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難道她還要為了躲避賀為謙, 放着這麽好的店面不要,退而求其次?那樣才真是蠢到家了。

“遲早是,遲早是我一個人的。”

賀為謙說這話的時候發了狠, 狼一樣的眼睛盯着她, 說的自然不止賀氏集團, 談畫真是被這個戀愛腦搞怕了,她想說的是賀氏沒到他手上,話別說太滿, 他好像認錯了重點。

“你還挺自信的。”談畫懶得跟他争, 眉心狠跳,無語至極。

“你中午在餐廳裏的時候是在找我嗎?不然你為什麽一直往樓上看?”

賀為謙微微彎腰, 和她平視,談畫的眉毛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從劉海後邊露出來,她就說怎麽感覺被人盯上了,原來不是錯覺, 賀為謙發現她在,卻裝作沒看見。

給她拉進衛生間, 大概也是蓄謀已久, 等她落單了才跟上來的, 談畫身邊有人保護,也不能做到萬無一失,她不是犯人,不喜歡被嚴加看管。

“少自戀,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談畫這麽說, 就是引導他問下去,賀為謙不會放過聊天的機會, “在想什麽?”

平緩的眼波下,仿佛蘊含了無限柔情,談畫有一縷不聽話的頭發,賀為謙想上手,糾結了一番忍住了,談畫覺得他不對,又說不清是哪裏不對。

“在想我做了什麽讓你回心轉意,又有什麽值得你死心塌地,過去二十年間你都看不見我,有朝一日突然想起來了,表現出對我情深不悔的樣子,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這人呢,比起不勞而獲,更相信凡事都有代價,你想要什麽?”

談畫冷靜地分析,更是一種試探,她不躲不避,既然不敢去問賀為聿,能從賀為謙身上下手也不錯。

沒錯過賀為謙眼底的痛色,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辨不清分不明,也許是被她的防備傷到,他幾番吞吐呼吸,然後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現在想要的只有你,無關其他。”

“我是真的後悔了,你說得沒錯,在你和他在一起以後,我才意識到你的好,從前是我有持無恐,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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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賤啊。”談畫打斷了他的剖白,沒什麽新意,沒有聽下去的必要。

“是,我是賤,只要……”

未盡的話已經說了許多遍,談畫是傻子也該從賀為謙眼裏看懂,她裝作看不見,表情譏諷,語氣輕嘲,“不是說想要的只要我嗎?你從賀氏離職,我會考慮一下。”

“不可能,”賀為謙拒絕得太快,看她的臉色,盡量讓語調顯得不那麽生硬,“除了這一條,我都可以答應你。”

“我要是離開賀氏,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我拿什麽去跟他争?到時候我還有說話的權利嗎?你外公和表哥不會容我,你身邊更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留在賀氏,至少你想回頭的時候,我一直都在,也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你比我想的要清醒,”談畫也就是過過嘴瘾,她不覺得賀為謙會昏頭到這種程度,“不過你可別扯上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為了自己的利益考慮,這沒什麽說不出口的,別拿我當擋箭牌,裝出舍己為人的樣子。”

“你是想我主動退出給賀為聿鋪路?”談畫僵了一下,賀為謙以為他說中了,笑得薄涼,眼角隐約見淚花,“你就這麽愛他?可惜你太天真了。”

“賀為聿從來不過問公司的事,就算把公司送到他手上,你覺得他能做好?”

“你看不起誰呢?”這麽說談畫可就不樂意了,“你在公司做得又有多出色?公關部門一整個為你服務,天天給你收拾爛攤子,你的佳績還真是有目共睹啊。”

談畫覺得莫名其妙,她壓根沒這麽想,賀為聿想不想接手另說,就算他真的想,以賀家老爺子對他的喜愛,要個小公司練手不是難事,再不濟鄒家也有産業,可以讓表哥帶他。

賀為謙覺得賀氏盡在掌握,這份自負讓談畫不知該說什麽好,股份沒有真正到手之前,凡事皆有變數。

“你不必這麽防着我,你身體不好,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賀為謙的視線從她的小腹轉移到腰後,談畫把手伸到了手提包內,裏面放着電擊棍和防狼噴霧,也就是辣椒水,這是給她防身用的,簡單但有效。

被賀為謙發現就發現了,她沒打算遮掩,手裏緊緊拿着小噴瓶,随時做好還擊的準備,“最好是這樣,你有話快說,大晚上的攔下我不會就是為了女廁所一日游吧,你還有這種癖好?”

