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對方随後又将地址發了過來, 正是賀為聿和她說的時空隧道KTV,這次具體到了包房號。
談畫本想打個電話過去,既然都這麽說了, 他現在的狀态肯定沒法接, 談畫想不到淡定自持的賀為聿還有喝多的時候, 也許是和同事們玩嗨了,這樣也好,偶爾地壓力釋放總好過積攢久了一次性爆發。
設計部辦公區空無一人, 談畫火急火燎地直奔KTV而去, 既然地址符合,那邊說是“賀哥”, 又叫她嫂子,是以她并沒有多想。
燈光昏暗的包房內,頭頂的彩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聲音被調至靜音,屏幕上滾動播放着歌詞, 歌曲的MV此刻就像一出默劇。
餘楷發完消息回來,走到離賀為謙還有幾步的距離, 敲了敲牆壁, 煙酒味重到他都想捂住鼻子, 在賀為謙極不友善的目光下道:“賀哥,要不我們就別喝了吧,你都一天沒吃飯了,我們去給你整一桌?”
煙灰缸和旁邊一圈落滿煙頭,賀為謙的眼睛被熏得發紅, 幾十個小時沒睡覺,仍然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冷冷地吐出一個字眼,“滾。”
餘楷摸摸鼻頭,仍舊沒氣餒,他剛出去玩了一圈回來,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打開手機屏幕,沒敢靠得太近,用指尖輕點,
“你消消氣,我剛給嫂子發了消息,她很快就會過來。”
他也就聽了一半,只知道賀為謙情緒不好和談畫有關,以為把人叫過來說開就會沒事。
對賀為謙的态度,餘楷是最不意外的那個,他始終覺得他對談畫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厭惡,就是因為一些解不開的心結将人向外推,遲早有一天會習慣她的存在,有他後悔的時候。
賀為謙眯了眯眼睛,看不清具體的聊天內容,但能看出有來有往,談畫難道還會關心他?
可是既然在乎,為什麽要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就算是欲擒故縱,玩得也太過火,說什麽喜歡一個人就要一心一意,果然女人都一個樣,嘴上說着好聽而已,實則虛僞至極。
将酒杯捏得咯吱作響,餘楷以為賀為謙聽到他說的以後心情會好些,酒杯直直朝他飛了過來,他躲得快才不至于腦子開花。
“要你多管閑事。”
撞到牆上變成無數個碎片,賀為謙不想承認他對談畫的到來産生了期待,驕傲和自尊心不允許他這麽做,快要被兩股力量扯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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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走,我說你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別在這打擾我們賀哥。”
“就是啊,你想唱歌我們去隔壁,非要來這裏做什麽?”
“賀哥,小楷他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有事就打電話叫我們。”
……
餘楷被直接鎖喉帶走,朋友們在隔壁開了一間包房,将這裏的空間完全留給賀為謙,他們都不會這時候往槍口上撞,也就餘楷不懂事,但誰都不想被連累。
到時候賀為謙酒醒了追究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
時空隧道KTV占據一整層,就像走進了迷宮,這種地方談畫不常來,一開始她以為靠自己就能找到,不得已求助于路過的服務生。
反複确認這裏就是賀為聿在的包房,談畫将耳朵貼上門,又透過窗戶往裏瞧,視野受限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隔壁包間倒是熱鬧得很,談畫敲了敲門,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她擔心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賀為聿被留下,沒得到回應,自己推開門走進去。
沙發上一對男女正打得火熱,女人被壓在身下,露出雪白的香肩,男人激烈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同時單手解開襯衫扣子,手往下移,按照這副情形發展下去,很快就要到限制級的畫面。
也不是毫無聲音,女人賣力地喘着,男人也極不平靜,只是被隔壁蓋了過去,打擾了人家的好事,按道理談畫是立馬該走的,可她沒有第一時間轉身。
酒瓶滾到她腿邊,被一腳踢開,她迅速做好心理建設,“賀……”
玻璃瓶碰到牆壁,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像是深夜傳來的鐘聲,振聾發聩,讓賀為謙驀地清醒了過來,也看清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誰,有第三人在場,他沒有給人現場直播的癖好,迅速直起身坐到一邊。
賀為謙捏了捏山根,他的精神已經撐到了極致,竟然會出現幻覺,将別的女人當成談畫。
對方的口紅被他吻得到處都是,臉頰、脖子和衣服都遭了殃,在白皮膚上顯得很魅惑,上衣被他脫了一大半,幾乎都跑了出來,是個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放在平時他也不需要忍。
他是個重欲的人,圖新鮮愛刺激,那種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承受不住他這麽多花樣,賀為謙以前是這麽想的,卻突然失去了興趣。
這樣的情況持續有一段時間了,不管是喝多了還是清醒,他都下不了手,将皮帶扣好,沒心思去管上半身,他抓了把頭發,語氣不善,“誰讓你來的?”
