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離得過分近了, 呼吸打在她臉上,遠超社交距離,近到她能看到賀為謙眼中沒來由的怒意, 就像一雙鐵手, 談畫動彈不得, 下巴快要被捏碎。

賀為謙稍一錯位,就看到了他留下來的指印,印在無暇的皮膚上, 很顯眼, 眸色暗了暗,怒火不降反增, 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些。

談畫一掙脫開就往車邊靠,賀為謙看不慣她避他如蛇蠍,一把扯回來,“這麽快又勾搭上別人了?”

“我還以為你不理賀為聿是因為你終于想清楚了,結果又有了新歡, 一個接一個,你還真是從不閑着, 把我們兩兄弟耍得團團轉, 談畫, 你好樣的。”

“那種小白臉有什麽好?弱不經風的,不如找我,包你滿意,嗯?”

說到最後完全變了味,暧昧又嘲諷, 唇快要擦過她的耳廓,賀為謙手臂上青筋凸起, 是隐忍到極致的表現。

腰痛到麻木,談畫不用想肯定青了,弱不經風的小白臉,他說的是衡希?她在女生中是個子高的那一類,放在男人堆裏骨架相對較小,長得也更清秀。

“你誤會了,那是我好朋友,她是女生,”談畫盡量不跟他對視,賀為謙狀态不對,她不敢惹怒他,“是不是真的你一查便知,我就算要撒謊,大可以找別的理由。”

按住她的手縮了回去,談畫暫且逃過一劫,賀為謙緊接着發問:“你跟賀為聿是怎麽回事?”

底下的人告訴他最近賀為聿和談畫很少一同出現,談畫也沒和他提起,賀為謙查到他們不睦,以為終于有了機會,卻看見她和別人走得近,希望被親手打碎,賀為謙失态也在情理之中。

談畫揉捏着酸痛的腰,從車玻璃的反光看到下巴處的紅印,煩躁得很,“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僅此而已。”

“什麽事?”

賀為謙警鈴大作,背猛地繃直,單手抓着方向盤,幾乎要從座椅上彈起來,談畫暗自搖頭,他這胡亂吃醋的樣子,和賀為聿越來越不像了。

都說相由心生,賀為謙的五官乍看沒有變化,和從前一般俊逸風流,他的品味很好,穿搭都花了心思,出門必是豪車,整個一鑽石王老五。

由于時刻緊繃着,猙獰的表情把他整個人氣質拉下一大截,談畫看他一驚一乍像個神經病,沒忍住刺道:“你确定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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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間的事,你确定要知道?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但事關她穿書的秘密,純粹是她和賀為聿的問題,談畫不會往外說,僅僅為了讓賀為謙知難而退。

他不說話了,捶了一把方向盤,知道談畫和賀為聿情比金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她沒想起前世就好,萬一想起來了……

她讨厭他的理由夠多,不差這一條,橫豎談畫都不待見他,賀為謙放空數秒,眸中毫無溫度,“你有沒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談畫更迷惑了,她有向賀為謙報備的必要嗎?唇瓣抿了抿,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很好。”

賀為謙正經地點頭,看不出任何異常,下一秒他逼近她,挑起了她的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像在街邊搭讪似的,神情和動作輕浮,點評起了她的穿着,“有沒有人說過,你今天很漂亮,很性感。”

談畫直視前方,地下停車場很大,足足有三層,數不清的停車位可以把人給繞暈,燈光慘淡,視線所及處空無一人,聞言她沒有更多的反應,默默地攏緊了外套。

被她欲蓋彌彰的動作逗笑,談畫穿的是修身款,遮了也無濟于事,身體的玲珑曲線令人想入非非,雖不滿別人觊觎,賀為謙不得不承認,她對男人的吸引力無處不在。

賀為謙俯身慢慢靠近,觀察着她的反應,眨眼頻率增高,胸脯起伏增大,身體貼上車門,直到退無可退,她忍無可忍地偏頭,“你夠了。”

深呼吸一口,滿是馨香,血液都在躁動,賀為謙懷疑她給他下了蠱,不然他怎麽會這麽容易把持不住。

賀為謙沒再往前,卻也沒有要後撤的意思,談畫不自覺地吞咽,“我心髒不好,你別刺激我。”

“是嗎?”

手在她胸前比劃,賀為謙沒有悔意,“是不是覺得很悶?心跳加快,喘不過氣?”

