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隔着辦公桌面,紀佳魚遞過去一份文件,“孫姐。”
那是紀佳魚提交在審批系統裏、久未通過的解約申請書。
“我要解約。”
女孩的聲音,清冷中透着倔強。
身穿包臀裙的女人眉頭緊蹙,手指收緊,将A4紙張攥得發皺,聲音顫抖中帶着怒意:
“紀佳魚,你發什麽瘋?曠工一年,公司不把你辭退,就是恩賜!”
“你還有臉來談解約?”
經紀人揮出手臂,申請書被丢回去,
紙頁揚起又落下,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嘩嘩”的輕響。
紀佳魚垂眸掃了眼落在腳邊的A4紙,又擡眸望着大半年沒聯系過、此刻又怒不可遏的經紀人,
“我要解約。”
她又重新複述了一遍,一字一頓。
經紀人緊蹙着的眉毛緩緩舒展開,餘光瞥向紀佳魚的全身,悄悄打量紀佳魚的穿着,
“你先冷靜冷靜,自己想想解約是什麽後果?”
紀佳魚今天穿了身常服,細細的吊帶束在肩頭,牛仔短褲裏雙腿筆直、纖細,膝蓋圓潤發粉,易碎感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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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上那雙鞋,普通款,幾千塊錢,也不知是不是仿貨,幾乎是紀佳魚渾身最值錢的東西。
連今年剛入行的小演員都比她貴。
經紀人撇了撇嘴,随手比了個“八”的手勢,聲音尖銳刺耳,“違約金800萬,你賠得起嗎?”
紀佳魚睫毛微顫,櫻唇抿了抿,沒有回答。
一看就知道,這姑娘賠不起違約金。
“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麽了,公司聯系不上你,你也不聯系公司,”經紀人解釋着,随口編排了一個理由,“我對上面報了,你最近狀态不好,幫你暫停了業務,”
她手裏藝人那麽多,資源都不夠分,
誰會管一個小糊咖出了什麽事?
紀佳魚擡眸,她的瞳仁黑得發亮,微揚的眼尾讓她眉眼間染上幾分媚意,紅唇微勾,語氣裏似有戲谑:“感謝孫姐了。”
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巴掌來了,甜棗也該給了。
“這倒不用謝,是你的總歸是你的…”經紀人從抽屜裏拿了份文件,遞給紀佳魚,
“幫你接了劇本,戲份不少,出場次數比以前都多,是個女五號。”
紀佳魚接過那份劇本,左右翻了翻,标出有女五號參與的場合,加起來不超過兩三頁。
經紀人強調着,“晚上乖乖過去談合約,地點等下助理會發給你。”
“啊?”紀佳魚嘴唇微張,露出幾分驚異的神情,眼睛眨了眨,眸子裏亮晶晶地閃着淚花,桃尖般水嫩的臉頰瞬間失了血色,變得愈發白皙。
她沒想到經紀人會有這樣的要求。
有些酒會,是要給藝人灌酒的,
尤其是不打眼的小明星…
“啊什麽啊?”經紀人面色不耐,“我也會去的,能發生什麽事兒?”
“要抓住機會,除非…你永遠休息?!”
話語近似于威脅。
紀佳魚猶豫半晌,最後,仿佛在忍耐着某種屈辱般,終究是選擇了妥協,唇瓣蠕動,攥緊了手裏的劇本,“好…”
“我今晚過去。”
紀佳魚垂下眼睑,睫毛纖長而濃密,在臉頰上落下淺淺的影,聲音細弱低微,眼神懵懂無措,下巴微颔,更添幾分易碎感,
她在委曲求全,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經紀人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會心一笑,“想通了就好。”
紀佳魚這樣的,長得是嬌柔妩媚,裝得倒是矜貴、清純,不陪酒不陪.睡,也難怪一直當娛樂圈邊緣人,龍套專業戶,
其實就是“不開竅”,欠調.教!
