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剛下過一場短暫的雨,滋潤被曬到皲裂的土地,太陽再度從雲層後現身,地面像鋪了一層碎鑽,水汽蒸騰,低窪處淤積的水很快消失不見,唯有空氣中殘留着潮濕的味道。

談畫在給設計師們開會,互相交流意見,單寧敲了敲門,獲得準許後走進來俯身對談畫說了什麽,她看着電腦上敲打删改出來的一行行字,連頭都未擡,

“帶她辦好入職手續,然後……先讓她在外面等着。”

全天薇來報到,設計部其他人有所耳聞,談畫坐在主位上,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喚回在座的心神,似乎沒意識到把人晾着有什麽不對,“繼續。”

她手邊放着一個牛皮筆記本,時不時寫點關鍵詞,談畫空降到“映然”設計部,起初她們對這位憑空冒出來的設計總監多有不服,哪怕她走了正常的流程,也被認為其中有貓膩。

共事的這段時間足以讓他們放下對談畫的成見,她是一位極具天賦的設計師,也足夠努力,卻沒有恃才傲物,會采納下屬的建議,問到不懂的地方亦願意傾囊相授。

哪怕她看上去很不好相與,卻能時刻感受到她的尊重。

水平有限無可厚非,當然若是被她發現消極怠工、渾水摸魚,談畫也不會心軟,是以她來了以後設計部面貌煥然一新,工作積極性猛增。

那天在攝影棚的事情很快傳開,如果他們遇到類似的場面,定不會有她的魄力,現在又來一位,小賀總點名送過來的,都不自覺偏向了談畫這邊。

談畫開完會從會議室裏出來,單寧跟上她的步伐,她正在想事情,被提醒才記起全天薇這麽號人物,想了想叫住公司的一位高級設計師柯洛靈,把全天薇派給她當助理。

“我知道你身邊的人手夠,你抽空教教她,就當普通同事對待,她有任何意見你直接讓她來找我。”

話的意思很明顯,不用給全天薇特殊待遇,她有脾氣也別慣着,上頭怪罪下來,責任談畫會一力承擔,柯洛靈笑呵呵地應下,吩咐助理把人帶到自己的辦公室。

全天薇在會客區等了老半天,最後連談畫一面都沒見到,又得知只讓她當個設計助理,她氣得臉都紅了,正要大鬧一場,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還是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職位。

談畫有聽到外邊的吵鬧聲,不一會就消停了,她之所以沒有把全天薇放在身邊,原因很簡單,她不喜被太多人跟着。

讓她從設計助理做起也不是有意為難,她看過全天薇的簡歷,大學學的确實是設計,但不是服裝設計,而是珠寶設計,此前的工作經歷也和這有關,雖然都是設計,但總歸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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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懂設計還不夠,要懂面料和市場,柯洛靈是公司的老人,有她帶着利于進步,他們正是需要設計師大展身手的時候,若她真有能力,談畫也不會虧待她。

談畫沒精力給賀為謙塞進來的人穿小鞋,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得知全天薇還算老實,也就全權交給了下屬。

讓她沒想到的是,鄒嘉逸說要給賀為謙一點顏色看看,采用的方式竟然是直接上門找他打了一架。

談畫剛下班回到家,身高才到他胸口,有些費力地仰頭看站在門外的男人,他嘴角破了,身上倒是看不出什麽來,聽他說完以後,談畫愣了半天,才記起要把人請進屋裏。

鄒嘉逸克制地掃了一眼家裏的布置,談畫對表哥的突然造訪沒有準備,以為他會問她搬家的原因,猶豫着要不要說實話,可他似乎不感興趣。

表妹心情不好想換個地方住在鄒嘉逸看來是正常操作,原來那套房子樓上有賀為謙,他上次以為她是在說氣話,現在看來她終于想明白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他不會貿然提起,掀開陳舊的傷疤。

自然不會聯想到談畫別有目的,估摸着這裏是她名下數套房産之一,鄒嘉逸來之前看了這周圍的環境,很有生活氣息,交通方便,在鬧市裏住着,興許能讓她重整旗鼓。

穆助理拿出上好的茶葉開始沖泡,她動作娴熟,泡出來的茶茶湯清亮、回味悠長,談畫将茶杯往鄒嘉逸那邊推了推,“表哥喝茶。”

他拿起茶杯品嘗時,談畫又注意到他胳膊青了一塊,左耳有幾道血痕,他穿着件黑色T恤配迷彩工裝褲,肌肉緊實,一坐下偌大的沙發都顯得局促起來,并沒有将這點小傷放在心上。

聽他繪聲繪色地講賀為謙那花架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不是保安趕來,對方差點就要被打趴下。

鄒嘉逸在地下停車場堵到他,活動完筋骨後原想上樓找表妹,得知她最近不住這,他吹了個口哨,在賀為謙鐵青的臉色下坐上車揚長而去。

不住這也好,他怕談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到時候又心疼這個髒男人。

秘書問賀為謙需不需要報警,報警?他今天丢人還不夠?用手背抹了一把唇邊的血,聞言看了秘書一眼,陰冷的眼神讓人頭皮發麻。

說到一半鄒嘉逸發現表妹臉上并無一絲喜色,表情可謂凝重,方才還意氣風發的男人氣勢瞬間降下來,“怎麽了畫畫?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沖動了?”

