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回臨春
再回臨春
雨夜。
兩人坐在桌前吃飯。謝庭生草草了事,說有事先走,把童薏托付給了吳終。
十一點多的機票,瑩城直達北京。
半小時後,童薏先去了趟醫院。
夜已深,瑩城高樓的燈光依舊耀眼。她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就顯得尤為刺耳。
推開門,宋绻還在打着點滴,液袋裏有将近一半都沒打完。
她不知道中間幾天他醒過沒有,只得輕輕吻了他的臉頰,眼底流連着深深的情愫。
臨走前,她瞥見了一份用皮紙包着的文件,童薏見過它,幾天前它就在病房的桌上。
似乎不是,她緩緩拿起才想到——在謝庭生的桌上,是一模一樣的文件,上面的紅色便簽使她印象很深。
童薏抱着強烈的好奇心打開了文件,靠着窗外的微光來仔細讀着上面的文字。
十年前,瑩城。
“小薏,今天你宋伯伯帶着哥哥來家裏,快起來收拾收拾。”
童薏揉了揉朦胧的雙眼,随意回應道,“什麽宋伯伯張伯伯李伯伯的..……天天有這麽多人來……”
童父又催促了一句,她才懶懶地換衣洗漱。
那年童薏十五歲。她明媚得不像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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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中午,門外傳來再正常不過的客套話,她跑到父親旁邊,親切地道了一句:“伯伯好。”
宋伯伯身後站了一個男孩,溫潤的桃花眼卻帶着點傲驕的性子,定定地望向眼前的人。
“哥哥好。”
“你好。"
原來,我們早已相見。
宋绻的父親是童薏父親的部下。當年倉庫失火,兩人都死于其中。然而那絕不是意外,童家的聲譽一直揚名在外,卻因一次失火跌落神壇,謝氏取而代之。
商行無交情。
有不少人都把疑點扔給謝家,可那時謝庭生并未出現,是他的父親在執權。人人皆知他做事優柔寡斷,不成氣候,才有了後來的謝老爺子弑子,扶孫子上位。
實則不然,人們都忽略了當時的陳氏。
謝老爺子一直想除掉童家來扶助了孫子,實現自己的宏圖大業,恰好陳家順水推舟幫了他一把。這也是他後來為什麽堅持要謝庭生與陳馨結婚的原因。
所以大火是謝家操縱的,使童薏一落幹丈的,也皆與謝庭生有關。
看到這,童薏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宋绻時他稚嫩的笑,想起父親在一旁看她畫畫不停地稱贊,想起跟同學走在林蔭下斑駁的樹影……
一朝一夕,都被謝家毀了。
她又苦又恨,眼中噙着淚。
“阿薏……”一個沙啞的聲音叫着她,她猛得回頭看向宋绻——他醒了,頭發蓬松淩亂,在微弱的燈光下眼睛裏有層朦胧的光。
宋绻知道她已看到了文件,臉上挂着一抹笑。“我跟你一樣,想報仇,我跟你一樣恨他們。”童薏吸了下鼻子,點點頭。
“回臨春,好嗎?我們一起。”他又一次真誠地問她。
殺父之仇,她決不能容忍。但童薏明白己根本殺不掉謝庭生,更別提謝老爺子。那麽多人都曾想殺他們,多年以來誰成功了?
她能做的只有恨。寧願逃走,也決不留在仇人身邊。
“好。”
宋绻瞥了眼上方的液袋,毫不留情地拔出了針管,握上了童薏的手飛奔出醫院。
雨聲戛然而止,像是在為這次旅程做好了鋪墊。
瑩城的晚風帶着微醺的意味,有些嗆人。
他的車就停在樓下,童薏被迷迷糊糊地安置在副駕駛。
“可你病還沒治好…”
宋绻随意在車的後備箱找了件外套披上,
“好多了,不用擔心。”
又不知他在哪個隐秘的地方找到了手機,很快就開機了。“喂,林俞年..……”
是他那個在畫店的朋友,童薏垂眸,沒再聽下去。車緩緩開動,駛上去往北國的路。
吳終在醫院門口靜靜看着,嘆了口氣。
“童小姐,走了就別再回來。”
自由的鳥,想飛就讓它飛走吧。
溫度驟然下降,地面上覆蓋一層厚厚的雪。
瑩城也下過,但落到地上瞬間成了水。
路邊有人吆喝着糖炒栗子,童薏舔了舔唇。
“想吃嗎”宋绻開了很長時間的車,聲音都帶着點疲憊。童薏還是放心不下,想讓他快點休息,于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宋绻明白,但仍有點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
白雪已被來往的車輛壓出一道道痕跡,路沒有那麽坎坷。
十多分鐘,開到了畫店門口。
林俞年大肆揮手,生怕他倆看不見似的。
下車時,車外的溫度讓他們直打寒顫,兩人快速跑進店裏取暖。
林俞年一驚,審視了宋绻的全身——他外套下穿了一身病號服。不難猜測是剛從醫院出來。
童意穿得倒是大氣溫婉,看着跟他不像是一起的。
“你倆……剛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童/宋:“……”
童薏聯想了一下春園,尚城,謝家老宅……
“算是吧。”
宋绻失笑,去裏面的房間換衣服。
童薏簡單跟林俞年解釋了下宋绻的病,搓了搓手。
“什麽!?你倆去了瑩城!?行啊,你小子。”“你得了,我倆是有事兒,不是去玩,更不是去治病。”
林俞年知道他的病,擔心地看了看他——好像沒什麽事。宋绻嫌棄地白了他一眼,轉頭發現童薏默默看着地面,黯然失色。
也許有些事,她一時間還不能接受。
宋绻輕輕握住她的手,又覺得不太夠,随即把她深深地抱在懷裏。童薏心中傳過陣陣暖流,緊緊地貼着他的胸膛。
林俞年當了電燈泡,心情很是不愉快,從前臺的角落找了把鑰匙和一部手機,交到宋绻手裏。
“這個地方挺隐秘,你放心。畫店以後就不會來了吧?”
