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說完賀為聿沒有給談畫解釋的機會, 也沒去看她的臉色,怕從她臉上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與其說不相信談畫,不如說他不相信的人是自己, 前世賀為聿親眼看着談畫一次又一次被賀為謙拒絕, 直到發病倒在他面前, 被緊急送往醫院,沒有了脈搏和心跳,即便經過搶救, 也沒能醒過來。

當賀為聿再次看到她直直倒下, 呈現出心髒病發才有的症狀,一顆心被碾成齑粉, 賀為謙的出現印證了他的猜想,被深深的無力感徹底地包裹住。

他看慣了生死,在手術中出現各種意外情況都能很好地應對,理智到不近人情,但在和談畫有關的事情上, 他輕易地亂了陣腳。

明明這輩子的基礎設定完全不同,賀為聿威脅系統篡改了談畫的任務, 将對象變成他, 談畫性命無虞, 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不必再受系統束縛,是他太自私,不願意将她推給別的男人,沒有坦白真相。

而是讓談畫在他身上施展所謂的計劃, 妄想着能将她留下,可她出現在KTV, 讓賀為聿懷疑他的決定是否正确。

但他也承擔不起失去她的風險,談畫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喜歡賀為謙,他習慣游戲人間,将別人的心意來回踐踏,在談畫的不懈努力下,前世賀為聿終于在賀為謙眼裏看到了悔意,卻是在談畫的葬禮上,一切都來不及了。

短短幾瞬賀為聿的腦海裏閃現了許多想法,談畫見他又要走,不肯在這時候放人離開,也不知道他都在亂想些什麽。

說她下班後跑去KTV是為了賀為謙,因為他和別的女人上床急火攻心,導致心髒病發作,乍一看十分合理,估計誰看到了都會這麽想。

這誤會可就大了,談畫背不起這個鍋,也不想背,為了這樣一個私生活混亂的男人争風吃醋,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賀為聿,你站住,你……”

沒碰到他的衣角,賀為聿繃不住了,突然緊緊擁住她,将手貼在她心髒的位置,一下又一下鮮活有力的跳動,讓他感覺很踏實。

談畫的臉白得像一張紙,因為胸口的溫度紅潤了些許,久久都沒等到其他動作,自頭頂傳來一聲嘆息,“談畫,別再病了,好不好?”

“求你。”

充滿着哀求,像一條搖尾乞憐的小狗,賀為聿是個很高傲的人,他會這麽說給談畫帶來了不小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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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誤解的怒意忽然就散去大半,他是出于關心才口不擇言,如果談畫因為這個不依不饒,反倒顯得她小心眼。

知道賀為聿想聽什麽,談畫咽不下這口氣,跟他反着來,“不好。”

該說的還是要說,煩悶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鄭重地同他強調,“賀為聿,我生氣了。”

“我昨晚收到一條短信,說你喝多了,讓我過去看你,還給了我地址,我以為是你同事發給我的,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了活春宮。”

“然後我就走了,繞了一圈沒找到出去的路,後面的事你都知道,我是擔心你才去找你的,沒必要撒謊。”

“我也不清楚我為什麽會發病,還有心情問你在哪,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嗎?反正就莫名其妙地暈倒了。”

三言兩語解釋完來龍去脈,談畫把手機記錄給他看,全程盯着別的地方,不是心虛,而是想要一次性把話說完。

“我承認,我确實喜歡過賀為謙沒錯,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沒有過眼瞎的時候,你也說他對我不好,不值得我付出,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拎不清的人?”

占據了原主的身體,她的經歷和情感談畫不會否認,沒看到賀為聿聽她說喜歡賀為謙時,眸子暗了暗。

“再說我圖賀為謙什麽?圖他有錢?圖他長得好?還是圖他為人正直可靠?他身上就沒有一處我看得上的,我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喜歡他。”

談畫将賀為謙說得一無是處,未嘗沒有哄賀為聿的意思,在她心裏賀為謙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還沒有喪失基本的判斷力。

門口一陣騷動,又恢複平靜,談畫以為有人經過,房間隔音效果不算好,發出的聲響被淹沒在雜亂的聲音裏,她終于說到了重點上。

“我喜歡的是你,我是認真的,這句話依然有效,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是我不好。”

“你要是想聽的話以後我經常跟你說好不好?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安心一些?”

