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色彩的極致碰撞催生化學反應, 模特行走之間,衣服上的刺繡和圖騰栩栩如生,如鳳凰于飛、兇獸現世, 像是将東方傳說穿在身上, 每一套服裝背後都有一個荒唐怪誕的故事, 獨特的剪裁削弱了莊嚴感,倒顯得如夢似幻,凸出西方的典雅浪漫。

文化的融合再造迸發出震撼人心的效果, 直播間的觀看量屢創新高, 一部分人直接看比賽結果,發現沒到時候想退出去, 卻因為臺上的作品,遲遲沒有按下“X”。

彈幕瘋狂地刷着,除了幾句不友好的言論,大多不吝啬誇獎:

【好美,好震撼, 我以為這是國外的秀場。】

【前面的,多關注下就會發現這幾年國內的設計都很驚豔, 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

【壓軸永不讓人失望55555, 這真的是抽簽決定的順序嗎?】

【卧槽, 原諒我沒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最後一位我真的,跪服,有誰知道這是哪位設計師的作品嗎?】

【雲想這次下了血本,今晚的比賽神仙打架。】

……

這幾年傳統文化愈來愈受到重視, 相關設計層出不窮,但能集百家之長, 将文化貫通做得這麽好的,還鮮少見到。

在衆人的期待中,談畫作為《煌途》設計師登上舞臺,她穿着一件長度到大腿中部的黑色抹胸裙,霧面面料上有金色的印花點綴,亮點在背部,一對镂空的羽翼,和作品的主題相呼應,又有強烈的個人特色。

自光束打在身上那一刻起,談畫沉穩不驚,坦然接受一切贊譽,她款款走來,完美的五官,發尾的位置與下巴齊平,像刀切過一般整齊,狐貍眼妖嬈妩媚,眼神又透着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的傲然。

矛盾的特質讓人一旦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就再難挪開。

和臉相比,身材同樣不遜色,除了個子小了點,不亞于秀場的模特,談畫拿起麥克風,中指和食指上戴着一對戒指,組合起來是同樣是翅膀,無一不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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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談畫,也是Harmay。”

彈幕已經炸了:

【真人芭比,女娲畢設,下輩子我要預定這張臉,誰都別跟我搶,謝謝。】

【媽的,怎麽有人美成這樣啊,好看的人那麽多,怎麽就不能多我一個……】

【我沒聽錯吧,她是Harmay畫梅???是我想的那個人嗎?】

【我就說怎麽這麽熟悉,Harmay我女神!】

……

關注比賽的,和圈子多多少少沾點關系,“Harmay”不說多出名,但在這幾年的國外設計界,可謂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勢如破竹,接連斬獲多項比賽大獎,自半年前突然從知名公司離職後就沒了消息,沉寂至今。

這是她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亮相,此前保持低調,沒有接受過采訪,未曾想再出現,會是在國內設計比賽的舞臺上,比傳聞中更年輕,也更漂亮。

談畫落落大方,闡述着自己的設計理念和思路,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自信叢容,不卑不亢地回答評委的提問,在站定前曾往觀衆席投去一瞥,越過人群,與賀為聿視線交彙,旁邊坐着的是鄒嘉逸,他也從百忙之中抽空來捧場。

燈光很強,談畫看不清楚臉,坐在臺下的人卻能看到她,唇角微微上揚。

還有一道飽含情愫的目光,來自另一個方向,談畫無心去辨認。

比賽角逐激烈,其他設計師的作品也很優秀,對結果隐有期待,直到公布的那一刻,談畫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再次上臺捧起沉甸甸的冠軍獎杯,懸着的心才終于落地。

她是各大比賽的常客,鄒宅有專門的房間放置從小到大的證書和獎杯,可能因為有家人和朋友在身邊見證,這一次的心境有所不同。

柯洛靈沒能拿到前三名,入圍決賽的設計師實力也不可小觑,亦會成為履歷上光輝的一筆,結束後談畫應邀做了個人采訪,往後臺的休息室走,一路上遇到不少祝賀她的人。

在實力面前,大家都會保持基本的尊重,特別是在得知她的另一重身份以後,真心實意地祝福她,敬佩又欽羨,主動來打招呼,問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

談畫掃了對方的微信,前面對她不滿的男設計師也過來別扭地和她握手,說很喜歡她的作品。

房間裏僅有她一個人,談畫打開手機,無數條消息湧入,外公沒來現場,在家看了直播,說為她感到驕傲,鄒嘉逸公司有事先走了,辦秀再來給她撐面子,賀為聿則等她忙完一起回家。

