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與屈服

意外與屈服

宋绻将她帶到了他自己在瑩城租的一間小屋。屋子不大,簡約的風格。

童薏先洗了個澡。在剛才的意外中,童薏磕傷了幾處,疼得她直皺眉。衛生間裏洗浴用品齊全,換洗的衣服宋绻也有準備,但都是他的衣服。

童薏洗了很久,在小小的衛生間,一遍又一遍清洗着,熱水淋在頭頂,像是受傷的野獸舔舐自己的傷口。

宋绻問了她很多次,要不要去醫院檢查,她都堅持說不需要。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她回避了宋绻的目光,蒼白地問道:“之前找我,有什麽話要說”

宋绻一怔,半開着口,又搖搖頭,"沒有,只是我想跟你說話。"

童薏聽後走回了房間,蜷縮在被子裏,惹人心疼。

其實不然,他有很多事情想同她說,但不是現在。

*

暮色漸晚,謝庭生被謝老爺子叫去說話,沒能帶走童薏。他忍着怒意從謝家大宅走出,吳終低頭陳述剛才發生的事。

"滾!"這是他幾年以來為數不多的,如此憤怒的時候。吳終不敢再說話,請示他下一步該做什麽。

謝庭生點了根煙,白霧團團呼出,彌散在空中,與黑夜混在一起。

沒過一會兒,那個男人捂着臉,顫顫畏畏地跪在謝庭生身旁,求他饒了自己。

"我讓你做什麽"

男人的膝蓋朝前移了移,“我沒幹嘛啊……我是按您的吩咐,只是吓了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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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吓就是動手?"謝庭生的皮鞋踩在男人的手上,發狠地踩。

男人痛得慘叫,小臂瘋狂地發抖。

“我不敢了...謝總...我…….."

"你說我怎麽饒你的命呢,是砍了你的腿,還是剁了你的手"

男人被吓得哭了出來,大喊大叫吵得謝庭生心煩。

“吳終,弄走吧。"

世界又安靜了。

吳終不大明白——人是謝庭生找的,事情,也是他應允的。明知這人是什麽樣的獸性,謝庭生還這樣做,現如今又對他生氣。

謝老爺子把他叫過去,是商讨聯姻的事。

陳雯是陳家獨女,今年二十過八。且不說她是否願意嫁到謝家,謝庭生也不想娶她。

可陳家現在風頭正盛。就是為了謝氏着想,他也不能貿然取消。婚期定在一月,近期就要準備,這也是他氣憤的原因之一。

以他的權力,分分鐘可以找到童薏,将她帶回來。

可他卻不知道怎麽面對她。他第二次認為自己有愧,像當年以私生子的身份偷偷窺探她那樣。

他真恨,自己要是普通人就好了。

*

瑩城是個會吃人的城市。

一月初,微風不躁,帶着些冷意。

童薏回到宋绻身邊的第三個早上,他出門給她買早餐。

電話鈴聲鬧人地響着,童薏睡意全無,接起了電話。這是宋绻留給她的,旁邊還放着零錢。“您好,請問您是宋绻先生的家屬麽?”

“是,怎麽了?”

“他有先天性心髒病,剛才突發昏迷,被人送到醫院,現在情況很緊急,您能來一趟嗎?在瑩城第一醫院……”

童薏的腦子瞬間宕機了,認識他這麽久以來,自己竟然從來不知道他有心髒病。她迅速穿上宋绻的衣服,帶上零錢打車,着急地一遍遍催司機師傅再快點。

到達醫院,她直奔電梯到四樓,跟醫生反複确認宋绻的安危。

“小姐,您先別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他最近應該是停藥了,近期也沒有做檢查。可能是需要做手術。”

童薏點頭,“好,好…”

她的心異常的慌亂。回想起在臨春,他茶幾上放着幾個形狀各異的藥瓶時,她都沒有仔細看看是什麽藥。

童薏随護士來到一間病房,有三個病床,宋绻在最裏面那個靜靜躺着,外側還有個男人穿着病服同妻子講話。

童薏走到他的床邊,握住他的手,溫熱觸感。她看見他起伏的胸膛,輕緩的呼吸,睫毛濃密而長,薄唇發白地幹。

童薏感到迷茫地閉上眼。她就像在一座孤島,有人想占領,有人想與她共同守護,卻忙忙碌碌不知所措。

她只有她自己。

在浮浮沉沉的夢中,有一只手柔順着她的發絲。她睜眼,輕輕擡頭,如水的桃花眼眸撞過她心間。

鼻子有些發酸。想要埋怨他的所有話都煙消雲散。

宋绻扶着她的臉,“我沒事,真的。”

“騙子。”童薏聲音染上點哭腔,“你究竟還瞞我多少事?”