“這次看在你擔心我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要是再把我推開,我真的會生氣,後果很嚴重。”

談畫仰頭想在他臉上尋找答案,賀為聿再次将她抱緊,眼底有極為深重的情緒,嗓子裏就像有一道閥門,本想跟她分析利弊,告訴她賀為謙配不上她的喜歡,只要她安好,她可以完全不用顧慮他的感受。

最後依然沒能将這些話說出口。

他更願意相信,談畫說的是真的,就算是陷阱,他也認了。

“好,不會再有下次,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我能理解,”談畫回抱住他,心想這也太好哄了,萬一她動機不純,賀為聿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可以對我、對你自己有更多的信心,沒有人比你更好。”

“還有……我說了你別生氣,其實你這樣我挺開心的。”

“開心?為什麽?”

“因為這說明你在乎我啊,我對你很重要是不是?”

賀為謙将喜惡擺在明面上,賀為聿則截然相反,這一次生病讓談畫見識到這樣深不可測的人情緒外露的一面,也算是一個意外收獲,說明她能留下來的幾率大大增加。

“很重要,所以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會害怕。”

“知道了,你好啰嗦。”

嘴上說着嫌棄,實則美滋滋,好聽的話說了一大堆,談畫不确定他有沒有聽進去,她明白他從小在愛這方面太匮乏,經常患得患失,所有人都知道原主喜歡他哥哥,賀為聿的想法很容易動搖。

打嘴炮誰都會,談畫退出他的懷抱,揉了揉發痛的膝蓋,思索有沒有更好的辦法,突然靈機一動,站起來直視他的眼睛,“賀為聿,我們結婚吧。”

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就這麽站着,霎那間時間靜止,清晨的陽光圍繞在他周圍,瞳色稍稍淺淡,眼尾紅得豔麗,完美得像一座雕塑。

賀為聿往旁邊的陰影處站,聲音很輕,怕驚擾了什麽,“你說……結婚?”

“是啊,這樣我們就有了法律意義上的婚姻關系,我會成為你的妻子,這是我能想到的驗證我說的話最好的辦法。”

插在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複而松開,賀為聿以為他出現了幻聽,“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種話要男方來說。”

“這有什麽,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談畫越想越覺得可行,有婚姻做保障,會減少變數,賀為聿同意結婚也能體現态度,到時候他們綁在一起,同住一個屋檐下,他愛上她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穿書前她沒考慮過個人感情,女孩大多會幻想自己的白馬王子,談畫卻沒想過要和誰共度餘生,她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留在這個世界,婚姻對她從來不是必需品。

不曾對更遠的未來做出設想,也可能是這個人給了她信心,到目前為止,談畫對賀為聿很滿意,願意讓他成為自己的另一半。

賀為聿不似她興奮,她的提議太具有誘惑力,但他不能那麽莽撞,“你不用證明,我相信你,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或是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想跟我結婚,別勉強,不論發生什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說得還算是清楚明白,賀為聿相信她會懂,換而言之,她不用擔心攻略不了他性命會受到威脅,他會保護好她,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

手心傳來一陣痛感,賀為聿抑制着想要答應的沖動,他甫一點頭就能将求而不得變成現實,這是他離夢想成真最近的時刻。

“我沒有勉強,我想和你結婚,因為對象是你,還是說你不想跟我結?”

賀為聿搖搖頭,心跳得很劇烈,讓他産生自己也是先心病患者的錯覺,“我是怕你後悔。”

“我才不會後悔,我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談畫也犟起來了,“你就說你願不願意?”

有人在外面敲門,打破了緊張的氣氛,賀為聿的手臂上青筋凸起,他忍得很辛苦,談畫覺得自己像個逼良為娼的惡人。

“等一下。”

她對外邊喊,強扭的瓜不甜,她可能确實提得有些草率,昨天才給了他一個驚吓,今天又來一個,賀為聿也是人,需要時間來消化。

想了想,談畫抓緊時間把想說的話說完,自認為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再考慮一下要不要跟我結婚,反正我是一定要跟你結的,你反對也沒用,除非你不喜歡我。”

“我給你半小時,頂多一個小時,不能再多了。”

送走賀為聿,談畫陷入思考,感覺他話裏有話,又說不上來,他誤以為她沒對賀為謙死心時絕望悲傷的表情,就好像她曾因為一意孤行付出過慘痛的代價。

可談畫記得自她穿過來以後及時止損,單方面和賀為謙斬斷了聯系,那他為什麽還會這麽激動?