談畫不回答,平時她這麽說賀為謙都會立馬道歉,可這次他沒有,心道不妙。

“讓我猜一猜你在想什麽?你很生氣,很憤怒,因為這會我應該跟你說對不起、保證下次再也不會冒犯你,可我沒有這麽做,我說得對嗎?”

“你不會接受我的道歉,不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原諒我,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不如按自己的心意來……”

談畫從他手裏抽出頭發,因為用力扯下幾根,臉色不能更臭,不用想對他已是恨到了極點。

“你扪心自問,心髒真的不舒服嗎?手術都做過了,你騙誰呢?我在你心裏就這麽蠢,像一條哈巴狗一樣,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結果成全了你和賀為聿,這種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你休想騙我。”

從聽到“手術”開始,談畫臉上有了裂痕,她不會因為一兩句話就破功,賀為謙欣賞着她的慌亂,“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你親口告訴我的啊,你忘了嗎?”

談畫給他個“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她很确定沒對他透露過一星半點。

賀為謙手撐在副駕駛的座椅上,托着頭,好意提醒:“燈掉下來的時候你被吓到了,卻沒有多餘的動作。”

幾次把人惹進醫院,賀為謙也有了經驗,她有多金貴易碎他是知道的,吓一吓臉都白了,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能迅速調整過來,越想越覺得不對,派秘書去查,結果沒讓他失望。

觀察細致入微,是談畫大意了,賀為謙氣憤于她的隐瞞,沒有将重心放在別的方面,讓她松了口氣。

“我是做了手術,你很失望?哪怕是微創手術也需要一定的恢複時間,你不知道嗎?你怕我活得太長了?”

賀為謙一僵,試圖從她臉上找到別的痕跡,眉頭一挑,“你感覺怎麽樣?恢複得還好嗎?”

“不如何,暫時死不了。”

“給我看看。”

手就要朝她衣服裏伸,談畫被他的不要臉震驚到了,看什麽?看她的傷口有沒有愈合?賀為謙又不是醫生,他這麽做合适嗎?

把他的手拂開,談畫着重和他強調,“賀為謙,我已經結婚了,我的丈夫是你的弟弟,你這樣是要做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嗎?”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賀為謙眼神露骨,“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我的弟妹。”

“第三者又怎麽樣?我不介意,你聽到了嗎?我不介意跟他分享你,只是你得公平一點,不能太偏心了,不然,我也是會難過的啊。”

賀為謙語氣悵然,就像他已經成功介入了賀為聿和談畫,他也是被逼得沒法了,小三也行,只要能得到談畫,短時間的犧牲不算什麽。

再努力一點,争取上個位,好讓談畫完全屬于他,只要她給他這個機會,賀為謙有把握把她從賀為聿手裏搶走。

手覆上談畫的眼睛,賀為謙感慨,“你別這麽看我,我會忍不住,嗯?”

談畫用力掰開他的手,她想看看能說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的人,是有多不要臉,“你能不能別整天在那意、淫?!”

“賀為謙,我讨厭你。”

“我意、淫什麽了?到底誰是小三你不清楚?我只是想奪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這也有錯?”

“你說你恨我,那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不恨我?談畫,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談畫人都快要被他搖散架了,唾沫星子噴到臉上,賀為謙捋起袖子,把疤痕展示給她看,“是在你面前自殘,還是跪下來求你,又或者是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哪種有用,我立馬去做。”

“你不是覺得我身邊的人對你不夠尊重嗎?我已經跟卓鴻羽他們斷絕關系了,還把他們揍了一頓,我媽不喜歡你,我保證以後你會很少見到她,我現在只有你了,這麽說你會心軟嗎?你會不會肯回頭看我一眼?”

“你不會。”因為激動,賀為謙睫毛沾上濕潤,他驀地冷下臉,像在看一件冷冰冰的物品。

“既然你不會,那我為什麽要在意你恨不恨我,我有你的人就夠了,心在不在我這,又有什麽所謂呢?”

賀為謙自言自語,談畫已經能确定他精神不正常,努力減少存在感,賀為謙貌似冷靜下來了,啓動車子,猛打方向盤,腳踩油門,一下沖了出去。

被慣性往後一帶,感覺到來自身後的推力,這時候開車,賀為謙是真的不要命了,她好不容易能活下來,還不想死。

“你要帶我去哪?”

