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宋绻走得那個晚上,風吹得格外猛。
童薏在家門前抱他,把臉埋在他胸膛,遲遲不願意松開。他承諾兩天之內回來,童薏卻隐隐有些不安。直覺往往是無厘頭的。
宋绻吻了吻她的額頭,柔順着她的發絲,仿佛在安撫她的擔心。
“阿薏,等我回來好嗎?”
“好。”
也許他們此次的分別,都是被精心設計的轉折。
*
早上,童薏照例去畫店。宋绻已經事先和林俞年打好了招呼。可能是年底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畫店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僅剩下的兩個人開始聊起了天。從童薏和宋绻的初遇聊到現在,林俞年一直笑嘻嘻地吃瓜。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童薏又輕輕地開口,像是在問一個問題,又像是在說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林俞年愣住,喝了口水,“他啊。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了…總之宋绻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
傍晚太陽早早下山,天色黑沉。
在等他回來的這一天,她買了兩瓶啤酒。
真想和他痛飲一晚,來鍛煉鍛煉自己的酒量。好想看到他的車穩穩地停在自己腳邊,然後再給她一個踏實溫暖的擁抱。
回小區的那條小路上,童薏察覺到有人在跟着她。她不斷安慰自己,也許是宋绻給她的驚喜,因為他總喜歡默默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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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兩個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大步走到她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她有些慌了,強迫着自己不要擡頭。
“童小姐,請。”
兩人畢恭畢敬的話語令她感到尤為熟悉,她閉上眼睛不願接受這一切,又知道自己掙紮也是無事于補。即便宋绻回來,她也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接受命運,她跟着他們上了一輛黑車。
她被安排在車後座。旁邊還有一個在黑夜裏看不清虛實的男人,熟悉到他化成灰童薏都能認出來的那個人——
謝庭生。
“小薏,好久不見。”
童薏強忍惡心,把自己逼到車的最邊上,
“最好別見。”
謝庭生笑,雄厚有力量的手臂想要挽過她的肩,可她卻無比抗拒。這姑娘出去一趟,性子都變倔了,他想。
謝庭生嘆了口氣,捏着童薏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沒有使多大的力氣,
“童薏,你真以為我找不到你?”
她被迫對上他的那雙深邃看不到底的眸,屬于他的氣息徹底環繞在她周圍,将她吞噬。
“說話。”他明明沒動,卻步步緊逼。
“我當然知道你找得到!可你跟那位小姐的聯姻呢?你拒絕了?貿然來臨春這個地方,就為了讓我回去?謝庭生,你裝什麽深情!?”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謝庭生的眸色暗了幾分,收回了手又彎起嘴角,
“你擔心的是聯姻?那邊我自會處理。我說過,我總會給你個名分。”
童薏仿佛聽見了個驚天笑話,眼神也狠辣幾分,
“這種話,你五年前就說過,現在我已經不受用了,我已經聽膩了!”
他偏頭,又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小薏啊,在這個圈子裏,凡事都不能太急。我已經夠放縱你了,做我的人,就應該乖乖待在我的身邊。等我把一切都處理好,我們就生個孩子。”
“不可能!”幾乎是一字一停頓,她表明自己的決心,“謝庭生,你別想用孩子困住我。我不可能給你生孩子,我寧願去死!”
他輕笑一聲,“你現在只是沒有意識到,在這大千世界之中,只有當我的金絲雀,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他溫柔的伸出手摸着她的頭,不管她願不願意,一輛黑色商務車就這樣行駛在臨春的街道上,到達臨春的機場。
上了飛機,謝庭生握住童薏冰冷的手,在頭等艙內安穩地坐下。
她還是犯了止不住困的毛病。即使身邊的人這樣讓她厭惡。
童薏睡着了。就讓她做一個重逢的美夢,永遠別醒來。
*
睜開眼睛,童薏已經躺在一張無比熟悉的床上。她呼吸變得急促,低頭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睡衣,崩潰地掉下眼淚。
屋裏的陳設沒有變過,氣息也和從前一樣,從樓上向下望去,一片盛景——
瑩城-春園。
連手機也不在身旁,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最終自己還是沒有等到他。
衣櫃裏,暴露或者華麗裙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是謝庭生喜歡的一款香水的味道,價格不菲。梳妝臺上那些首飾、化妝品倒是大變樣。
推開門,樓下謝庭生正在優雅吃着早飯。
“洗漱,化妝,下來吃飯。睡衣是張媽幫你換的。”
她面色蒼白,淡淡地說了一句,
“臨春那邊我還有東西…”
“不要了。”
“還有你送我的一把吉他呢?”
“再送你一把。”
“我手機呢?手機總要…”
“我幫你收起來了。把妝化好,跟我去個地方。”
又是這樣,這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湧了上來。想到以前的自己,她忽而苦笑着。也許在她離開的這段時光裏,春園裏還有過別的女人。想想就諷刺。
無法支配自己的自由,對她來說算不算最好的報複?