想不通談畫便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她更願意将這解讀為他不想失去她,聽見賀為聿站在門口跟人聊了幾句,很快門被推開,鄒嘉逸攙扶着鄒世邈走了進來。

“外公,表哥。”

向來疼愛她的外公冷哼一聲,在椅子上坐下,看談畫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也不好再板着一張臉,無奈又心疼,“畫畫,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立刻告訴外公?是你不讓小穆說的?”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個老頭子也不用活了。”

“哪有那麽嚴重啊,我這不是沒事嗎?就不用打擾您的睡眠了,表哥白天還要上班呢。”

淩晨談畫因為口渴醒來過一次,她很有主見,先前穆書語顧不上聯系鄒家,得知她沒事後也沒有自作主張,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征求談畫的意見,今天早上才通知她外公和表哥。

其實就算談畫身邊的人沒打電話,鄒嘉逸也得到了消息,談畫猜得沒錯,在公共場合出了這種事,風聲很容易走漏,傳得沸沸揚揚,什麽說法都有。

流傳最廣的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說談家大小姐撞破未婚夫和小三在KTV包間裏茍且,一氣之下心髒病發作,一腳踏進了鬼門關,生死未蔔。

眼下她也就是臉蒼白了些,本意是想安慰外公,鄒世邈聽了氣不打一出來,“上班能有你重要?都上救護車了還不嚴重,你是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才嚴重?”

談畫出生起就是鄒家的小公主,鄒世邈從沒大聲吼過她,這次也是被逼急了,他身體和心理素質都還不錯,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背過氣去。

聽外公說完談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鄒嘉逸,從血緣上來說他們的關系并不親近,有點擔心表哥會不高興,但他并沒有表露出別的什麽,對鄒世邈的話很認同。

“外公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不想讓您操心,而且我真的沒事,不信您問醫生。”

鄒世邈也後悔把話說重了,談畫是他的心頭肉,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口中怕化,為了讓她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沒有退讓,表情肅穆,語氣柔和了許多,“畫畫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誰讓你受氣,外公給你做主。”

“我來說吧。”

“不用,我要畫畫親口跟我說。”

來的路上鄒嘉逸就将整件事情的經過大致查清楚,一些細節确實得問本人才知道,他會插話是想緩和氣氛,談畫明白他是一番好意,但由她來說更合她心意。

敘述時有意略去了賀為聿的部分,外公正在氣頭上,很容易遷怒,只說是因為賀為謙受到了刺激,鄒世邈看破不說破,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他現在更關心的是誰把他的寶貝孫女氣進了醫院。

不出所料聽見賀為謙的名字,鄒世邈閉了閉眼,他會同意這樁婚事,本是想着賀英韶為人正派,教出來的小輩不會差,可他忘了賀英韶疏于家庭,兒子和兒媳婦當年因為第三者的事鬧得很難看。

上梁不正下梁歪,賀為謙別的沒學會,花心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鄒世邈的初心是為了談畫好,最後卻害了她。

“畫畫,外公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外公,你也不會攤上這麽個未婚夫。”

“沒事的外公,您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趁着這次機會,我剛好和賀為謙徹底斷開,以後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當然,你放心,外公不會讓你白白受欺負,從昨天到現在,他來找過你沒有?”

“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以他的性格肯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不過就算他來了我也不會見他。”

談畫說得很自然,在鄒世邈看來她是被傷透了心,不再抱有任何期待,賀為謙連表面工夫都懶得做,他也不需要再留一絲情面,“賀家那邊我替你去說。”

“不用了外公,我長大了,能處理好,讓我自己來吧,”談畫看看外公,又看看表哥,“外公能滿足我一個小願望嗎?”

