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命運對他可真是殘忍, 就像在耍着他玩兒,等他把壞事做盡,傷透了談畫的心, 才讓他知曉前世。
不偏不倚選擇這個時候, 要是再早點, 賀為謙興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又覺得也不算太壞,談畫好端端地活着,比什麽都強, 他可太害怕再看到談畫躺在棺材裏的樣子, 沒有一點生氣,再怎麽激她, 也得不到一句回應。
談畫到死前都沒有放棄向他求愛,依據原來的軌跡,他是有機會回頭的,變數就出在賀為聿身上。
賀為謙将過錯全部轉移,奪妻之恨讓他恨賀為聿恨得牙癢癢, 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他的負罪感,但他不擅長自我欺騙, 在看到賀為聿吻她的時候, 他暴怒, 雙腿卻像被釘在原地。
他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那樣平淡,巴不得甩掉這塊狗皮膏藥,還能和賀為聿維持“兄友弟恭”,礙于面子沒表現出來而已。
等一個個掐死他爸媽給他招來的桃花,賀為謙沒在場上看見談畫, 問過服務生确定她還沒走,他一間房一間房地找, 想好好地和她說上幾句話,卻不想撞見他們親密的畫面。
作為風月場上的老手,他對男女之間那點事再熟悉不過,猜想和假設都比不上親眼看見來得沖擊力大。
賀為謙能看到的有限,無非就是她酡紅的側臉,滴血的耳朵和攥着男人衣服的那雙小巧卻無力的手。
光這些就足以讓他有了沖動,賀為聿的背後仿佛長了眼睛,賀為謙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他什麽都不能做,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因為原生家庭造成的陰影,遷怒于對此一無所知的談畫,忽略了一個喜歡他的人,到失去才追悔莫及,等同于将一個完完整整的她,親手送到賀為聿手上。
他想要去阻止,但他沒有身份和立場,同樣的事也許已經做過很多次,再說談畫心髒不好,他會吓到她。
賀為謙會這麽大方,大方到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放縱讓她和別的男人擁吻,就因為考慮到她的身體和心情,假如三個月前有人這麽告訴他,他一定會把對方揍一頓。
時來運轉,這是他應得的,賀為謙想到談畫以前也應該是這樣吧,看着他身邊女人不斷,牽手擁抱接吻上床,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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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昨晚,公館二樓,往右數第二個露臺上,”賀為謙的心疼到在滴血,“我說,這是我的報應,你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我,我會好好受着。”
他試圖從談畫臉上看到動容和不忍,很可惜,結果讓他失望了。
談畫頂多有點被外人撞破的尴尬,氣氛到了,年輕男女情難自禁做點什麽在所難免,除了親親外,他們沒有什麽逾矩之舉,為他的異想天開冷笑,“你覺得我是在報複你?”
是與不是,談畫都達到了她的目的,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把一顆心掏出來給她看,“我把對你做過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做一遍,你是不是就會回到我身邊?”
他又燃起了一根煙,不抽,就聞聞味道,能讓他獲得片刻的寧靜,他的手在抖,如同犯人在法庭上聽法官宣讀審判結果。
“呵,你說得輕巧,現在想補償我,那麽多年,差點連命都沒了,你還得起嗎?”
“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真的,畫畫,只要你開口。”
談畫的情緒毫無征兆地被點燃,宛如頭頂的天氣說變就變,方才還陽光普照,不一會就陰雲密布,潮濕的空氣撲面,是快要下雨的前兆。
賀為謙也很激動,那雙桃花眼裏溢滿了痛苦,一個從不低頭的人肯放下身段,低下他高貴的頭顱,聽着就讓人動心,可現實不是電影,談畫沒空同他玩這套把戲。
“那你去死啊!”
原主悄無聲息地沒了,除了她,沒有人會記得她,談畫也不能告訴別人,擔心帶來禍患,若是她也出了差錯,那就什麽都沒有了,爺爺和表哥,在乎她的人會因此難過。
賀為謙的身體搖搖欲墜,承受着她的怒火,他該還她一條命,但他還有事沒做完,奢望能和她在一起,他不能死。
“除了……死呢?”