許是談畫對賀為聿老母雞護雞崽一般的态度,又或許是她對他極重的防備心,在賀為聿面前卻天真如稚童,賀為謙的眼眶漸漸紅了,戾氣再也收斂不住,氣到極致,他忽地笑了出來。

就像氣球猛地炸裂,往往昭示着喜悅,賀為謙恰恰相反,他隐隐有些偏執的瘋狂,面對談畫已經在極力收斂。

一步步靠近,談畫退無可退,背後重新靠上了門,賀為謙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她的厭惡讓賀為謙有種自虐一般的快感,捧着她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寶,“我要是他,絕對舍不得在這個時候,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奔波。”

“肯定會把你帶回家,保護得好好的,不會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難道不是你知道他不在國內,特地來找我的?你怎麽有臉說這種話。”談畫把臉別過去,她要動手,也要找合适的機會,如果沒有一擊即中,惹怒了他,想再跑掉就難了。

就在她再也受不了,要把電擊棍拿出來的時候,賀為謙的手挪開了,又回到安全距離,沉沉地看她,“我都這麽說了,你還不死心?你還對他抱有期望?”

“談畫,你承認吧,我知道你其實根本沒有多愛賀為聿。”

賀為謙的神經一緊一松,時悲時喜,就像個陰晴不定的神經病,談畫想反駁,卻在對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時怔了一瞬。

“你怎麽知道,你是我的肚子裏的蛔蟲嗎?還是說你接受了我方才的提議,打算從賀氏離開,改行算命了?”

“當然是因為,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作為同類,我很清楚你的想法。”

賀為謙不是完全有把握,但也不是空穴來風,他的猜測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透過談畫,他仿佛又看見了前世的她,那種絕望卻又倔犟的神情。

在談畫努力最後一把、卻遭到他的為難後,她選擇放手,體面地退場,可是兩天後的深夜,談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別墅裏。

彼時賀為謙喝完酒回到家,天都快亮了,又是一夜沒睡,口渴想去廚房裏倒杯水,冰涼的刀尖抵上他的腰際。

“你想要什麽?”

沒人作聲,他将杯子放到一邊,慢慢舉起了手,正想着要如何确保自己全身而退,他有把握能開出令對方心動的條件時,談畫發聲了,“賀為謙。”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剎那,賀為謙快速做好了風險預估,氣定神閑地喝水,言語沒有貶低,卻處處是輕蔑,“過家家可不是這麽玩的,還是說你想玩警匪游戲?”

以她的小身板和那點力氣,賀為謙覺得她構不成威脅,刀開沒開刃都不一定,直到刀尖刺破了衣服,他才皺眉,“談畫。”

“你半夜來找我是為什麽?如果你想……我今晚有些累了,要不你明天再來?”充滿着戲谑。

“跟我在一起。”

“什麽?”

“我說讓你跟我在一起,有任何條件你随便提,只要你能點頭同意。”

“一下就好,一會就好。”這句她聲音太小,賀為謙沒聽到。

“你不打招呼進我家就為了說這個?”賀為謙覺得很好笑,“你說的在一起是哪種在一起?不會只是牽牽小手吧,成年人的世界裏可不簡簡單單是這樣,你……承受得住嗎?”

背後沉默了,如果不是刀尖依然停留在原來的位置,賀為謙都以為是他的幻覺,“這就受不了了?這是你求人的誠意?”

“不是挺清高嗎?主動來一個男人家裏,你就真沒想過會發生點什麽?”

“你不答應是吧?”

“我可以答應,你先脫,你脫了我就答應。”賀為謙不是動真格的,他就是想讓她下不來臺,聽見談畫說“我脫”的時候,他還沒制止,刀就紮進了皮肉裏。

“你媽是不是沒教過你,不要小看女人。”

“在使喚別人的時候,先看自己配不配。”

談畫對着他的腿猛踹一腳,賀為謙沒想過她真敢動手,膝蓋狠狠磕在地板上,平生第一次栽在一個女人手裏,刀還紮在他後腰,伸手一摸,滿手的黏膩,血腥味在空氣中升騰。

渾身哪哪都疼,賀為謙不記得手機扔哪了,掙紮着起身,摸黑把燈打開,給秘書去了消息,又自己打了120,感覺頭都昏了才被拉去醫院。

刀紮得不深,僅僅是外傷,沒紮破腎髒,也夠他喝一壺了。

談畫不是故意手下留情,身體每況愈下,揮出那一刀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要不是賀為謙太輕敵,她也不可能偷襲成功。

她就是氣不過,賀為謙輕慢自大,襯得她卑賤如蝼蟻,連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裏,到了窮途末路,談畫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要她向他低頭,很抱歉,她做不到。

賀為謙半身浴血,對她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就是沒想到這小妮子膽子這麽大,求愛不成使出這種手段,這是在玩哪怕他不愛她,也要讓他記住她的把戲?