車開出停車場,所見的景色瞬間開闊起來,連帶着這個問題被吞沒在無邊夜色裏。

談畫如坐針氈,碰上賀為謙真是倒了血黴,她理智尚存,不敢影響他開車,這樣會死得更快。

車速越來越快,談畫也體會了一把飙車的感覺,在無人的道路上飛馳,靠近海岸,能看到在路燈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美好的表象之下潛藏了無數的危險。

她的焦躁連賀為謙都感受到了,他沒有想帶她一起尋死,速度稍稍降下來,“不是要回酒店?我送你回去,在我沒有後悔之前,你最好不要亂動。”

威脅很有效,談畫端正地坐着,目視前方,臉忽明忽暗,賀為謙知道他現在的精神狀态怎樣,談畫緊張不是沒道理。

在導航的引導下,十分鐘後車開到了酒店樓下,他繞了路,選擇了更遠的那條,可惜終有盡頭,彼此都一清二楚。

談畫不是聾子,聽到了導航的提示“已偏離路線”,好在還是看到了熟悉的高樓,她坐着沒動,車門是上鎖的狀态。

“你身邊的人該換了。”賀為謙“好心”提醒,視線下移,落到她的前胸,“我等你,不過談畫,你最好別給我下次機會。”

今天是顧忌到她沒有徹底好全,也可能有更複雜的原因,賀為謙沒有把事情做絕,将人直接帶走,再有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他的耐心就像被透支的信用卡,再也沒有多餘的儲備。

車門一開,談畫一刻都不想多待,涼風灌入,昏脹的頭腦讓她有些難受,腳步不停地往酒店走,拿出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司機跟了過來,談畫往後看看到了記得滾瓜爛熟的車牌號,問她有沒有發生什麽,談畫搪塞說坐朋友的車回來的,同時在想增派身邊的人手。

談畫早該這麽做,穆書語和她表哥都提過,她不喜歡被人跟着,自以為對賀為謙有足夠的把握,再不濟可以利用他的愧疚,篤定他不會做傷害她的事,但接二連三的意外表明是她太自負。

加上有系統的保證,它說賀為謙沒威脅,等談畫再問它,它又改了口,說它有上帝視角,但每個人物在各自的世界裏有血有肉,不是三兩句能概括,未來的走向它也不能确定。

這只是一方面,更深的原因系統沒說,它确保自己這邊不出錯、任務順利完成就行,至于後續因為別的原因造成ooc或者世界崩壞,不在它操心的範圍內。

談畫回到房間,高跟鞋被她甩到一邊,把外套脫下扔到沙發上,以最快的速度洗澡卸妝,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腳後跟有刺痛感,穿的鞋子磨腳,談畫随意地望了一眼,應當是破了皮,她沒上心,吹幹頭發就鑽進了柔軟的被子裏。

半夜談畫是被敲門聲吵醒的,說是半夜也不準确,剛過十二點,她總覺得已經睡了很久,拖着疲憊的身體晃悠到門口,不能随便給人開門這點她沒忘,“誰啊?”

“畫畫,是我。”

賀為聿站在門外,風塵仆仆,手裏提着個旅行包,剛下飛機。

“你怎麽來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搖頭,張了張嘴,積攢了一肚子的話,在見到一臉困頓的本尊後說不出來了,賀為聿能說什麽,說擔心再不主動一點,他就要沒老婆了嗎?

談畫自是不知道活動照片廣泛流傳,先是她和賀為謙一起看秀被拍下來發到網上,靠盛世美顏上了一波熱搜,又有賀為謙幫她提裙擺,清一色地誇贊他們關系有多好,就像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推動。

再是她和衡希以及老師的合照,能得談畫青眼的人沒幾個,賀為聿能看出他們對她是不同的,照片中姿态親密,談畫更是前所未有的開心,要知道她很久沒對他笑過了。

網友嗑起了衡希和談畫的cp,取了cp名不說,開通了超話,把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姐夫”抛諸腦後,無一不說他們般配,賀為聿酸得冒泡,當即訂了晚上的飛機票。

會場事故的新聞他沒錯過,比起其他賀為聿更擔心她的安危,即便已經從穆助理那得到了回答,“沒有受傷吧?燈好端端的怎麽會掉下來?”

談畫聳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你是為這個來的?我一點事都沒有。”

“那就好。”

她往回走,走得急忘了穿拖鞋,光腳踩在地毯上,賀為聿眼尖地發現腳後跟的血跡。

身體一騰空,談畫被抱到床邊,賀為聿面色凝重地半蹲下來,握住她的腳,用手一碰,談畫疼得一抖。

“穿了高跟鞋?”在得到肯定回複後,賀為聿又問:“鞋在哪?”

