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以談畫目前的反應來看, 是他多慮了,賀為聿不禁失笑,一顆心浮浮沉沉,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美好得像一場幻夢, 總是尋不到歸處。

大概是他這幾天太閑了,才會總想些有的沒的,談畫年紀輕, 狀态又好, 陪她一起拍雜志,賀為聿就像帶了個女兒似的, 體驗感很奇妙。

“畫畫說得對,受教了。”

賀為聿低頭去牽她的手,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談畫還想說點什麽,賀為聿一把摟住她, 拿起了遙控器。

這樣閑适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賀為聿的手機震動, 談畫拿着瓶橙汁靠在他懷裏喝, 擡頭看他眉心輕擰, 猶豫了兩秒,還是接了。

備注的名字談畫有些眼熟,在值班表上看見過,是他醫院的同事,在這個點打來, 想必有很重要的事。

賀為聿沒避着她,談畫離得近, 能很清晰地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那邊語氣急促,說媽媽在老家那邊摔了一跤,情況不容樂觀,他要馬上趕回去,但下午約了病人走不開,已經請示過領導,問他能不能幫忙代班。

直言他若是有事不用勉強,他再找其他人問,可想想也知道會打電話給賀為聿是無奈之舉。

放在平時賀為聿會立馬答應,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談畫已經坐了起來,扯他的衣擺,朝他點頭。

“好,我馬上過去。”

“畫畫,對……”

“不用道歉,我理解,長輩年紀大了,摔一跤可不是小事,我要是他我也急死了,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幫,電影什麽時候看都可以,不差這一回。”

談畫是真心的,換位思考,若是爺爺的身體不好,她抛下一切也要趕回去,醫生做的是救死扶傷的工作,這點心理準備她是有的。

“那好,你是要留下來看,還是我送你回去?讓穆助理過來陪你好不好?”

她朝他擺手,将橙汁放到茶幾上,“錢都花了,我再待會,你先去,別讓人家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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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小孩子,總不會找不到回去的路吧。”

談畫語氣輕快,完全站在他的角度思考,沒有半分不情願,賀為聿卻不是那麽開心,他想他果真是太貪了。

“訂的喜糖到了,我分了兩批,一部分寄到醫院,其他的寄回家,一個人在家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不安全,我讓他們明天再送。”

“爺爺說讓我們有空回家吃個飯,今天是去不成了,看你哪天有時間,或者說不想去也沒關系,交給我解決。”

“……”

談畫知道賀為聿對她啰嗦,沒想過會這麽啰嗦,交代完才走,不忘知會穆書語一聲。

飄逸的藍消失在視線中,腳步聲遠去,她這才想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頂着藍色的頭發去醫院上班,來不及洗掉,真的沒問題嗎?

賀為聿是個謹慎的人,他都沒說什麽,那肯定是沒事。

電影到底沒看成,談畫剛挑好,才放完開頭,單寧問她什麽時候去看房,這事不能再拖,想了想拎包走人。

*

醫院沒有不能染發的硬性規定,出于一些原因,要染也會染比較低調的顏色,鮮亮的只有在實習生裏會見到,因此賀為聿一出現在醫院,就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

他個子高,光這點就夠引人注目,外加容貌出衆,穿上那身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前,哪怕戴上了口罩,也能猜到後面那張臉有多優越。

“你這是……打算改行了?”

牧唐聽說他回來了,一得空就來找他,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退出去确認這是賀為聿的辦公室沒錯,指了指頭頂,“你剛從哪裏回來?化妝派對?”

“不是,畫畫給我染的,她想玩,我就陪她了。”

“……”

賀為聿手裏拿着病歷在翻看,除了最開始施舍了他一眼外,其餘時間都在忙自己的事,拿筆寫個不停,背挺得很直,自然看不到牧唐見了鬼的表情。

他的師兄沒有被掉包,賀為聿還是那樣可望不可即,他摘下口罩,寵溺的口吻和嘴角若有若無的弧度,提醒牧唐他不是在做夢。

牧唐拿了張椅子坐下,賀為聿神情自若,任他打量,好像還稍微胖了點,想他不知休假為何物,牧唐就嫉妒得牙癢癢。

“小日子過得這麽舒坦,白擔心你了。”

“還不錯,”賀為聿心情好,才會理會他酸溜溜的話,“擔心我什麽?”

還能擔心什麽,擔心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跟家裏大吵一架撕破臉皮,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轉念一想,就沒什麽事是賀為聿不能解決的,牧唐沒見他吃過虧,擔心屬實多餘,不如多心疼一些自己,臉都瘦了。

“沒什麽,記得幫我跟嫂子說一句恭喜。”

“你也知道了?”