其他大部分是“映然”的前同事發來的,也有少數國外認識的朋友看了今天的比賽,談畫一一回複,拿出充電器給關機的手機充電。

“請進。”

賀為謙聞聲推開門,看到在休息室裏彎腰收拾東西的身影,忽地有些不敢靠近,他推掉所有安排,在臺下看完了比賽全程,口袋裏的手機不時響起,他一次都沒有拿出來看,生怕低頭的那一瞬間錯過了什麽。

看着在臺上發光的女孩,有着不輸于任何人的才華,坐在旁邊的觀衆竊竊私語,全都湧入了他的耳朵裏,賀為謙好像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談畫。

或許她本來就是這樣,只是他沒有關注過,也不在意,甚至是不以為然,享受着談畫的追逐,他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談畫不過是個長得漂亮的花瓶。

但很明顯,他錯了,錯得離譜,談畫沒了他可以過得很好,是他不能沒有她。

上輩子這樣自信的談畫他見過嗎?賀為謙不記得了,記得最深的是她最後見他那次,失望滿得要溢出來,嘴唇咬得發白,死死抑制着流淚的沖動,不肯服軟。

也許是曾有過的,被他親手扼殺。

“畫畫……”

皮鞋踩在地面上,發出“噔噔”的聲音,談畫以為是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對方一直不出聲,她眉心輕攏,擡頭卻見是賀為謙。

“誰讓你進來的?”

“是我想見你。”

距離上次見她過了大半個月,賀為謙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入夜,過往回憶編織的大網就纏住了他,怎麽都掙脫不開,是放過談畫,和她斷絕往來,還是彌補犯過的錯誤,他遲遲未下定決心。

一方面是他往日的所作所為,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有如天塹,另一方面是他沒來得及說出口,洶湧翻騰的愛意,猶豫不決間他來了會場,在看到她那一刻起,賀為謙終于意識到,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手。

“見我幹什麽?看我是不是還活着?托你的福,我現在很好,好得不得了。”

“你不會是看我得了獎,來勸我回‘映然’給你賺錢的吧?我告訴你,別做夢。”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種人?”賀為謙試圖緩和氣氛,‘映然’配不上她,他可以給她更好的,談畫不答話,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他又道:“我送你的禮物你收到了嗎?你喜歡什麽?有沒別的想要的?我下次送給你。”

“我不要,你以後別再送了,會讓我覺得很困擾,你到底想說什麽,不如一次性說完。”

難得能平和地聊天,沒有争吵,賀為謙不想這麽快結束,連忙表态,“畫……談畫,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過去做了許多錯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是我混蛋,不懂得珍惜你,無視你的付出,讓你傷心難過,還……刺激你心髒病發進了醫院,”賀為謙越說越哽咽,葬禮上椎心刺骨的感覺襲來,面露痛苦之色,“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對你。”

“我愛你,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歡你。”

“為什麽?”

“我愛幹淨,喜歡處男,而你……都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髒死了。”

指甲深嵌進皮膚,談畫的“無心之言”,精準戳中賀為謙的痛處,他和別人不清不楚,沒少讓談畫遭受他人非議,是他不對,談畫也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當他聯想到什麽,眼神陰鸷,

“我不是,那你怎麽知道賀為聿就是了?”

“我為什麽不知道?我不光知道,而且……”

談畫施舍他一眼,她作為賀為聿的枕邊人,對他了如指掌,賀為謙恨自己能懂她的潛臺詞,嫉妒在他心間燒起了一把火,他不該提這個名字,作為橫亘在他們中間的阻礙,賀為謙再怎麽自我安慰,都是自欺欺人。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憤怒地打斷她,談畫默不作聲地和他拉開距離,他很激動,卻沒了怒意,期期艾艾地說:“不髒的,畫畫,我已經很久沒碰過別的女人了,我不會再跟她們有任何往來,我只愛你,我是你的,你看,我洗幹淨了……”

說着就要解開襯衣的扣子,談畫看着魔怔的賀為謙,他這瘋病不光沒好,怎麽還越來越嚴重了,說什麽愛她,鬼都不信。

又不似作假,從沒有為原主駐足停留過的賀為謙,現在眼裏只裝得下她一個人,談畫沒聽說他受了刺激,她和賀為聿領證除外,都過了這麽久,也該翻篇了。

是真是假談畫不在意,她今個兒心情好,沒有埋沒和愧對原主的名聲,也為自己的夢想邁出第一步,才有了和他說話的耐心。

已經是21世紀,談戀愛和發生關系是個人選擇,別人無權幹涉,談畫也不會用這個随便定義一個人,但在擇偶時肯定會納入考慮。

賀為謙在和原主的未婚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和別人有染,不承擔責任,又不把事情徹底說開、讓原主死心,這麽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她有什麽不能說的?