談畫指了指外邊,賀為聿去而複返,手裏拿着兩只黑色細跟高跟鞋,裏面有幹涸的血漬。

掀開被子,雪白的被套也沒能幸免。

“不疼嗎?”賀為聿沉着臉給前臺打電話,讓他們送藥上來。

“疼啊。”疼但沒想過這麽嚴重,很多鞋款式好看,舒适度并不高,磨腳也不是第一次了,談畫習以為常。

有人敲門,賀為聿去拿醫藥箱,回來的時候談畫的腳丫子一晃一晃的,滿臉的不以為意。

用酒精消毒的時候她就做不到雲淡風輕了,刺痛感更明顯,賀為聿不讓她動,“疼也得忍着。”

冷戰尚未結束就被甩臉色看,談畫不樂意了,在賀為聿問她知道疼怎麽不注意時,沒好氣地道:“我還能怎麽樣?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我要把鞋脫下來嗎?你覺得這樣合适?我丢不起那個人。”

談畫穿的裙子拖地,她根本看不到腳後跟,更不好把裙子撩起來,找不到借口離席,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這比你的身體還重要?”賀為聿放軟了語氣,“我的意思是鞋不合适可以換一雙,不要讓自己難受,比起好看,舒适度才是最應該考慮的,你疼,我也疼。”

賀為聿在求和,談畫不滿他好幾天不見,一見就噼裏啪啦一頓說教,委屈一次性爆發,“是,比我的身體都重要,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虛榮?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示弱,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這我早就告訴過你。”

“我有的選嗎?還是說要讓所有人知道我上不得臺面,枉費爺爺這麽多年的教導,就該一直待在孤兒院裏,這才是我該走的路?”

“我不想讓別人戳着爺爺的脊梁骨罵說他選中我是沒眼光,一件事我要麽就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我有錯嗎?”

被壓抑在最深處的情感毫無征兆地宣洩出來,談畫反複強調自己不在意,但這正暴露了她的在意,耀武揚威是做給別人看的,剝去層層僞裝,她還是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女孩。

在爺爺離世以後,談畫埋怨過自己不夠強大,被爺爺保護得太好,她就應該學着打理公司,才能更好地守護爺爺打下的江山。

“畫畫,你說什麽‘孤兒院’?”賀為聿嗓音艱澀,試着去握她的手,被她躲開,談畫這樣就像一頭炸毛的小刺猬,一碰滿手的刺。

“沒什麽。”

賀為聿沒有再問,而是默默環住了她,等她平靜下來後繼續上藥,誰都沒再說話。

那些過往,若非談畫主動提,誰也逼不了她。

賀為聿變得更小心翼翼了,談畫想說他不用這樣,她不需要可憐,能夠自我消化,又狠不下心低頭,怪別扭地說:“你說我每次受傷的時候你都會及時出現,多有緣分,我們這樣算不算天生一對?”

本意是為了緩和氣氛,說出來以後更凝滞了,談畫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差點忘了,是你篡改了我的任務。”

賀為謙跟她才是男主和女主。

賀為聿一僵,沒有立刻擡起頭來,做完手上的事以後,若無其事地道:“藥容易蹭掉,我給你纏了紗布。”

“畫畫,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沒有想趁人之危,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平安。”

“我知道,是我在故意接近你,畢竟你是我的攻略對象,我當然要學會利用每次機會。”

輕松堵得賀為聿說不出話,談畫發誓她沒有要故意陰陽,她說一句賀為聿答一句,多的一個字不透露,早知道就不自讨沒趣了,反倒給自己添堵。

從頭到尾,談畫只是想讓賀為聿主動吐露,奈何他就是不說,她連他為什麽突然跑過來都不知道。

她也沒力氣追問,困意再次席卷,談畫打了個哈欠,“我要睡了,空房間很多,你自便吧。”

這就是趕人的意思了,賀為聿也不奢望她會這麽快松口,很自覺地收拾好東西出去,腳步頓了頓,“你要是想……”

“有需要的話随時找我。”

談畫瞪大了眼睛,賀為聿随之意識到話裏的歧義,想解釋無從開口,他倒是想,可她肯不肯還是問題,苦笑着說:

“我不是那種意思,總之,要有什麽我能做的,及時給我打電話。”

“翻身動作幅度別太大,等會把紗布蹭掉了,傷口不容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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