他拿起未燃盡的煙往手腕上一按,發出“嘶嘶”的聲音,幾縷煙晃晃悠悠地飄至空中,風一吹就散了,賀為謙為了表示誠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車鑰匙不夠鋒利,沒有趁手的工具,恰巧垃圾桶裏有碎玻璃片,紮破垃圾袋探出了頭,他伸手去撿,銳利的邊緣割破了他的手指,他拿着往腕上重重一劃。
有液體濺出來,血汩汩地流出,一直往下滴,談畫仿佛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和燒焦的味道。
賀為謙又擡高拿着玻璃片的那只手,一朵朵血花在他的皮膚上綻放,談畫厲聲喝止,“夠了!”
她胃裏翻騰,影視劇看得多了,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刺激的場面,膽大如她一時也難以接受,這次她不是心髒不舒服,而是胃。
手放的位置在肚子往上,賀為謙會錯了意,像做錯了事的孩子,猛地扔掉玻璃片,把割了腕的那只手背到身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捂住眼睛別看。”
談畫忍住想吐的沖動,又往後退了一步,她還是犯惡心,不是因為別的,為他的惺惺作态。
賀為謙是覺得她會心軟會不忍從而退讓?用這種方式道德綁架,也可以說是威脅,談畫偏不讓他如願,她說讓他去死,不是氣話,是認真的。
原主因為他丢了性命,她也好幾次住院,要不是有系統護着,早就嗝屁了,賀為謙不徹底消失,不足以洩她心頭之恨。
殘忍嗎?也許吧,談畫看到他這副模樣,沒有絲毫心疼,還有點想笑。
天空飄起小雨,洗滌萬物,她的眼和心一同明亮起來,談畫惡劣地笑,“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今天你就算是死在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她扣緊外套上樓,沒有多看賀為謙一眼,他看着很弱,畢竟是個男人,狀态又不正常,和他硬碰硬,吃虧的只會是她。
賀為謙果真沒有追上來,電梯壁映照着她慘白的嘴唇和臉,活像一個女鬼,她回到家,往下看賀為謙還在原地站着,旁邊的地上蓄積了一小灘深色的液體,格外灼目。
雨越下越大,血跡就像水中的一彎圓月,往四周暈染開,賀為謙似有所感,仰頭望過來,談畫“嘩”地拉上窗簾,隔絕外界的一切。
她以為她真能做到心硬如鐵,不去管賀為謙的死活,僵硬的四肢緩和過來,五分鐘以後,談畫給保镖打了個電話,把賀為謙送去醫院,別死她家樓下。
算了算這去醫院的路程,時間夠了,這麽大個人,流點血死不了。
談畫不想上社會新聞,得虧位置相對較偏,沒幾戶人家入住,她不想和賀為謙的名字同時出現在新聞版面上。
心髒跳得劇烈,談畫癱在沙發上,聽着外邊的雨聲,動蕩的心逐漸變得平靜,這種渣男幡然悔悟的戲碼,賀為謙改換病嬌劇本,讓她感到匪夷所思。
“哔——宿主。”
系統突然跳出,談畫從沙發上彈起來,“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心髒病?你想吓死我?”
“宿主息怒……我不是有意的。”
系統讪讪地賠罪,這三個問題他一個都不好回,心虛地道,他不是玩失蹤,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說吧,你這陣子幹什麽去了,遇到了什麽麻煩?又或者是,得罪了什麽人?”
“我來這第一天你就跑了,只給我留下幾句話,你不怕仇家多我一個?”
“宿主,這個說來話長,你就別問了,你不會死的,可以放一百個心,一定會長命百歲。”
說到後面它越來越委屈,連個吐苦水的人都沒有,帶上了一絲讨好的意味。
“給我畫餅呢是吧?醫生都說了,我的心髒病還是要動刀子,藥就沒斷過,我憑什麽相信你?”
談畫特地說得義憤填膺,藏住最真實的情緒,果然系統一被激就藏不住事,倒豆子一般倒了個幹淨,“宿主去醫院做過檢查了吧?室缺在慢慢愈合,等它完全長好,就不用做手術了。”
“哦?那什麽時候能長好?”
“這種非自然現象急不得,宿主就不怕被當成妖怪抓走嗎?這本身就違背了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連我也不能直接幹預,但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說到做到。”
“那我就放心了。”
意識到被套話的系統跳腳,“宿主,你——”
“我什麽我,你玩忽職守還有理了?小心我舉報你。”
系統噤聲,它怕的另有其人,努努嘴不說話了,這夫妻倆沒一個好惹的。
“知道我做過檢查,看來你對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很清楚啊,”系統想這不廢話嗎?不然還怎麽布置任務?它這點權利還是有的,談畫話鋒一轉,回到正事上,“那你告訴我讓男主愛上我的任務,我完成了沒有?”
