繩尾扣。

他擡起頭,再次以仰視的姿态看着趙慕予,聲線有些低,也有些輕,說:“再送我一條。”

趙慕予的注意力還放在江舟池的話上,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擡起的眼睛。

視線交彙的瞬間,原本還萦繞在空氣裏的那股令人神經緊繃的壓迫感似乎倏地消失了。

而望向她的那雙眼眸裏漆黑無光,只映着她一人,隐約還能尋到一點近乎渴求的蹤影,包裹着不安,看起來就像是在對她搖尾乞憐,為了一條紅繩。

又或是一些其他什麽東西。

當這個認知占據大腦,趙慕予如同喝了一壺涼透的蜂蜜柚子茶。

她在其中嘗到了一絲淡淡的甜,以及無盡的苦。

又要被他動搖了。

趙慕予趕緊管好自己那顆沒出息的心,移開了眼,沒想到江舟池還有這麽天真的時候,不為所動道:“你傻還是我傻。你覺得我還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嗎?”

——不會。

看起來很容易心軟的姑娘其實比誰都冷酷,只要讓她失望了一次,就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意料之中的一個答案,收走了江舟池眼睛裏短暫亮起的光。

他低垂着眼睫,站了起來,沒說話,也沒離開。

前路被擋得嚴嚴實實的趙慕予只能往旁邊挪了挪,打算換個寬敞的位置站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她放在床上的手機一連響起好幾道微信提示音。

她聽見後,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誰知道面部解鎖時靈時不靈的手機今天靈得不行,就這麽一眼居然就給她自動解鎖了。

被隐藏起來的消息內容立馬完整顯示在屏幕上。

是節目組工作人員發來的消息。

趙慕予一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将手機反扣在床上。

她決定參加綜藝的事還沒有告訴尤霓霓,就是怕尤霓霓又背着她通風報信,現在絕對不能在她這兒掉鏈子。

可還沒等她碰到手機,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便切割了她完整的視野,拿走了手機。

趙慕予的心驀地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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