鄒嘉逸一個大男人畏畏縮縮的模樣有些好笑,可談畫笑不出來,給了穆助理一個眼神,沒好氣地說:“是啊,你也知道你沖動?”

“萬一當時他身邊有保镖怎麽辦?你再怎麽能打也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安全,再說報複他的手段千千萬,你幹嘛非得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以後他用這個來威脅你,到時候你又要怎麽面對?”

是責怪更是關心,談畫被生氣和暖心兩種情緒折磨着,鄒嘉逸生怕她氣着了,不停地告訴她要冷靜,手把手地教她深呼吸,嘴角卻瘋狂上揚。

“你放心,我都處理幹淨了,不會留下把柄。”

談畫被他氣笑,打開穆助理拿來的醫藥箱,邊給他上藥邊聽他邀功似的講從賀家手裏搶到一塊地,那塊地賀為謙看上了很久,連規劃都做好了,只等着幹出一番成績。

賀為謙得知那快地是被他搶走的,臉拉得老長,又挂了彩,便顯得不倫不類,難看死了,他越狼狽,鄒嘉逸越得意。

沒想到表哥一個大男人這麽幼稚,談畫很是無奈,鄒嘉逸在外闖蕩多年,最柔軟的一面都留給了家人,鄒家對他有恩,他無以為報。

“我要是不揍他一頓,我總覺得不得勁兒。”

“那你現在舒坦了?”

談畫沒幹過伺候人的事,手法十分生疏,但她猜想鄒嘉逸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不定還比不過她,又是為了她受的傷,便決定親自動手。

“我不管,你下次不準再這樣了,不然我就告訴外公你亂來。”

威脅一般地加重力氣,鄒嘉逸倒吸一口冷氣,他會這麽做自然經過外公的授意,談畫給他一個“你也知道痛”的眼神,在傷處貼了幾張粉色貓貓頭的創可貼。

說到過幾日的宴會,鄒嘉逸的女伴還沒有着落,好巧,談畫也沒有男伴,但她憋着一口氣,沒有立馬應承下來,

“你先好好養着吧,要當我的男伴可沒有那麽容易。”

于是乎鄒嘉逸來的時候還是個讓人望而卻步的男人,一身軍人氣質,出門時耳朵上貼着和他形象不符的可愛創可貼,胳膊上纏紗布的膠帶也是粉色,一看就知道做這些的人并不擅長,本人渾然不覺,一臉喜氣洋洋。

在電梯間和賀為聿迎面相遇,鄒嘉逸瞬間收起臉上的吊兒郎當,不動聲色地打量表妹的這位新鄰居,讓他感覺異常地熟悉,又一時想不到熟悉感從何而來

兩個男人擦身而過,進行短暫的交鋒,人對旗鼓相當的競争者總有天然的敏銳,賀為聿注意到他耳朵上那一抹粉色,神色終于有了波動。

這一層僅有兩家住戶,所以他方才是從談畫家出來的,即便他感覺對方似曾相識,而且他們的關系應該不像他想的那樣,可看着面前這扇門,賀為聿還是湧現出了別的情緒。

很酸澀,像一整個檸檬下肚,讓他的胃都開始痙攣,談畫踩着點開門把垃圾袋放到門口,營造出巧遇的假象,見到人她眼底閃過得逞的笑,

“賀為聿你回來啦。”

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恰到好處地表達關心,不忘催他回家吃飯,最後談畫也沒有一直纏着他,而是說:“周一晚上見。”

賀為聿身形清瘦,談畫總覺得和他的職業有關,太耗費心神,三餐又不規律,作為醫生卻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是以談畫的眼裏也不只有任務。

萬一男主出了什麽意外,她難道要一個人唱獨角戲?

自以為識大體的談畫和他道別,未注意到賀為謙的視線粘着她的手,上面還有她給鄒嘉逸上藥時順便撕下來的粉色膠布,在手腕上纏了一圈。

語氣極輕,讓人辨不明他的情緒,“嗯,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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