“……”
系統沉默了,談畫從這幾秒鐘的停頓中嗅出不對勁,“你什麽意思,不是說我可以查詢他對我的愛嗎?一旦達到100%我就可以留下來,你要反悔?”
在相處的這半年時間裏,談畫對賀為聿有了十足的信任,而不是這個臨陣脫逃的系統,她沒想過是賀為聿在騙她的感情,只可能是系統這出了問題。
“宿主确定要現在查?只有一次查詢機會,用完就沒有了噢。”
對于系統遮遮掩掩的态度,談畫不以為是別的原因,可能不到火候,系統是在為她考慮,留着時機成熟再用更劃算。
愛這種東西虛無缥缈的,談畫也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任務期限是多久?”
“兩三年、三四年?或者四五年也可以。”
“……這麽随便的嗎?行,你說了算。”
離截止日期還有很久,談畫不信摘不下這朵高嶺之花,想了想又感覺不太對,“既然不是來通知我任務進度,你還來幹什麽?”
“察覺到這個世界有點異常,我來看看,而且我也該回來了。”
系統信口胡绉,要說異常,在一開始就已經亂了套,往哪個方向發展不是它能控制得了的。
“确實。”談畫表示深深地贊同,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是皮開肉綻的畫面,賀為謙細皮嫩肉的,保镖告訴她說要縫針,留疤是少不了了。
“剛才你都看到了吧,賀為謙到底是男二還是反派?你怎麽不提醒我他這麽偏激,而且我又沒做什麽,他為什麽會突然對我戀戀不忘?”
“就算我有點魅力,也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吧?”
賀為謙那麽自我的人,應該不顧她的意願,把她綁回去做他的金絲雀,開展一段狗血三角戀,這才比較符合一般的設定和走向,也是她作為女主該拿的劇本,而不是讓她看賀為謙自殘,企圖挑起她的愧疚,走迂回路線來讓她回心轉意。
否則等談畫想起他這麽個人,他都死透了。
“呵呵。”
系統尴尬地陪笑,不敢說他才是你的男主,而且人家現在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發瘋也是情理之中。
“難道是劇情逼他這麽做的?”
不用系統找補,談畫自圓其說,她這套邏輯很合理,穿來以後她不用維持人設,也不用走劇情,自然會有偏離的地方,比如原主面對賀為謙的挽留,可能會心軟。
談畫不配合,賀為謙的戲很難演,他作為書裏的人物,受到的限制更多,該怎樣就怎樣,只是被刺激得過了頭,出現了割腕的詭異局面。
系統聽着她的腦補,狠狠地松了口氣,“你說得對。”
“所以,要你何用?”劇情都要靠她自己猜,“你昨天就回來了,那你為什麽不說話?”
“我害怕。”
“作為一個機器人,你也會怕?”
“機器人怎麽了?我這麽智能又聰明,擁有人類的情感,很奇怪嗎?”
本領不大,脾氣見長,談畫不跟他一般見識,“你怕什麽?”
“男……主在你旁邊,我不方便說話,容易暴露。”系統不大習慣稱呼賀為聿為男主,就怕嘴比腦子快,多說多錯,談畫也不是好糊弄的。
談畫還是覺得奇怪,賀為聿那麽聰明,謹慎點是應該的,“那你之後會一直在我身邊?”
“會,宿主你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可以找我。”
“那我可能不會找你了。”
“為什麽?”
“我沒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又或是說,除了僅限一次的查詢功能,以系統的表現,簡直一無是處,金手指也沒有。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系統對談畫存有愧疚,但又聽不得別人說它沒用,憤憤地道:“宿主與其陰陽我,不如先解決自己的麻煩吧。”
“?”
她能有什麽麻煩,系統話音剛落,電話打了進來,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接起以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隔着時空距離,對方的唾沫星子快要噴到她臉上來了,憤怒到失了原來的音色,以至于好一會談畫才聽出對面是章千凝。
“談畫,你個狐貍精掃把星,我家為謙碰到你沒有過一件順心的事,你想害死他是不是?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想騙他尋短見,好讓賀為聿繼承家産?我告訴你,你做夢,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別想得逞。”
“你怎麽那麽賤,勾着這個又勾着那個……”
越聽越不堪入耳,自诩貴婦的章千凝,搜羅了所有肮髒的字眼來罵她,談畫剛想反擊,那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是賀為謙奪過了她的手機。
“誰讓你來的?”