“原來……是你啊。”
賀為謙的視線迅速聚焦,也終于看清了不該出現在這的人,一時語塞,有賀家兜底,他從來都無所畏懼,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難堪。
談畫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賀為謙和賀為聿好歹是兄弟,光看背影,外加光線不好,一時沒分辨出來。
如果賀為聿和旁人不清不楚,她當下會怎麽做,是上去甩他一個耳光,還是選擇冷聲質問,她沒想好,但談畫的眼裏容不得沙子,風流成性、朝三暮四且被別的女人碰過的男人,她是不會再要了。
主業是服裝設計師,又不是垃圾回收。
幸好是談畫想多了,她不該懷疑賀為聿的人品,有男主濾鏡,談畫對賀為聿還是放心的,不像某些人,狗改不了吃屎。
向賀為謙投去一瞥,旁邊的女人因為她的存在又羞又惱,談畫說了句“找錯人了,你們繼續”,沒有多少真實的歉意,能在這種地方亂來,就應該對別人誤闖有準備。
談畫接受無能,但她也不會妄加評判,賀為謙本性如何,她一早就領教過,當時更多是在想如果是賀為聿,她的任務要怎麽進行下去,無論如何都邁不過這道坎。
所以當發現是誤會一場,她狠狠地松了口氣,為了外公想要留下來,也做不到放棄自己的原則,對賀為謙的風流韻事,完全不感興趣,更談不上難過。
談畫沒給賀為謙開口的機會,他愣在原地看她離開,從沒有向誰開口解釋過,身體比他先一步做出反應,女人撲上來纏住他的腰,想要繼續沒做完的事。
“賀總,您和那位小姐認識?既然是舊友,等會再打招呼也不遲,不如我們先……”
談畫的出現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都是女人,她自然能看出面前的人天生尤物,所幸對方識相地沒有打擾,她有把握留下賀為謙,可他自從談畫來的那一刻起,心思全都飛了。
“別碰我!”
猛地将女人推開,賀為謙現在沒空去追究這到底是誰的主意,在他沒發覺時,談畫對他的重要性上升到了顯而易見的高度,迫切地想和她說點什麽。
從包間出來,談畫邊走邊拿出手機給賀為聿發消息,她明顯高估了自己,又在這裏面繞暈了,走走停停都沒找到出口。
路過的包間音響聲音很大,有些沒關門,都快把她耳朵吵聾了,想到方才的畫面,談畫不可避免地被影響到了心情,擔心自己會長針眼,遇見有人在公共場合抽煙,煙草的味道彌漫着,她心裏越來越燥,打算先出去再說。
久違的胸悶的感覺再度襲來,談畫發現她平常都好好的,只要一靠近賀為謙就會有類似的反應,可見他是真的不詳。
以為這次會像以前那樣很快過去,她到敞亮開闊的地方緩一下就好,但身上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鼻腔好像被煙味堵住,呼吸不過來。
眼前的景象慢慢變得恍惚,談畫的手扶上了牆才能勉強保持站立,頭越來越昏沉,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她一點點向外挪,前方的包間門突然打開,賀為聿拿着手機走出來,和她對視上。
談畫甩了甩頭,包裏的手機震動,賀為聿是打給她的,但是現在人都在面前,也就沒了這份必要。
“不是說不來嗎?怎麽突然想要過來了?”
待一走近,賀為聿沒看清她的臉,人直直撲到了他懷裏,談畫已到了強弩之末,前面都在硬撐,見到賀為聿整個人松懈下來,“我當然是來找你呀。”
聲音氣若游絲,仰頭是一張白到不正常的臉,談畫竭力裝作沒事,想安慰一下他,賀為聿卻沒了跟她開玩笑的心思,“你哪裏不舒服?”