“又不是才通網,我能不知道嗎?”

網上都傳瘋了,排演出一場豪門大戲,他想不看見都難,許多人見過談畫,這幾天私底下都在讨論,不過大家的心思比較單純,更多是為他們二人的家世震驚,以及為談畫奪冠而高興。

師兄是徹底栽了,牧唐不意外,他們門當戶對,談畫也不是被寵壞了的嬌小姐,牧唐聽說鄒家很看重她,他們家庭內部的糾葛他不懂,但賀為聿作為唯一的姑爺,在賀家的日子會好過些。

怎麽看,這場婚姻都是一樁美事,牧唐跟他相交多年,當然盼着他好。

“你打算回來工作了?”

“只是幫人代個班,其他的之後再議。”

“你都休息多久了?”牧唐驚得跳起來,賀為聿以前就是個工作狂,他眼睛往下,被桌子擋住了什麽都看不見,“還沒好?你什麽時候這麽弱了?”

有賀為聿做結紮手術在前,牧唐的認知不斷被刷新,師兄栽得太快,他都沒好好勸勸他,這樣一比,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他都能接受。

“不是我說,男人要有自己的事業,一天到晚黏着老婆算怎麽回事兒啊,再說嫂子那麽優秀,師兄你也該支棱起來,別等有一天嫂子被人拐走了……”

“你說得對,”僅限于前半句,後面越聽越不對,賀為聿給他一記冷眼,沒多解釋,“還有事?”

“沒有。”

熟悉的開頭,牧唐以為他又要趕人,他能在這待上這麽些時候已經是奇跡,賀為聿比他動作更快,牧唐懷裏被塞入一個東西,雙臂一沉。

“沒有的話陪我走一趟。”

“這什麽?”牧唐抱着沉甸甸的紙箱問。

“喜糖。”

被抓去當壯丁,牧唐心裏“靠”了一聲,他連女朋友都沒影兒,面上不敢違抗,賀為聿心情好的時候他敢怼兩句,也僅限于此。

再有預期,在看到賀為聿挨個兒發喜糖、接受大家的祝福,呈現難得的柔色的時候,牧唐還是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院裏難得有這種大喜事,年輕的醫生護士嘴都很甜,什麽“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之類的不停地往外蹦,還有專門誇談畫的,“嫂子好漂亮”、“嫂子好厲害”、“能不能問嫂子要個簽名”,如果不是親耳聽到,牧唐都想不到她們能這麽聒噪。

別以為他沒看見小女生湊在一起小聲議論和臉上害羞的紅暈,不就染了個頭發嗎?他也可以染,雖然僅僅出于欣賞,但牧唐還是覺得他不能脫單,裏頭有賀為聿的“功勞”。

送到師兄兼談畫的主治醫生辦公室,窦景勝急忙起身迎接,長輩的關心會更實在,問他什麽時候辦婚禮,請他們去喝一杯。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畫畫年紀小,在發展她喜歡的事業,我以她的意願為主。”

“是個疼老婆的,你老師跟我念叨你,說你說話不算數,怎麽還不去看他,你可別忘了。”

“不會的,給時老師的喜糖我會親自送過去,只是最近畫畫比較忙,得晚些時候。”

“诶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又拉着賀為聿問談畫的情況,把她當關心的小輩看,說的話也多了些,囑咐賀為聿不可掉以輕心,要記得帶她來複查,牧唐充當工具人角色,連話都插不上。

就這麽繞了一圈,箱子越來越輕,牧唐累得胳膊酸痛,一放下就長嘆一聲,錘了錘僵硬的腰。

賀為聿給牧唐塞了兩盒,箱子剛好空了,不多不少,“給你的。”

“想收買我?”

“另一份給你未來女朋友?”

“這話我愛聽。”牧唐怨念頓消,歡歡喜喜地走了,還誇包裝漂亮,他以後結婚也要做這種。

下了班賀為聿沒有立馬回家,牧唐說話再找不着邊際,有一句還是沒說錯,那就是他得有自己的事業,才配站在她身邊,在危險來臨之際護得住她。

他一個人怎樣都沒關系,有了談畫以後方覺得不夠,想要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領證前一天回老宅時爺爺說的話在耳畔回響,說給足他時間考慮,那時爺爺就看出了他的動搖,随着時間推移更加堅定,前一陣他給了爺爺答複,也是時候該做些什麽了。