巧的是賀為謙好像突然在乎起這些來了,他以前我行我素,從不畏懼流言,談畫別過臉去,看裸模都沒這麽怪異,“我不看!你暴露狂啊?”

“你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嗎?”

賀為謙動作一滞,身形頹唐,全身的棱角在一夜之間被磨去,乖戾恣肆都和他無關,他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升起,“難道你也……”

談畫不擅長藏匿心事,她也不需要,對賀為謙有厭惡和反感,沒到深仇大恨的地步,賀為謙不說多了解她,如果她記得前塵往事,絕對不肯再見他。

他想告訴談畫她曾有多喜歡他,可以舉例證明,但就如賀為聿說的那樣,賀為謙不敢讓談畫知道前世的一切,只能緘默不語。

上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不能再搞砸了。

賀為謙說到一半硬生生止住,談畫憋不住了,“你想什麽呢?現在這裏只有你和我,憑我們倆的關系,你這樣合适嗎?”

“我們什麽關系?”

“當然是大哥和弟妹的關系啊。”喊他“大哥”都是擡舉他了,談畫是為了提醒他避嫌。

“不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只是鬧了矛盾,才會暫時分開,你遲早會回到我身邊,你跟賀為聿離婚,我們結婚,爺爺那邊我來解釋。”

“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你喜歡我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輕易喜歡上別人,你是為了氣我才會這麽做對不對?現在我後悔了,你回來好嗎?”

“你不覺得可笑嗎?我一直跟在你身後你都看不見我,現在突然告訴我你反悔了,讓我回到你身邊,你把我當什麽?你身邊的一條狗?”

談畫不該和賀為謙多糾纏,現在他人堵在門口,她不敢靠近,手機在門邊的插座上充電,有電會自動開機,屏幕亮了又滅,她拿不到,聽見他的說法忍不住說道,她是替原主問的。

“不是,我沒有這麽想。”

“我……”賀為謙從未和人剖白內心,有些難以啓齒,看着地板一字一句地說:“賀經賦和章千凝感情不合,在外面各玩各的,他們的演技太差了,以為我不知道,但我比誰都清楚,所以我确實不相信這世上有純粹的愛情,也從來不覺得我會愛上誰。”

“這也是以前我對你态度惡劣的原因,我知道說這些很蒼白,我會做給你看,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以後,不是嗎?”

他以為她該有點波動,但談畫和原來一樣,初次從賀為謙嘴裏聽見這些,她信他是真的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別的就算了。

至少賀經賦和章千凝願意對他裝裝樣子,那賀為聿呢?他活得跟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般,但他也沒有長歪,懂事理,明是非,在她看來這都是賀為謙自暴自棄的借口。

他清楚原主在意他,卻還是執意做傷害她的事情,在談畫看來簡直不可理喻,比無心之失更可恨。

“如你所說,我堅持了那麽久都得不到回應,我累了,想放棄了,不可以嗎?感情的事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以前是我識人不清。”

“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賀為聿?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愛他?”

談畫不明白賀為謙怎麽好意思質問這些,說得像她出軌了一樣,就算沒有賀為聿,她也不會和賀為謙虛與委蛇。

愛?她沒想過,常把“喜歡”挂在嘴邊,說多了也就免疫了,愛不愛的,在她看來不重要。

眼見氣氛冷凝下來,賀為謙的笑容越擴越大,他就知道談畫和賀為聿是逢場作戲,賀為聿百般籌謀,也是徒勞無功。

“我當然喜歡他,他是我丈夫。”

“你騙我……”

一雙冷白的手從門後伸出來,談畫正想着如何脫身,見狀連忙跑到賀為聿身邊,挽住他的胳膊,騰出一只手來按了按胸口,“你怎麽才來啊。”

