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即便這樣, 到了晚上談畫沒有完全消氣,選擇背對着他睡,感覺到賀為聿的走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為是來逗她開心的, 卻聽到他提醒說不要用左側卧位的姿勢睡,以免壓迫心髒。

不想對着沙發的方向,談畫氣呼呼地閉上眼睛平躺, 全程沒說一句話。

談畫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睡一覺醒來就将所有事抛諸腦後,她在醫院裏多住了兩天, 無趣到快要發黴,出院這天異常興奮,邊唱歌邊和穆助理一起收拾東西。

賀為聿要上班走不開,不能親自送她回去,談畫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 這是她這幾天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記得等我。”

聽起來沒頭沒尾,賀為聿幫她撥了撥頭發, 低頭作勢要吻她, 談畫警惕地跳開, 看穆書語很會來事地背對着他們,小聲說:“你怎麽越來越不要臉了?”

“我還有事,先不跟你玩了。”

談畫象征性地抱了他一下,攬着穆助理的胳膊一同離開,留給賀為聿一個背影, 她今天有正事要辦,讓穆書語帶着行李坐另一輛車先回去, 談畫則直接去往“映然”。

一段時間不見前臺愣了幾秒,談畫乘坐員工電梯,直奔自己的辦公室而去,單寧已經幫她将個人物品都放進紙箱,在這裏工作了這麽久,最後能帶走的只有這麽點東西。

設計部的人看見她都不淡定了,聚集在辦公室門口,談畫讓大家回工位,自己則去找上司面談,看她的架勢,可不像是來工作。

談畫心裏百感交集,上一次走進這裏,還是剛入職的時候,對方見她回來從辦公椅上站起身,笑容很快因為她的話僵在了嘴角。

“林總,我是來辭職的,辭職信已經發到了您的郵箱。”

“很抱歉這次因為我的病耽擱了大家的時間,幸好在我請假之前剛完成所有工作的交接,不至于耽誤進度,這段時間很感謝林總對我的支持和照顧,這是我準備的一份人員名單,裏面記錄了設計部各位同事的長處和短板,以及我個人的用人建議,我走後柯洛靈可以替代我的工作,未來'映然'設計部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她準備得十分周全,林珹看她準備的資料,條理分明,針對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有應對的辦法,乍看上去他似乎沒理由拒絕。

如果是個普通員工,批了就批了,不用和他報備,可談畫不光是公司的設計總監,還是賀為謙的未婚妻,她決心要走,“映然”留不住她,但賀為謙那邊林珹覺得該通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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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不用了林總,”談畫知道他要打給誰,“我已經跟賀為謙說過了,他也同意,你知道我跟他之間鬧得不太愉快,他因為不想見我都去外地出差了,你現在打給他,不是正好撞在槍口上嗎?”

“估計賀為謙最不想聽見的就是我的名字,我走了反而是好事,說不定等他回來知道我還在賀氏的公司待着,反倒要追你的責。”

談畫信口胡謅,她不可能再和賀為謙有聯系,出差的事是表哥告訴她的,這幾天在醫院談畫思索賀為謙近日的反常,他好像有那麽點喜歡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談畫只想火速離職走人,賀為謙沒明确表态,她的話成功将林珹唬住,對賀為謙的行程了解得這麽清楚,想必真的溝通過,以為談畫少說是鄒家千金,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

林珹放下手機,叫秘書進來,帶她去人事部走離職流程,談畫走得幹脆潇灑,辦完手續後去設計部和同事們道別,跟她接觸多的人都收到消息,幫忙安撫着大家的情緒。

比起談畫,單寧辭職就簡單多了,抱着紙箱跟在她身後一起走出大樓,看談畫轉身望了一眼,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

“你先回去休息,到時候工作室籌備有得忙,我還有事要辦,順利的話過些天再聯系你。”

事情到這一步遠未結束,辭完職的談畫渾身輕松,她提前聯系了表哥,讓他下班後回鄒家,屆時她有事要宣布。

三個人對坐着,大廳裏的氣氛有些沉悶,傭人上了茶,誰都沒有要喝的意思,鄒世邈看門口地上保镖搬來的紙箱,裏面都是一些辦公用品,“畫畫你這是……”

“我出院以後就去‘映然’辭職了,之前跟您說過的,我想開自己的工作室。”

鄒世邈好似放下了心,端起茶杯吹了吹,淺嘗兩口,“那是什麽事讓你連家都沒來得及回,特地跑一趟?”