月色如水,枝頭的綠意開始泛黃,稀疏的枝桠給人蕭瑟之感,涼意滲透到空氣裏,秋天的步伐悄然臨近。

賀為聿忙得有些晚,家裏開着燈,安靜到落針可聞,他輕放下鑰匙,談畫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正香。

許是顧慮他的感受,談畫回了他們的小家,雖也簡單敞亮,兩個人住綽綽有餘,但和她的大房子相比很簡陋,不過他吩咐新房那邊加緊布置,馬上就能入住。

談畫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說一句想太多,她單純就是住習慣了,僅此而已。

懷裏抱着平板,賀為聿想把它拿出來,瞄到屏幕上的內容,動作一頓,是一部醫療紀錄片。

“你回來了,”談畫也不知道是怎麽睡過去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了推他,“飯菜給你熱着,我已經吃過了,你也快去吃。”

手指不小心誤觸,按下播放鍵,人聲從平板裏傳出,見賀為聿的注意力被吸引,談畫說道:“你不是擔心我們沒有共同話題?我也想多了解你,網上說這部紀錄片很不錯。”

賀為聿的心酸酸漲漲的,這些時日的迷惘就像笑話,談畫不愛他又怎樣,再說她願意為了他這麽做,不就恰恰證明,她對他不是沒有一點感覺?

“你身上好香啊。”

談畫湊近嗅了嗅,是那種自然清新的花香味,不是很重,她鼻子靈敏,賀為謙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沒再給她變着法送禮物,樓道裏的香味也變淡,又在賀為聿身上聞到。

可能是在在外面沾上的,談畫感慨了一句,沒多想,賀為聿表情莫測,不解釋,而是說:“我們挑個時間搬家,你哪天有空?周末可以嗎?”

“這麽快?我都沒問題。”

辦公室的位置确定,接下來就是裝修,面試分批次進行,她還真挑中幾個合她心意的,談畫口頭答應,一邊想把周末的時間空出來。

別的她沒問,一是她相信賀為聿的眼光,二是離周末沒幾天,可以進行實地“考察”。

*

搬家是個大工程,賀為聿提前一天聯系了專業的搬家公司,提供全套服務,還有收納師上門整理歸類。

賀為聿的東西不多,特殊服務是給談畫準備的,她本來想先去新家看看,再決定要不要把原來那套房子裏的東西搬過來,畢竟原主的購買力擺在那,不是一般的多。

有人一臉淡定,讓她盡管搬,以後這裏就是她的家,來回取不方便,談畫覺得有道理,将任務派發給穆書語。

她是被客廳的響動吵醒的,打開門縫看到賀為聿背對卧室,指揮他們搬進搬出,小聲叫他,男人走過來,關心道:“是不是吵到你了?還睡嗎?不睡的話去洗漱,出來吃早餐。”

賀為聿讓他們放輕聲音,只是搬東西難免磕磕碰碰,談畫穿着睡裙不方便見外人,也沒去管外邊是什麽情況,橫豎不用她操心。

屋裏畫風奇特,有人進進出出,談畫則專心吃飯,互不幹擾,賀為聿在旁邊看她,也不管別的,等她吃完,家裏除開家具,快被搬空了。

談畫左顧右盼,賀為聿以為她不舍得,安慰說:“以後要是想回來,可以随時過來住。”

新家距離這裏有半個小時車程,在另一個方向,談畫原本沒太大感覺,此刻望着落下的閘門,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歷歷在目,生出一股悵然,随即被對新家的好奇取代。

同她對賀為聿說的那樣,新家地理位置很好,不遠處是繁華的商圈,就是內部的路有點饒,七拐八拐,最終來到靠北的區域,綠化豐富,鬧中取靜,路上她看到了一片人工湖,還有健身和娛樂區域,房價絕不會低。

讓她驚訝的在後面,新家的格局和裝潢給她一種熟悉感,和她那套很類似,樓層高,采光要更好,多餘的房間賀為聿給做了家庭影院和健身房,物盡其用。

穆書語比她先到,說要搬家,她比正主都高興,賀醫生再好,也不肯委屈談畫,幹活十分賣力。

奈何東西太多,一時半會搬不完,需要問過穆書語的意見,師傅問畫該挂哪,穆書語思考着,賀為聿先作出回答。

“好啊你,偷偷觀察我。”

新家完全是按照談畫的喜好布置,賀為聿記性好,連小擺件的位置都記得清楚,他做事細致,沒有一點損壞,都得到了妥善歸置。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離你近一點。”

那天賀為聿确實有特地留心,将每個細節記在心裏,做不到百分百還原,也八九不離十。

“這是什麽?”談畫抱起櫃子上的花,一進門她就注意到了,花朵的點綴多了生機,玄關和餐桌上也有,花瓶和花都很特別,不像是市面上能買到的。

她又注意到角落裏放置的工具,修剪枝葉的扳剪,花插和花泥,還有幾圈極細的鉛絲,和一個裝了水的噴壺,到這裏不言而喻,談畫叫住路過的穆助理,“書語,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插花了?”