以前也沒看出談畫是這麽幼稚的人。

他光着膀子坐在急診室裏,臉色蒼白如紙,身材精瘦,上半身是标準的倒三角,任由護士給他纏上紗布,冷汗滴到了地板上,眼底浮現出濃濃的興味。

無緣無故挨了一刀,賀為謙是該生氣的,以他的性格早就把人千刀萬剮,可他卻氣不起來,在章千凝來看他的時候,用別的理由遮掩了過去。

被要求在醫院裏住了一晚,這期間賀為謙在想是不是把人逼急了,又怕把談畫真的惹生氣,打算這次回去以後,一定要拿着證據上門找她負責。

等他回到家,發現廚房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地板光可鑒人,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是保潔做的,家裏的監控被切斷,房屋外的監控被抹去,賀為謙連談畫的影子都沒發現,要不是縫合的傷口痛感強烈,他會以為她沒來過。

有人幫她收尾,賀為謙哭笑不得,談畫就那麽不相信他,怕他會報警?考慮得如此周全,也真是為難她了。

賀為謙不需要确鑿的證據,也能“懲罰”她,用什麽方法比較好呢?談畫不是想和他在一起?那他就答應她好了,看在她這麽可憐的份上。

說他是受虐體質也不無道理,賀為謙挨了一刀才意識到對談畫的感情,也可能是因為覺得談畫一個名門千金這麽豁得出去,他屈尊降貴地同她談個戀愛又怎麽了?

沒等賀為謙上門要個說法,先傳來的,是談畫的死訊。

賀為謙的好心情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往後都是些混沌錯亂的記憶,一整面牆的紅酒被他砸了個稀碎,再就是想去見談畫最後一面,被鄒家人拒之門外。

鄒嘉逸打了他一頓,賀為謙沒還手,被踹斷幾根肋骨,後腰的傷口崩裂開,倒在雨幕中。

昏過去前他在想,談畫走的時候應該會很安詳,維持她一貫的漂亮,不像他此刻的狼狽。

回憶一晃而過,場景閃回眼前,談畫會笑會怒,每個表情都那麽生動鮮活,就比如現在,她眼中閃過狐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賀為謙很篤定,“像你我這樣的人,最愛的永遠都是自己,不會輕易愛上誰,我猜你對賀為聿也是這樣,你跟他在一起有你的目的,我說得對嗎?”

“剛剛不還說想要我,現在又說你最愛的是你自己,怎麽,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你糾纏我又是為了什麽呢?”

談畫垂眸,看來賀為謙是真的不知道任務的存在,還停留在猜測階段,這讓她放下心的同時,又冒出了新的疑惑,賀為謙的态度,倒像是知道了什麽。

“你少在這以己度人,我跟他在一起沒有任何目的,我就是喜歡他,我愛他,所以我想跟他共度餘生,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

“以前我沒想過我會愛上誰,可我對你的感情不一樣,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肯相信?”賀為謙抓頭發,露出手腕上凸起的疤痕,破壞了原本的美感,反倒顯得可怖,“我不信,你怎麽會愛他呢,你愛的應該是我!”

“我為什麽要愛你?”

談畫沒嘲笑他異想天開,誘導他坦露秘密。

“自然是因為……”賀為謙守口如瓶,有些事一旦大白于天下,他和談畫便再也回不去,順帶成全了她和賀為聿,這不是他想看到的,“因為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招惹了我,就該負責到底。”

“你不會愛他的,你在騙我,”賀為謙瘋魔了,偏要一條路走到黑,固持己見,“談畫,我很清楚,你根本不是你在賀為聿面前表現的那樣溫順乖巧,真實的你偏執孤僻,比起我來也不遑多讓。”

“這樣的你,怎麽會說變心就變心?”

“你說,萬一哪天賀為聿背叛了你,你也會想殺了他嗎?”