談畫沒領會到這裏面潛藏的揶揄,單刀直入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賀家。”

“去幹什麽?”

“您說要滿足我一個願望,也答應過我讓我自己挑男人,說挑十個都不成問題,您還記得嗎?”

鄒世邈被茶嗆住了,鄒嘉逸沒想過正經嚴肅的外公會說這種讓人驚掉下巴的話,但他很好地掩蓋住了好奇,恭敬地幫外公順背。

“這麽快就挑好了?”

“嗯,我去賀家就是想取消和賀為謙的婚約。”

“選的人是誰?”

“賀為謙的弟弟,賀為聿。”談畫看鄒世邈拿着茶蓋的手抖了抖,怕他不同意,到這份上她不再隐瞞,“外公,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有些荒唐,賀為聿和賀為謙雖然是親兄弟,但他們完全不一樣,等您以後見到他就知道了。”

“你是為了報複賀為謙?”

“不是,我沒有那麽糊塗,不會為了逞強犧牲自己,我選賀為聿單純是因為他這個人,無關其他,賀為謙也不值得我這麽做。”

鄒世邈松了口氣,鄒嘉逸從他手中接過茶杯放回茶幾上,他表現得很平穩,與其說是忍耐力進一步提升,不如說被談畫吓了這兩次,只要她健康平安,鄒世邈什麽都能看開。

“你是準備将婚約換成賀為聿?”從談畫口中得到肯定答案以後,鄒世邈轉向鄒嘉逸,“你怎麽看?”

“我跟賀為聿有過短暫接觸,準确來說他不像是賀家人,您去醫院看畫畫的時候見過他,就是在門口我們遇到的那個醫生。”

“原來是這樣。”

鄒世邈将手搭在膝蓋上,聽出了其中的維護之意,“不像賀家人”稱得上一句誇贊,能獲得鄒嘉逸的肯定,也許這個年輕人還真不錯。

外公的态度模糊,談畫擔心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和表哥對視後,遲疑地問:“外公,什麽叫……您怎麽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我又不是個傻的,為什麽要驚訝?”鄒世邈出乎意料地平靜,“早在你說不喜歡賀為謙,要自己挑的時候我就猜到有這麽一天。”

“原來的私立醫院住得好好的,條件也比市人民醫院好,你突然要轉到這邊來,病房小,隔音也差,事發突然我可以理解,但你後面沒提要回去的事,說不是為了誰我可不信。”

“我看你去KTV找人要找的也不是賀為謙吧?他找你你一定不會去,只可能是其中生了誤會,讓你以為對方是賀為聿。”

“你是我外孫女,你在想什麽我還能知道?”

談畫被說得啞口無言,朝外公豎起了大拇指,虧她來之前還惴惴不安,想得再美好,實踐起來是另一回事,外公的意見對她來說很重要,不想看見外公難過。

“你想清楚了?就要他?”

“嗯,我想得非常清楚,不會變卦。”

鄒世邈的接受能力異于常人,賀家小兒子他見過,不過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印象裏是個穩重內斂的孩子,就是內向了點,也知道賀為聿和爸媽哥哥感情一般,不過這樣也好,以後能讓他和家裏保持距離,安安心心做鄒家的外孫女婿。

“那就好,我什麽都不求,只希望你能答應外公一件事。”

“您說。”

“我不想看到上次的事情再發生,你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誰都不值得你傷心難過,受了委屈就和外公說,明白嗎?”

“我明白。”

談畫自然懂得身體才是本錢的道理,醫生都說她正在恢複,至于為什麽恢複期會突然暈倒,她結合前幾次的經驗,猜測是原主遺留的情感作祟,她沒有完全适應這副身體,才會在面對賀為謙時出現不屬于她的情緒。

“明天讓你表哥陪你去,不然賀家還以為我們鄒家沒人了,有嘉逸在我也放心。”

獲得外公首肯的談畫喜不自勝,狗腿地繞到鄒世邈身後幫他捏肩,“這不是小事,外公怎麽那麽肯定賀家會答應?”

“賀英韶那老匹夫的性格我知道,他要是還想認我這個朋友,就不會拒絕,更別提賀家其他人,他兒子兒媳一向偏心,再說你放着那麽多小道消息不處理,不就是為了明天作準備嗎?”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

談畫吐吐舌頭,她和外公抱有同樣的看法,但沒到那時候誰都說不準,一切得明天見分曉。

獲得家裏支持的談畫有了十足的底氣,她前一晚在鄒宅住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過午飯後在房間裏不緊不慢地準備出門,等鄒嘉逸從公司開完會回來,接她一起去賀家。

上車後談畫摘掉口罩和墨鏡,憔悴的模樣給鄒嘉逸吓了一跳,日頭已然西斜,談畫面上了無生氣,她穿了一條白裙子,像大白天走在街上的女鬼。

“我特意畫的,是不是很逼真?”