賀為聿本來說的就是在外面等她,沒跟她争辯這個,她話裏的依賴讓他的心像被針紮一樣,将人攬入懷中,“是我來晚了,我跟你打電話你沒接,有點擔心你,所以就來了。”

“心髒不舒服?”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連賀為謙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沒有,就是被氣到了。”病情好轉,她沒再覺得胸悶氣短,說明随着任務完成度提高,原主造成的影響在減弱。

“我手機沒電,”門沒關嚴實,她和賀為謙的對話估計都被他聽到了,談畫心虛地摸摸鼻頭,賀為聿沒有任何異常,她想了想沒有不妥之處,“而且……”

她望向賀為謙,賀為聿也像才看到他,他們本該是最親密的人,不知不覺間形同陌路,真正彼此依賴的時光,也就生命最初的幾年。

賀為聿和談畫站在一起,姿态親密,仿佛天生一對,賀為謙眸光發冷,沒有同前幾次一般失态,他要笑不笑,表情詭異。

不管談畫怎麽說,他幾乎已經認定談畫不愛賀為聿,哪怕喜歡,也只是一時。

賀為謙是故意的,他聽到了外邊的腳步聲,詢問談畫的心意,手段幼稚沒關系,有用就行了,他這個弟弟心思敏感缜密,在心裏紮下的刺,總有一天會長成荊棘。

“你來晚了。”

“是嗎?只要畫畫願意,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兩人都意有所指,賀為謙說他今晚姍姍來遲,同時也是提醒他他先認識談畫,賀為聿不甘示弱,不分先來後到,談畫有需要,他就會守着她。

就像現在,不管談畫對賀為謙的感情如何,她不想他靠近,賀為聿會尊重她的意願。

“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爸媽都說你小時候發燒差點燒壞了腦子,很長一段時間話都不會說,還以為你啞巴了呢。”

對賀為謙的挑釁,談畫聽得眉頭直皺,這是人話嗎?正要罵回去,賀為聿攔下了她,

“你來後臺祝賀畫畫比賽得獎,這份關心我替她收下了,只是畫畫現在是我的妻子,你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哪裏不合适?不合适的事情還少嗎?”

賀為謙看着那只搭在談畫腰上的手,強忍住去掰開的沖動,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賀為聿不想跟他多說,賀為謙卻像感覺不到似的,

“聽說最近沒去醫院了?要是哪天待不下去,可以來找我,在公司給你安排一個職位,你是我弟弟,我肯定會好好提拔你。”

“大哥可能不知道,醫生職業的最大優點就是穩定,我還要感謝大哥去醫院鬧了一場,讓我能在家多陪陪畫畫。”

賀為謙的眼睛一直往談畫身上瞟,賀為聿不動聲色地擋在談畫面前,将人遮了個嚴實,談畫有點累了,腦袋一掉一掉的,磕到賀為聿背上,吃痛地捂住額頭。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大哥要是喜歡,可以多待一會。”

賀為聿背着談畫的包,牽起她的手,賀為謙用來對付他的手段,誤打誤撞增加了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在要擦身而過時,他低語道:“你別高興得太早,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都沒用。”

“是嗎?心和人我總能留住一個,可是你……”

他一無所有,不得談畫喜歡,到手的未婚妻也跑了,賀為聿說完就走,忽視身後傳來的砸東西的暴響。

“你走慢點,我腿酸。”

“要我背你嗎?”

“要。”談畫點頭,很乖巧的樣子,咧出一個笑來,朝他張開雙臂。

賀為聿在她面前蹲下,柔軟的身軀貼上他的脊背,手托着她的腿,輕巧地将人抱起來,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談畫咕哝着:“幸好你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麽離開。”

“他有傷害你嗎?”

“那倒沒有,我才不會讓他靠近我,只是他突然說什麽喜歡我,又是解釋又是道歉的,看樣子是來真的,把我吓一跳。”

“下次不會了。”

“什麽?”

“我以後一定第一時間找到你,不會讓你擔驚受怕。”

“好啊。”

賀為聿屬于精瘦型,背寬闊溫暖,和他的人一樣,讓人很有安全感,他貼心地帶她走了後門,沒碰到其他人,估計是有意避開。

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将她放在座位上,附身給她系安全帶,四目相對間,空氣也變得潮濕黏膩起來,近看談畫的沖擊力更大,賀為聿做了一件他一早就想做的事。

灼熱的氣息四散,鋪天蓋地的吻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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