“怎麽,你都為一個女人自殺了,我不該來?”
“我沒有,你該回去了。”
“你還要包庇她?你以為你說不小心劃的,這種屁話我會信?為了一個女人,你糊塗啊!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章千凝對這個兒子還是有幾分在乎的,她氣到聲音都在發抖,談畫聽見賀為謙讓秘書送章千凝走,醫生護士也因為她大鬧而不滿,一度很混亂,聽的沒意思,直接挂斷了電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談畫沒告賀為謙騷擾,反倒賴上她了,也不想想他将近一米九的個子,談畫有本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割腕嗎?
賀為謙的瘋病大概遺傳自他親媽,蓋章認證過的,聽賀為謙的語氣好像對他身邊有人給章千凝通風報信這一點很生氣。
沒空去管這母子倆撕逼,因為也有人給鄒嘉逸遞消息,談畫得應付表哥,她不知道的是,賀為謙受傷住院的消息被人傳到了網上,是兩家的人發現并壓了下來。
保镖就算不說,也瞞不住鄒嘉逸,他擔心她的安危,可這次談畫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方面她能感覺到賀為謙無意對她做什麽,再說就算真的有危險,她再退一步就是安全區域,樓下的門能把賀為謙阻擋在外。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你們,會好好惜命的。”
安撫好鄒嘉逸,他也知道是他大驚小怪了,所謂長兄如父,他總是會想承擔更多不屬于他的責任。
兄妹之間達成了默契,不會用這等小事去打擾爺爺,讓他老人家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賀家雞飛狗跳都是後話,保镖把賀為謙送到醫院,沒多久就走了,賀為謙這麽配合,以為談畫在關心他。
但保镖秉持着公事公辦的态度,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讓賀為謙的心冷卻下來,臉色更加難看。
賀為聿趕回家時談畫在居家處理工作,招新告一段落,工作室開業的時間定在下個月9號,和“雲想”辦秀的時間相差無幾,還有許多事沒做完,她端坐在電腦前,手邊放着一杯溫水,聚精會神地打字。
他懸了一路的心歸位,下了手術臺才看到消息,已經是五個小時以後,手機有幾十個未接電話,章千凝當然不會放過他。
話很難聽,章千凝不愛他,卻也不會苛責,只是忽視罷了,對母親的咆哮和遷怒,賀為聿沒有任何感覺,而是在她提到談畫時沉聲打斷,
“管好你兒子,要是談畫有事,我一定讓賀為謙陪葬。”
“賀為聿,那是你哥,你瘋了?”
哥哥,連同父母一起,這些字眼對賀為聿都太陌生了,對他們一家三口,他就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賀為聿不在乎。
“怎麽這個點就回來了?”
談畫沒有起身去迎接,她坐在椅子上,飛快地把系統說的話過了一遍,賀為聿沒摘口罩,滑到了下巴處,風塵仆仆的樣子。
那些未接電話裏,沒有一個來自于談畫,她也沒給他發消息,縱然從保镖口中聽了全程,知道賀為謙傷不到她,聽描述就足以讓他心驚肉跳。
“感覺還好嗎?”
原本溫熱的手很涼,虛虛捧住她的臉,又往下放到她胸口上,談畫很難不懷疑他在占她便宜,他小心翼翼的動作,那些疑問突然就散去大半。
愛是能從眼睛裏看到的,談畫無比确信,橫豎不過就是個數值而已,本身很難衡量,也可能需要劇情的刺激,使感情達到峰值…談畫真是讨厭死系統了,害她只能靠有限的想象力猜猜猜。
沒有來由的,她有這份自信,賀為聿應該不會讓她輸……吧?
“還好,”談畫垂下眼睫,估摸着他都知道了,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我跟賀為謙說,他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回頭,你會不覺得我很惡毒?”
“不會,你有你的道理。”賀為聿覺得他死不足惜,可談畫沒有前世記憶,“為什麽會這麽恨他?”
恨到讓他去死的程度?
是她想起來了,還是賀為謙告訴她的……賀為聿希望她永不記起,倒寧願是她因愛生恨。
“自然是因為以前發生的事,遲來的深情有什麽用,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能挽回,我永遠不會往回看,賀為謙也不配。”
顧慮很快被打消,賀為聿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談畫望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賀為聿,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