賀為謙追了上來,他衣衫不整,露出精壯的胸膛,臉上還有幾個口紅印,繞過拐角就看到談畫被其他男人抱着,往上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他當然眼熟,畢竟是從同一個肚子裏鑽出來的,抛開其他不談,光論這張臉他們最為相像,面前這位正是他的弟弟賀為聿。
“你為什麽在這?把她還給我。”
時間和地點都太湊巧,一時間賀為謙産生了許多聯想,賀為聿同樣因為對方的出現對談畫的來意産生了懷疑,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抱着談畫慢慢蹲下來,她仰躺在他懷裏,難受地捂着胸口,說話斷斷續續,“你讓他滾,他好髒,我、我……”
“我知道,你別說話。”
賀為聿急匆匆打斷,她這副樣子他再熟悉不過,同事們聽見異動都來到了門口,有人馬上打了急救電話,賀為聿讓牧唐翻找她随身帶的包,看裏面有沒有藥。
“算了,我口袋裏……”
“找到了。”
牧唐翻出一瓶速效救心丸,穆助理給談畫常備着,以備不時之需,在場的都是醫生,應對起來得心應手,讓談畫放在舌下含化。
能做的急救措施都做了,賀為聿抱着她,表情和平時無異,背後卻沁出了冷汗,作為他的工作夥伴感覺到他不對勁,哪怕在手術臺上都沒有見過他這樣,提醒道:
“先抱着嫂子出去吧,這裏空氣不好,救護車馬上就到。”
“好。”
賀為聿跪太久膝蓋發麻,站起來時踉跄了一下,人抱得穩穩當當,談畫嘴唇發紫,額頭和鼻尖全是汗珠,賀為謙見她這樣也慌了神,又因為她說他髒拉不下面子,倔強地不肯低頭,隔着距離觀望。
見他們要走,賀為謙沖上去抓住了賀為聿的胳膊,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許是他的錯覺,他那對任何人和事都漠不關心的弟弟聲音發沉,“放開,你想害死她嗎?”
鋒利的眼神望向他身後,那個女人不死心,衣不蔽體,一看就知道剛剛做過什麽,賀為聿的語調暗含警告,“先處理好你自己的事吧。”
說着一行人也顧不上別的,救人要緊,加快步伐離開。
談畫并沒有完全喪失意識,她望着他利落的下颚線和突起的喉結,汗珠已經滑到了下巴上,感受到他強烈的心跳,她想要安慰他她不會有事,系統要靠她來維持世界的平衡,承諾過她不會死,那就一定不會,可她根本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來到大廳被平放下來,有人去将窗戶打開保持通風,不小的動靜吸引了許多看客,很快救護車到達,談畫被擡上擔架,賀為聿作為“家屬”陪同,一路送她進了急救室。
在急救室外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賀為聿雙目赤紅,牧唐作為同事也是方才親歷了一切的人,想安慰又不知如何開口,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側坐下。
指示燈滅了,醫生從裏面出來,平時都是賀為聿和家屬說明病情,身份突然發生轉換,被告知談畫的救治得及時,沒有大礙,很快就能轉入普通病房。
“好,謝謝。”
“跟我客氣什麽,只是你平時也別只顧着工作,要多關心一下女朋友,別讓她再受驚吓了,如果可以的話讓她盡快把手術做了吧,也是為了她好。”
醫生兼同事出于關心多說了幾句,被誤會賀為聿無心解釋,将批評和建議悉數收下,穆書語收到消息趕了過來,路上她闖紅燈差點追尾,聽說談畫沒事以後,她才感覺重新恢複心跳。
賀為聿在病房門口徘徊,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想了想他還是道:“在她清醒之前,先別讓賀為謙打擾她。”
就算賀為聿不說,穆書語也會這麽做,可他第一次指名道姓,讓她意識到談畫發病不簡單,擦幹淨眼淚,“賀醫生放心,我會安排人看守。”
他轉身要走,穆書語叫住了他,“賀醫生等一下,您……”
“我來得急沒給小姐拿換洗的衣服,能不能麻煩您再多留一會?我很快回來。”
沒有直接說出口的是,談畫醒來想見到的第一個人,肯定是賀為聿。
“你守着她吧,我去拿。”
“……那麻煩賀醫生了。”
穆書語覺得賀為聿的态度奇奇怪怪的,估計是被吓壞了,光從他衣服上明顯的灰塵,穆書語都不會苛責,他大晚上出現在這足以表明态度,和那位名不副實的未婚夫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些年談畫發病的次數屈指可數,不然手術的事也不會拖到現在,穆書語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要等到當事人醒來以後才能知曉。
談畫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上午,這是她穿過來以後第二次在醫院過夜,進出醫院從沒有像這一陣一樣頻繁,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撫上胸口,仿佛殘留着疼痛,可她能感覺到鈍痛感盡數消失,昨天發生的事宛如一場夢。