他扯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總有一天,我都會告訴你。”

“謝總,查到了。童小姐正在第一醫院。”

“醫院?”謝庭生皺眉,指尖不斷敲點着表盤,

“走吧,去把她接回來。”

午後的陽光毫不吝啬地穿透窗戶,照射在病房的小桌上,宋绻和童薏閑聊了很多,像對普通的情侶那樣。

“我想回臨春。”

“把病先治好,再回去。”童薏玩着他的短發,同她一樣的洗發水清香淡淡散開。

“這病治不好,我都治了好幾年了。”

“這麽多年都沒事,認真治,以後也會沒事。”

宋绻輕輕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困意襲來。

童薏給他蓋被,安頓好後走出了病房,下樓墊醫藥費,又買了點吃的。上到四樓,謝庭生迎面走來,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倒是都沒見你這個樣子對我。”

童薏冷笑,他這話就像個樂子,仿佛前幾天把她交出去的人不是他一樣。

“既然你能幹出來那樣的事,你就應該知道,我死都不會再跟你回去了。”童薏斬釘截鐵道。沒等謝庭生回話,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臨床的看護急忙對童薏說:“姑娘你快去看看...那小夥子好像...”

童薏立馬跑回去,見宋绻掙紮痛苦地喘着氣,她慌亂地按上一旁的急救按鈕。醫生和護士來得很快,宋绻在她的目光下被推進了急救室。

她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在醫院急救門外的心情。

謝庭生呆望着她為宋绻着急的樣子,苦澀蔓延在鼻腔。他忍耐地拽着童薏走出醫院,一直到車前才放手。童意掙紮得手臂被掐出紅印,疼得皺眉。

“你就這麽在意他?”謝庭生眼中泛着猩紅,“你不怕他會死麽?”

童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氣息變得淩亂,又苦澀地點了點頭。

她明白,眼前這個人,他什麽都做得出來,視人命如草芥,視金錢如糞土。

這種人是最可悲的,你甚至找不到他們的軟處。

“怕,”童薏輕輕地開口,“你怎麽才能放過他?”

謝庭生眯起眼,“你覺得可能嗎?”

一月的風太過凜冽,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全身。

童薏深吸了口氣,突然跪在謝庭生面前,淚水自眼眶流落,頭發蓬松散落在肩。

“這麽多年,我從沒認真求你什麽。現在我求求你,用我來換他的命。你救他,我不會再走了。”

謝庭生眼中蒙着團說不清的情緒。

他不明白,為什麽她能為那個人做到這種程度。

“起來。”

“你答應,我就起來。”

風吹過揚起了一陣沙,迷住了他的眼。

“好,我答應。”他彎腰,伸手扶着她的胳膊。

在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徹徹底底地磨沒了她眼底那股倔強,磨平了她所有棱角。

她的自尊,她想要的、向往的所有,都被他狠狠地踩在腳下,與塵土融為一體。

瑩城下了好大一場雨。

瑩城的冬天只會下雨,很少下雪。

每逢有雨,就像北方回春那般冷,從骨子裏透出來的。

她說她常常不屈于命運。

因為她有個慈愛的父親,優渥的家境,良好的教育,她明白女性的力量。

所以她知道,自己絕不只是現在的處境,總能絕處逢生。

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有了牽挂,有了軟肋才變得不夠勇敢。

人最軟弱的地方,是舍不得。

童薏被帶回了尚城,自願當一只籠中之鳥。

宋绻在醫院的情況,她一概不知。

最終在她的懇求下,謝庭生同意讓她去見宋绻最後一面。因為婚期臨近,他不得不把童薏移至北京,解決好這一切再來面對她。

童薏沒有過多詢問。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女,對他身邊的女人過多留意,嗤之以鼻。

她只知道,那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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