宋绻回過神,點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幹什麽,但我清楚你是個什麽樣的人。阿正,有時間出來喝酒。”“好。”
宋绻順走了兩件羽絨服,一黑一白,白的套在了童薏身上。車也交給了林俞年,他在臨春還有另一輛。
林俞年在畫店值班,手機上把他一頓痛罵,說這幫破銅爛鐵都沒一幅畫值錢。
兩人打車到臨春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區,街邊有賣各式各樣小物件的鋪子。
“一會再來看,我們先回家。”童薏點頭,聽話地挽起他的手臂。大致走了幾分鐘,終于踏進了家門。
還是暖色調的裝修風格,屋子兩室一廳不算太大。
年糕和糯米兩只小貓在不同的地方安安靜靜趴着。那年臨春的房價并不高,更何況較偏遠點的區域會更低一些。
廳裏有個大的落地窗,裝下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童薏鼻子忽然發酸。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好像終于找到了溫暖的港灣。
追求藝術的人,她內心的最深處一定會有一個極其柔軟的地方,如果有人願意去觸碰并保護它,她也會沖破桎梏去愛他。
兩人安頓得差不多了,雙雙癱在沙發上聊天。
臨春的冬天四五點就黑天了,屋裏暖黃的燈光和諧溫馨。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童薏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你問。”宋绻偏過頭,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在我家,當時你特別冷漠,一句話都不說。”
“去別人家裏說那麽多話幹什麽?”宋绻皺眉,眯着眼,“原來你記得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童薏窘迫地眨了眨眼,
“之前确實忘了,現在想起來了。那時候我爸跟宋叔叔經常一起喝茶呢。”
兩人都露出一絲難過的神情。“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還騙我?…”
“我是借他的手找證據。現在瑩城太危險,上層社會中多少勾心鬥角,你只看見了謝庭生的狠,但他們都不把人命當命。”
童薏何嘗不知道?她待在謝庭生為她專屬定制的囚籠中,已經活得不像她了。
誰又能保證謝庭生那樣的商人會一直保她呢?他自己都保證不了。
“過去的事我們都不要再提,開始新的生活。我問完了,現在你來問我。”
童薏坐起來,端正了身板望着他。
宋绻見狀,也坐起身扶着她的肩,燈光照着他額前碎發,淡淡的眉若隐若現,那雙溫潤的桃花眼裝滿了一張小小的童薏的臉。
“我沒什麽想問的,我只想跟你說——
阿薏,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其他的,都不用管。”
兩人像平凡普通的新婚夫妻一樣,在落地窗前膩歪了好久。
人手一貓。
晚上童薏換了件輕便的衛衣,又穿上羽絨服,牽住宋绻的手,很快就走到家旁邊的夜市。
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人不斷呼出團團哈氣。雪被人推到一塊去,沒有剛下時的松軟,宋绻斷定應該是很久之前下的雪。
宋绻小跑着去賣了一串冰糖葫蘆,一袋糖炒栗子和一小杯關東煮。
兩人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
“喏,你先吃糖葫蘆和關東煮,我給你扒栗子。”
童薏幸福地點了點頭,先喝一口濃湯,湯剛從煮丸子的鍋裏盛出來,杯口直冒熱氣。她吹了好幾次才喝到,覺得溫暖極了。
宋绻扒下的栗子皮裝進塑料袋裏,栗子肉都捧在他手中。童薏張着小嘴,示意他喂。
宋绻輕笑,拿起一個遞到她嘴裏。栗肉溫熱,細膩而香甜。
“你吃個糖葫蘆呗,這麽多我吃不了。”童薏唇色動人,臉蛋凍得通紅,眼睛亮亮的。宋绻看得出神,喉結滾動間別過頭,
“你先吃,剩下我再吃。”
嗯,想吃她……
最終她全都沒吃完,分別剩下幾個給了宋绻。經過宋绻一番戰鬥,就剩了十幾個栗子。
漫漫長夜,繁星點點。
屋中傳來一聲巨響,是謝庭生最寶貝的一支鋼筆。
“兩個人都沒了?一個也找不到?”
謝庭生怒目圓睜地看着吳終,破碎的鋼筆也未使他火氣消減半分。
“他們可能...不在瑩城了。”吳終低着頭,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你他媽怎麽看的?兩個人就這麽跑了?”
“抱歉,謝總。我已經盡力找了,是我的失職…”
謝庭生深吸了口涼氣,“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還有…謝總,老爺子那邊說,讓您找個時間跟陳小姐領證...”
“滾!”
吳終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謝庭生獨處在黑夜中,忽地自嘲般笑了笑。這條路還真是難走,都是用人命鋪成的。
在臨春的日子過得很快,宋绻把童薏寵得沒邊,只要她甜甜地叫一聲“阿正”,他就笑着應下,滿足童薏一切要求。
事實上她所有要求對宋绻來說都不過分,她本就應該享受無盡的幸福。
童薏也覺得這樣不好,便提出了想在附近找個工作的要求。
最後經兩人一陣探讨,決定一起工作——當藝術老師。
一個教畫畫,一個教鋼琴,年後上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