鄒嘉逸碰了碰她臉上厚厚的一層粉,又看看自己的打扮,“是不是有些太誇張了?別人看了以為我虐待你。”

“有嗎?”

談畫從包裏掏出小鏡子,頭發毛躁、嘴唇滲血,和一表人才的鄒嘉逸比起來确實不太像話,不像是去賀家找麻煩,而是讓賀家替她撐腰。

将頭發疏順,唇上的彩妝擦幹淨,讓自己看起來虛弱又堅強,像在風雨中飄搖的小白花,鄒嘉逸默默看着她搗鼓,提醒說:“畫畫,其實你不用這樣。”

“我知道,”談畫将工具收起來,“單純為了退婚或者換個新郎,我不用做到這一步。”

“但我想的不僅僅是這樣,我看起來越是疲倦,越讓賀家覺得非答應我不可,讓他們有被威脅的感覺,轉移到賀為聿身上的火力就會少一些。”

“畢竟是我逼他的,不是嗎?”

談畫不想讓賀為聿被為難,說來是她先招惹他的,投桃報李的道理她懂,賀為聿對她還不錯,她順手幫他一把,小事一樁。

她不在乎賀家人的态度,不代表賀為聿能不予理會,聽說他和賀英韶的關系很好,談畫不想讓他被誤解搶了哥哥的女朋友,和家裏徹底決裂。

鄒嘉逸看起來有些不平,談畫熟知他的套路,“以後要是表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也會赴湯蹈火在,在所不辭。”

他裝作不屑卻又在乎得要死的樣子把談畫逗笑了,笑到一半頭被他掰過去對着窗外,鄒嘉逸誠懇地說:“畫畫,你別這麽對我笑,怪瘆人的。”

“……”

談畫和鄒嘉逸突然造訪讓賀家人始料未及,他們一家人除了兩兄弟以外一個不少,正準備吃晚飯,給了談畫發揮的空間,鄒嘉逸扶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又很配合地拿了個抱枕墊背。

将頭發攏到耳後,下巴尖到吓人,談畫病怏怏的,還沒完全康複,章千凝看不慣她惺惺作态,刺道:“小謙不在這裏,你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怎麽沒把你給吓死?”

鄒嘉逸嘴角噙着冷笑,眼裏發出迫人的光,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賀太太,你當我是死的?”

如果對方不是個女的,他今天和談畫來這別有目的,鄒嘉逸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賀英韶簡直能被章千凝氣死,新做的拐杖差點又要打斷一根,“你給我回房裏去,這沒你的事,還嫌你兒子闖的禍不夠大?”

“管好你媳婦,不然你遲早被她這張嘴害死。”

賀經賦狠狠瞪了章千凝一眼,怨她不識時務,談畫開口阻攔,“沒事,就讓阿姨在這聽吧,正好我也有關于賀為謙的事要和爺爺商量。”

“畫畫身體還沒修養好,怎麽就着急過來了?本來我想着等你康複出院,帶着小謙登門道歉,結果這孩子……”

對被攔在門外的事只字不提,本來就是他們對談畫有愧,當然不會不合時宜地邀功。

“沒關系,”談畫扯出一個勉強的笑,看上去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忙,我知道。”

“我今天來是想取消和賀為謙的婚約,我跟他不合适,反正也沒有辦過訂婚宴,沒有宴請賓客,只是兩家長輩的玩笑話,作不得數。”

“你外公知道嗎?”賀英韶猜到了她的來意,不到最後一刻還是想掙紮一下,抛開其他因素不談,他對談畫很滿意。

談畫點頭,“就是我外公讓表哥陪我來的,其實也許我不用特意跑這一趟,反正大家都知道賀為謙從來沒有承認過我,可我還是來了,想給自己,也是給各位一個交代。”

接下來又不經意地說出過敏也是賀為謙的傑作,談畫微微仰起頭,克制着不讓眼淚落下,明明難過得要命,卻還是強顏歡笑,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實想法,連鄒嘉逸都會被騙過去。

賀英韶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艱難地開口:

“畫畫,是我們賀家對不起你,爺爺是真心想讓你做我的孫媳婦,小謙也知道錯了,他就是不明白該怎麽面對你,要不等他回來以後,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你先考慮考慮?”