“你盡管開口,想要什麽外公都答應你。”

鄒世邈以為談畫會像小時候那樣,看準他心軟提要求,實際上談畫的任何願望他都沒有拒絕過,她要什麽就有什麽,談畫會這麽說也是想要獲得更多關心。

正是因為知道外孫女的心思,鄒世邈更心疼了,巴不得将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談畫卻賣起了關子,“我沒想好,下次跟外公說,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鄒世邈被她逗笑了,不滿被外孫女質疑,假裝生氣,“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過?”

病房裏一片溫馨和樂,鄒嘉逸能猜到談畫說的願望估計和賀為聿有關,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在門外時外公和賀為聿見過了,老人家擔心外孫女,以為他是胸外科的醫生,沒有多想。

鄒嘉逸明白談畫有自己的主意,她想做什麽他都會全力支持,不管是賀為謙還是賀為聿,往後他會保護好她,不會讓這次的情況再發生。

談畫剛确診先心病的那段時間,鄒世邈沒睡過一個好覺,醫生都安慰他不嚴重,但作為家長,他不忍心看到談畫受一點罪,這些年積累下來,對先心病的了解比不上專業醫生,也遠超一般人,知道最好最快的治療辦法是什麽。

臨走前鄒世邈又和談畫提了一嘴手術的事,也許是經過這次她真的長大了,态度不像之前那樣抗拒,告訴他會認真考慮,鄒世邈放了心,将跟醫生溝通的任務交給鄒嘉逸,讓他多留意。

鄒嘉逸早就把談畫當親生妹妹看待,對她的事不會掉以輕心,送別外公後轉頭去了醫生辦公室。

“映然”那邊談畫不打算再去上班,收尾工作都做完了,生病給了她光明正大請假的理由,不過時間是無限期,等她好全了再去提交辭職信。

“雲想霓裳”設計大賽結果不日公布,這段時間裏她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為不久後的“結婚”作準備。

在病床上數着時間,賀為聿是一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在快要到達約定時間時他雖然沒有出現在病房,但給她發了消息,告訴她他有工作,晚上會給她答案。

經過這件事談畫自信心暴增,她相信賀為聿不會拒絕她,也沒理由拒絕,所以餘下的時間裏她該吃吃該喝喝,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夕陽西下,賀為聿脫下白大褂坐在她床邊,守着她睡覺。

談畫時刻記着睡前的事,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問:“你想好了嗎?”

“你很着急?”

賀為聿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答反問,有些哭笑不得,談畫從來都不知矜持為何物,只要看準了就會努力争取,直率坦誠,不達目的不罷休,他早該清楚她的脾性。

簡單的一句話讓談畫最後的忐忑也銷聲匿跡,笑着說:“是啊,我迫不及待地要把你娶回家,賀醫生這麽好,我怕有人搶走了。”

賀為聿覺得這句話該他說才對,是她太好,他用盡手段也要把人留住,“不會,我是你的。”

“怎麽這麽會說話啊,”房間的采光很好,斜斜地照射進來,所見之處變得朦胧,讓人放下心中的戒備,談畫上手揉了揉他的臉,怎樣都很好看,“我沒會錯意的話,那你是答應啦?”

從早上到現在,賀為聿做了三臺手術,根本沒空考慮,他回答得早晚都沒甚區別,可能只是需要一個過渡期,再者他很清楚,他說不出否定的話。

“嗯,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話,我沒有問題。”

“我才不需要,該想明白的人是你。”

他們之前存在很多阻礙,先前賀為聿想慢慢解決,提到結婚就要加快進度,“你外公那邊……”

“放心,我剛剛已經給外公打過預防針了,外公一直都很順着我,他可能會因為你哥對你有意見,但當他深入地了解你以後,一定會同意,再者我還能煽動表哥給外公吹吹耳邊風。”

“你家那邊我也想好了要怎麽處理,賀為謙這次神仙都救不了他,就等着承擔後果吧,發生了這種事爺爺就算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也會同意退婚,到時候我就趁機将聯姻對象換成你,我看誰敢說個不字。”

這也是談畫對外邊的流言放任不管的原因,賀為謙不理會,她更沒必要,傳得越過分越好,這樣她作為受害者,到時候提出什麽要求都會更合理。

“你呢,就好好工作,在家‘安心’待嫁,”談畫拍着胸脯打包票,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是個病人,一個人攬下所有事,“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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