像曾經對他那樣,賀為謙語氣幽幽,手停留距離她的臉一寸的位置,手指微動,貪婪地撫過她的眉眼。

“也?殺了他?”談畫根本不懂賀為謙說的話,像她殺過人似的,若非不得已,她也不至于動那麽可怕的心思。

話不能說得太絕對,至少賀為謙前半部分沒說錯,談畫不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可看穿她的人是賀為謙,這一點讓她很不高興。

“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準,死過幾回也就看開了,是,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什麽好女人,但那又怎樣,我願意為了阿聿收斂脾性,讓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這樣不更能證明我對他愛得深沉嗎?”

“你要去揭發我?”

賀為謙以為不說能拿捏住談畫的死穴,跟她共享同一個秘密,彼此的距離稍稍拉近,能讓她消弭對他的敵意也說不定,令他失望的是,談畫小嘴一張,沒一句他想聽的。

一拳揮過來,帶起一陣風,談畫閉上眼,賀為謙對着門發洩怒氣,振得她耳朵發麻。

“你要生下來?”

“?”談畫猛地睜開眼,這跳脫程度她無話可說,

“我問過醫生,你的情況不适合生育,我知道先天性心髒病也分很多種,但是為了把風險降到最低,最好不要生。”

談畫懵懂的模樣讓賀為謙又氣又怒,不能拿她怎麽樣,“你不是很聰明?這時候犯蠢?賀為聿是醫生,他懂得比我多,要是真在乎你,會讓你去冒險?你外公和你哥沒意見?”

“真有那麽喜歡他?賀為聿到底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合着還是以為她懷孕了,莫須有的事,談畫想詐一詐他,“若我偏要生呢?”

“你……”賀為謙下了很大決心,屈辱地低下頭,“只要你願意回來,我會養你們娘倆,把他當作我親生的。”

賀為謙眼底一片死寂,看談畫緊攥着電擊棍不松手,苦笑道:“想殺了我嗎?只要你高興,我絕不反抗。”

再多挨幾刀都不是事,就怕談畫油鹽不進,把他的路堵得死死的。

“你還挺大方的……”

談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女廁所裏很陰冷,再待下去她都要感冒了,更何況賀為謙精神不正常,和他待得越久越危險。

“小姐,你在裏面嗎?”

門被敲響,談畫立即大聲回應,“我在,我就出來。”

賀為謙恍若未聞,沒有阻止的意思,談畫不甘心地拿出辣椒水一頓猛噴,不顧男人的哀嚎,摸上把手快速閃身出去,司機和保镖就在門口,一臉緊張兮兮,她要是再不出來,他們準備破門而入。

“走吧,我沒事。”

談畫脖子上的項鏈裝了定位,她在拿防身用具的時候摸索到手機,劃動屏幕,依照記憶打開通話記錄,最上面是司機的電話,剛接通就挂斷,這樣一來,司機會收到提示,然後盡快找過來。

她同賀為謙說那麽多,是在遮掩打電話的聲響,拖延時間等保镖來找她,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地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聊了半天,除了确認賀為謙是個戀愛腦之外,沒有更大的收獲。

車裏開了暖氣,談畫把溫度調高,感受到久違的暖意,賀為謙表現出對她很了解的樣子,說得八九不離十,她好奇的是他是怎麽知道的?

後面那些話,大概又打消了賀為謙對她的懷疑,起初興許是在詐她,談畫沒澄清,賀為謙以為她真的冒死都要生孩子,無端猜測不攻自破。

和賀為謙的對白沒多少營養,但也不是沒對談畫造成一點影響,賀為謙言之鑿鑿地說她不愛賀為聿,被她反駁了回去。

那麽她真的愛賀為聿,想和他白頭到老嗎?

哪怕從任務的束縛中掙脫,沒有所謂的孩子牽絆,談畫會不會想要繼續同他在一起?

系統雖然謊話連篇,也不是全無道理,賀為聿那麽愛她,為她掃清一切障礙,談畫知曉真相的那一刻,最關心的竟然還是她的任務進度,以及是不是做了無用功。

回想起來她是挺沒良心的,賀為聿無數次說愛她,談畫心安理得地接受,卻從未給過回應。

賀為謙說她最愛的是自己,也不盡然,她真正在乎的人很少,從前就只有一個爺爺,現在多了表哥,血緣關系在她看來是最牢靠的,談畫的心很小,能裝下的無非就那麽幾個人。

她把賀為聿放在什麽位置?直到在床上躺下,談畫仍在思考,也就是這時候,他的視頻通話打了過來。

談畫對着屏幕怔怔地看了許久,才按下接聽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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