“不用,他不想見我,”談畫裝作心髒不太舒服,表現得很是傷神,把鄒嘉逸緊張壞了,在他手上掐了一把表示在做戲,“退婚的事也不用通知他,他有事就讓他忙去吧,我跟他有緣無份。”

都到這節骨眼上,談畫不想再生變數,再說他們之間,從來就不由賀為謙說了算。

管家俯身到賀英韶耳邊說了幾句,賀為謙還是沒接電話,或者接起以後又迅速挂斷,看賀英韶被氣狠了,談畫适時地道:

“哪怕我沒有和賀為謙走到一起,也能做爺爺的孫媳婦。”

賀英韶本以為她說的是孫女,說來哄他的,可他很快就分清了這幾個字的區別,“畫畫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不退婚,除非換人,我要賀為聿。”

談畫語驚四座,給足他們消化的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自然是賀經賦和章千凝夫婦,前者認為既能對鄒家有交代,不傷害兩家情誼,以後又有機會合作互利,後者冷靜下來也知道這次的麻煩不同以往,雖不滿談畫終究會成為她的兒媳婦,但至少不會禍害她的寶貝兒子賀為謙。

憂的是賀英韶,在他看來賀為聿和談畫沒有交集,他獨來獨往,孝順卻不會任人擺布,讓賀為聿點頭的難度不亞于摁着賀為謙的頭逼他結婚。

“怎麽了爺爺?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我向您保證我以後一定不會欺負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畫畫為什麽想要和小聿在一起?”

這種事男方不吃虧,賀英韶擔憂的不是這個,怕像賀為謙和談畫那樣,有一方不願,終究成就一對怨偶,賀為聿敬重他這個爺爺,不想把這點情分磨滅。

吞吞吐吐的态度讓鄒嘉逸不滿,談畫給表哥使眼色,讓他別亂說話,防止把人得罪狠了,萬一婚事告吹得不償失。

“我覺得他很好,溫柔紳士,又有耐心,我應該跟他會比較聊得來吧。”

和賀為謙相比,談畫口中的賀為聿是另一個極端,以為她是被賀為謙傷得狠了,才會選擇另一種類型的男人。

“你和小聿很熟?”

“算不上,最近在醫院住院的時候見過幾面而已,醫生和護士對他的評價也很好。”

賀英韶覺得未嘗不可行,這兩個人光論性格要更般配一些,也許能帶給他驚喜,談畫這麽說是不想讓人懷疑他們聯合起來诓騙家長,賀英韶則因為她的答案左右為難,沒機會試探賀為聿的口風,也就無從知曉他态度如何。

沒機會插話的賀經賦忍不住了,勸道:“爸,我覺得談小姐的話有道理。”

“爺爺要是覺得為難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問問賀為聿的意思?如果他不願意,我不會強求。”

“你說的不錯,”賀英韶對管家吩咐說:“給小聿打個電話,讓他盡快回來一趟,就說我有事找他。”

事情成功了一半,談畫如釋重負,管家那邊很快得了回複,賀為聿今天沒有再安排手術,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

等待的時間總歸不是那麽好過,賀英韶問她要不要留下來吃飯,若不是為了賀為聿,談畫一秒都不想多待,自然是婉言謝絕,商量着說:

“爺爺,不管今天我和賀為聿結果如何,和賀為謙肯定是不可能了,從此以後我的事和他無關,他也不想聽到有關我的消息,所以今天發生的事就不用特地通知他了,您認為呢?”

“這是自然,他敢這麽對你,是不把我這個爺爺放在眼裏,我就當沒有他這個孫子。”

賀英韶也賭起了氣,不想再管賀為謙,他的耐心是有限的,正好也想讓他長長記性,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說不認賀為謙肯定是氣話,談畫沒有當真,她只需要确保她和賀為聿之間沒有阻礙,到時候把證一領,就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在衆人的期盼中,汽車駛入的聲音傳到了大廳,賀為聿穿着談畫給她做的那件衣服,頸間紅痕在白襯衫下若隐若現,前天談畫氣不過咬了他一口,印子到現在都沒消。

邊整理衣服邊走來,在看到沙發上的人影時有些訝異,被掩藏得很好,擺出了三堂會審的陣勢,賀英韶将他們的談話內容跟他說了一下,詢問他的意願,願不願意和談畫在一起。

賀為聿望着她,像是今天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位曾經的嫂嫂長什麽樣子,等爺爺說完以後,沒多猶豫便點了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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