謝庭生還真是,和從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她的臉頰上顯出了一道淺淺的淚痕。她突然很想宋绻。想那雙桃花眼,想他淺淺的梨渦,想他溫柔的笑,想和他說愛時的自由。
半個鐘頭,她化好了濃濃的妝,穿上了謝庭生為她準備的衣服,又變成她不認識的那個樣子。最後踩着高跟鞋走出春園時,回頭瞥一眼這繁華,心裏默默感嘆——
春園是個好地方啊。
*
她襲紅裙,化濃妝,挽上他的手臂,盈盈一笑才足夠能豔壓群芳。在什麽宴上,什麽樣的服飾最讓他挂的住面子,她最清楚。
可破天荒的,他帶她來看畫展。
“你為什麽不提前說是來看畫展?”
她橫着眼問謝庭生。
“別急。”
謝庭生總這樣不緊不慢,事不關己的态度,往往卻掌握全局,捉摸不透。
踏進這兒的第一步,謝庭生牽住童薏的手。
他第一感覺是童薏手涼的不像話,接着又問她冷不冷,見她冷漠地搖搖頭才放心。
“謝總!”一個身穿白西服的男人笑着拉攏謝庭生,看到童薏在場笑意便斂了幾分。
“這是…童小姐,好久不見。”
童薏微笑示意,她對他沒印象,以前謝庭生帶她見過的人不說上萬也有上千,她哪能挨個記住。
童意忽然覺得很不對勁。以她的視角看,這裏幾乎是沒人在看畫的。倒像是..…來交易買賣的商人。她斜眼看向身邊的人——謝庭生微眯着眼,修長的手指不斷摩挲着表盤,攜起童薏的手向內場走去。
內場熙熙攘攘已經坐滿了人,童薏這才發現,這是場拍賣會。兩人徑直走向前排,左右兩側都沒有人。
"什麽東西對謝總這麽重要,值得你買了一排座,特地來看。”童薏挑着眉看他。謝庭生淡淡地笑,沒有說話。
燈光忽然暗下來,所有人都安靜地注視臺上,被紅布蓋着的長方形的物體。然而童薏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她也不想知道謝庭生要做什麽。
"那麽今天我們要為大家揭開的第一件物品——”
随着紅布被掀開,全場燈光聚集在那幅畫上,畫作的線條流暢,顏色呈暖色調,飽和度高,給人以明豔張揚的感覺。
很多人默默贊嘆,讨論着是誰的作品。
"但是很可惜,我們收到這幅畫時,并不知道作者是誰。"
謝庭生的目光由畫轉移到童薏臉上。她面色蒼白,眼底無光。
這幅畫,是她的作品。
在春園,20歲時心氣高,創作的風格要麽是熱烈大膽的,要麽是陰郁暗沉的。她一直很懷念那時的自己,但感覺模仿不來。
一個月前,為了生活,她把這畫賣給了宋绻。為什麽這幅畫會在這裏?謝庭生又為什麽專門帶她來看?她不敢繼續想。宋绻絕不是她想的那樣。等她回過神時,畫已經擡價到四十五萬。
童薏從未想過,自己的畫可以值錢到這種程度。她認為這幅畫已經失去了它的價值。
"想什麽呢”謝庭生側過身子,他知道童薏不會回答了,擡手叫來了吳終。
這是他的心腹,童薏跟他打過幾次照面。
吳終彎腰低下頭,謝庭生貼近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四十五萬,一次——"
"四十五萬,兩次——"
"六十六萬。"
全場都安靜了,目光紛紛向謝庭生投來。
"六十六萬一次—一"
"六十六萬兩次——"
"六十六萬三次——"
"成交!恭喜謝先生拍下這幅畫……"
真是瘋子。
出了這個所謂的"畫展",謝庭生帶她回了春園。童薏渾身發冷,倒吸了口涼氣,遲遲不肯走進去。謝庭生頓下腳步,微微偏過頭,
"怎麽了"
瑩城是沒有冬天的。風吹得雖然溫柔,也陣陣刺骨。謝庭生卻被這陣風擾得心煩。童薏一直沒有回答,直到吳終走到他們身邊,微微鞠躬示意:"謝總,童小姐。這幾幅畫怎麽處置”
謝庭生淡淡地瞥了一眼,“挂小薏的房間裏吧。”童薏哂笑了一下,看他的恨意又多了幾分,
"謝庭生,一直找人監視我,很好玩吧?"
他眉頭微皺,"我只是把畫買下來了。"
"那宋绻呢..."
"他啊,”他輕蔑地笑笑,“他只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一條狗。怎麽,你很在意他"
童薏眼眶霎時紅了,大口大口喘着氣,心痛如刀絞般看着謝庭生。她該怎麽回答想起在臨春的日子,從遇見宋绻到喜歡上他,她的一顆真心在宋绻面前裸露不堪,可他竟然聯合謝庭生在騙她。
真可笑。童薏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世界變得逐漸模糊不清,快要癱在地上。
"小薏!……"謝庭生立馬橫抱起她進了春園。把她放到床上後,叫吳終找了個醫生。醫生說童薏只是早上沒有吃飯,犯了低血糖,再加上情緒波動過大,其他沒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