“啊?沒有,小姐您要是想學的話,我會為您安排。”

她沒多停留,衣服沒搬完,她得去監工,确認沒別的事,轉身下樓。

“那這花哪來的?”無人回答,談畫原以為是穆書語的作品,嗅着花香味,餘光中有賀為聿的存在,她生出一個猜想,驚得合不攏嘴,“是你做的?”

總不會憑空變出來,賀為聿接過花瓶,稍作調整,才放回櫃子上,知道談畫想問什麽,答道:“閑來無事,想充實一下自己,就報了個班學習,要不要驗收一下我的成果?”

難怪近日香味不斷,談畫沒問他的行蹤,原來是學插花去了,她沒有動手做過,從家裏的傭人那聽說過插花技巧,很有講究,比如主枝和從枝的選擇、色彩搭配、疏密程度和傾斜姿态等等,看着簡單,做起來并不容易。

賀為聿插的這幾瓶花,勢态協調,線條優美,很有觀賞價值和藝術性。

“你手好巧,為什麽突然想學插花?”拿手術刀的手,做別的也不會差。

“為了讨你歡心,”賀為聿突然打了個直球,“喜歡嗎?和你以前收到的比起來呢?”

“我當然更喜歡你送的。”品種沒有多名貴,花瓶也是賀為聿親手燒出來的,這份心意無人能比。

賀為謙堅持天天給她送,說是誠心道歉,花沒有經過他的手,付個錢就完事,孰優孰劣一比就見分曉。

談畫不稀罕,單純就事論事。

用手撥着葉片,枝桠凹凸不平,花瓣順滑柔軟,很奇異的觸感。

“這套房子要多少錢?”

她暗戳戳地打聽,賀為聿好笑,再次正式地和她強調,“不用替我省錢,再說這是爺爺送我們的婚房,沒花錢,我名下還有其他房産,要是你想的話,也可以搬去住。”

賀英韶一次性送了好幾套,賀為聿根據談畫的要求想到了這裏,裝修一早就完成得差不多,空置了一兩年,這時候搬進來,時機正好。

“不用,搬來搬去多麻煩。”

“畫畫,你還要捏多久?”賀為聿很是無奈,談畫捏了一把他的後腰,她心大,沒發現男人的身體僵了一下。

“我錯了,”談畫聽話地松手,“沒捏疼吧?”

說完就去掀他的衣服,意識到有別人在場才讪讪地放下,借着參觀的由頭逃開了,衣帽間裏有四五位收納師同時工作,不得不說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她在旁邊看了半天,愣是沒挑出錯來。

回到客廳,沒看到賀為聿,順着搬家師傅的指引來到陽臺上,談畫在幾步外停住,陽光籠罩着他,風吹動他的頭發,身量颀長,人淡雅如竹,談畫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躁。

他和那頭說了什麽,談畫沒聽清,在他挂斷後才走過去問:“發生什麽事了?”

“問我們下午能不能回去。”

“去啊,上次不就說要吃飯嗎?擇日不如撞日,又或者,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他們的31周年結婚紀念日。”賀為聿說的時候帶上了諷意。

“有宴會?那就更要去了。”假設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不會在乎賀為聿一個不受寵的兒子,有他沒他都一樣,除非是想做給外人看。

談畫豈有不去的道理,兒子和兒媳不在場不合适,她不會主動留下話柄,再說有很多人對她和賀為聿的婚姻狀況好奇,何不滿足他們的窺探欲。

*

結婚紀念日在賀家公館慶祝,邀請了圈裏的知交好友,來的都是排得上號的人家,鄒家也在被邀請之列,但很明顯,鄒世邈和鄒嘉逸都沒打算給這個面子,僅僅差人送了份禮。

兩家成為姻親,不代表産生的裂痕會修複如初,鄒家一向恩怨分明,對賀為聿滿意不代表既往不咎,更何況他們沒把賀為聿當賀家人。

知道談畫要去,鄒嘉逸也沒攔着,囑咐她玩得開心,談畫時刻記得來意,給賀家夫婦慶祝紀念日是次要的,主要是她這個孫媳得去和爺爺正式見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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