但她清楚那是真實存在的,想起來還有些後怕,死神的衣角拂過,身體猶如被另一個靈魂占據,連呼吸這樣的動作都分外艱難,肺像是吸滿水的海綿無法運作,有那麽一瞬談畫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這死得也太憋屈,談畫連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就要撒手西去,幸好系統說話算話,到頭來只是虛驚一場。
她突然發病毫無征兆,時間是在撞破賀為謙和其他女人的勁爆場面以後,談畫沒想明白個中關聯,她送醫院時被許多人看到,也不知道現在外面傳成什麽樣了。
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穆助理拎着早餐從外邊回來,見談畫醒了連忙将保溫桶放下,“你先別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談畫搖搖頭,穆書語知道這是工作時間,她要拿出專業的态度,可還是有些哽咽,“你真是吓死我了。”
“你在這待着,我去叫醫生。”
她一句話沒說穆書語就跑了出去,醫生和護士魚貫而入,給她做身體檢查,以及詢問她的情況,整個過程談畫都心不在焉的,有意無意地往門口看,終于忍不住道:
“醫生,這些話要不你跟我的家屬說吧?我現在腦子不太好記不住。”
看談畫狀況良好,醫生也有心思跟她聊聊天緩解氣氛,更何況他清楚她口中的“家屬”就是神外的賀醫生,順着她的話問:“那你的家屬呢?”
談畫也想知道,她醒來這段時間一直沒看見他,派出去找他的人空手而歸,看穆助理的意思賀為聿也不像在忙,那到底在搞什麽鬼,他就一點都不擔心她嗎?
“您等一下。”談畫對穆書語招手,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去把賀為聿叫過來,再不來我要生氣了,你就說他要是敢拒絕的話我就不配合檢查。”
在她的威逼利誘下,穆書語帶着賀為聿很快出現在門口,談畫猜得沒錯,他果然有情緒,但他會來說明還是在乎她的,站在一側替她和主治醫生溝通,神情嚴肅認真。
就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要理她的意思,談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連在場的醫生護士都察覺到了,賀為聿依舊神色冷淡,也不懂生哪門子氣。
談畫不是沒見過他私下裏熱情的樣子,就說昨天她昏過去之前,賀為聿眼中的擔心她看得一清二楚,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衣服。
自以為沒人主意,小動作被在場的人盡收眼底,醫生讓賀為聿等會去他辦公室一趟,交代完注意事項就帶人退了出去。
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賀為聿也想走,情急之下談畫從後面抱住他的腰,不滿地說:
“你幹嘛呀?我都這樣了,就沒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談畫想不明白到底哪裏得罪他了,之前都好好的,“還是說因為我心髒病發作,你覺得以後我的病會拖累你,所以你後悔了?不想跟我在一起?”
她越說越離譜,賀為聿聽得都要嘔出血來,這哪跟哪,忍無可忍地攥住她的手,隐忍又克制地道:
“昨天還說喜歡的是我,這麽快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了?”
面對面談畫看到了他通紅的眼睛,明顯是沒休息好,畢竟是因她而起,浮現出心疼的神色,被他的話說得莫名。
“?”
“你在說什麽?”
談畫沒用什麽力氣就抽回了手,哪怕賀為聿被擔心和嫉妒輪流折磨了一整晚,也仍舊不想傷到她。
“等等,你不會以為我昨天去KTV是找賀為謙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是去找你的,只是不知道怎麽就碰見了賀為謙,還撞見他跟別人在包間裏幹那種事……”
賀為聿擺明了不相信,談畫也有點說不下去,以為他是因為被戴了綠帽子而生氣,卻聽他自言自語道:“沒關系,這不重要。”
“什麽意思,你是說你的想法不重要?那什麽重要?”
他奇異地冷靜下來,嘴角的笑很苦澀,眼神哀戚悲拗,問她:“你把自己弄進了醫院,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在你要怎麽辦,他那樣對你,你真的覺得做這一切,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