真到金.主來了,看,她果然也會自己撲上去。
今晚這事兒要是成了,手底下新晉流量小花的男三號的劇本就更穩妥,女五換男三,很值的生意。
經紀人默默盤算着。
“晚上見。”
“孫姐再見。”
會議室的門被緩緩關上,逐漸遮掩住經紀人虛假的面孔。
紀佳魚徑直走向大廳對面的打印室,将手裏的劇本放進碎紙機裏,
耳邊響起“咔嚓”的碎紙聲。
她唇角噙着抹笑意,神情是嘲諷,也帶着不屑。
這種爛劇本,她不會再接。
而今晚的“鴻門宴”,或許真的是個機會。
一個與某人重逢的機會。
-
夜色降臨,黑暗籠不住城市的燈紅酒綠,京市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水晶吊燈亮得晃眼,宴會廳,最靠裏的那間紅木高桌上主位尚空着,以主位開始,靠左邊的第一張交椅,是第二高位。
第二高位上坐了個西裝革履的中年胖男人。
經紀公司與投資方的人相談甚歡。
“王總,這是阿揚。”
被稱為“阿揚”的青年男人抿唇淺笑,向人問好,“王總好。”
經紀人推了推他的肩。
男生眨了眨眼,心裏很快了然。
從出道到現在,他一路向好,超越其他練習生,是因為他有眼色,今晚這位伺候好了,他男三號的位置就穩了,
小男生就勢坐到王總身邊的位置,甚至拉了拉椅子,向那中年胖男人靠得更近了些,微側過頭,柔聲說,
“很高興認識王總。”
軟軟的氣向中年胖男人吹過去。
中年胖男人微微眯眼,看着這小男生咽了口水。
現在華國,同性婚姻已合法化,許多人自然就男女不忌,玩得更開了。
男生有種雌雄莫辨的韻味,
這讓中年胖男人覺得,“他可以”。
其他人的目光也聚集了過來,
這種場,帶了點拉皮.條的性質,
真正的角兒,大明星是不會來的。
看來今晚的焦點全在他這了。
笑意在男生臉上蔓延。
下一刻,笑意在阿揚臉上凝固。
幾乎是在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轉到另一側…
另一個人的方向。
女孩子的剪影在地板上緩緩拉長。
裙裾間,小腿纖細,腳腕伶仃。
裙擺蓬松,更顯得她身形嬌小。
裙子是薄紗質地,布滿皓石,閃爍着細碎星光,一身黑色抹胸禮裙更顯得她肩頸修長,如同天鵝、如同真正的豪門貴女般,矜貴,美豔。
“嗒、嗒、嗒——”
是高跟鞋的細跟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很清脆。
紀佳魚手腕揚起,指尖撥了撥頭發,
黑色長卷發濃密如瀑,質地絲滑,從肩頭散落下來,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皮膚似綢緞般,在燈光下,白得耀眼。
她唇瓣微抿,輕輕撇頭,漆黑的長睫緩緩撩起來,左右看了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迷茫的小雛鹿。
“啪”得一聲,誰的筷子掉落在地。
這裏有一位遲來的姑娘。
——她可太漂亮了。
衆人心想。
經紀人也跟着一愣,太久不見,連她也忘記,紀佳魚究竟有多吸引人,當初又是怎麽從素人堆裏挑出她了…
阿揚唇角向下撇着,瞥了眼紀佳魚的方向,劉海下的眉毛擰了一下,心道——
這賤人又回來了?!
她曠工那麽久,早被公司“雪藏”了!
當初同一批出道,紀佳魚搶了他的位置,
艹,這次又來搶他的劇本不成?
“王總,”阿揚故意俯下身貼近王總,伸手撿起筷子,看着他谄媚地笑,
“您的筷子掉了。”
王總仿佛沒聽見般,偏過頭不去看他。
這位遲來的小妹妹,可太誘人了…
“我去幫您換雙筷子。”阿揚被無視,氣得攥緊了筷子,離開前狠狠地瞪了眼紀佳魚。
王總繼續沒理他,搓了搓手指頭,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遲來的女孩子,轉頭問經紀人,“這位是?”
經紀人連忙揮手,讓紀佳魚過來:“這位是咱的女五號,紀佳魚。”
“新人啊?”王總肉而油膩的臉上浮起暧.昧的笑,
“之前怎麽沒見過?”
“啊…”經紀人愣了愣,編造了個理由,“她以前身體不好,住過院。”
經紀人突然想起來紀佳魚以前在宴會上做過的荒唐事——被投資人摸大腿後當場離開,氣得人家當場撤資。
然後,公司自然很久沒聯系過紀佳魚,
沒人會管她的死活…
一個漂亮的、會惹事的廢物。
“你等會跟我過去,給我壓着點,”經紀人把紀佳魚拉過去,聲音低到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
“想想你之前任性的後果!”
紀佳魚側過臉,漆黑發絲向後滑去,露出白皙的小尖下巴,抽出被人攥住的小手臂,瞥了眼經紀人,
她像是被那句威脅的話震懾住了般,輕輕“啊”了一聲,
“孫姐…你幹嘛掐我啊?”
女孩子抱怨着,細細的嗓音,又嬌又媚,幾乎能掐出水來。
聲音卻沒壓低,旁邊的人都能聽見,
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小孫,”王總幹咳一聲,語氣聽起來有點不高興,“你掐她幹嘛?”
經紀人懵了一下,自己哪裏掐紀佳魚了?
更讓人蒙圈的是,紀佳魚随手拿起路過服務生盤子裏的高腳杯,
她走向王總,姿态從容,白皙的手指攏着杯子:
“很高興認識王總。”
經紀人瞪大了眼睛…
一年不見,紀佳魚仿佛換了個人?!那個寧死不陪投資方喝酒的小雛呢?
王總拿着酒杯,看着主動走過來的小美人,有些發愣。
紀佳魚拿着酒杯,淺琥珀色眸子微斂,彎彎的眉眼間更添幾分媚意,“王總?”
王總喉頭滑動,舉杯“咕嘟咕嘟”喝了一整杯。
紀佳魚舉着杯子,沒動。
王總放下酒杯,濃黑的眉毛蹙在一處,盯着紀佳魚細細的手腕,“你怎麽不喝?”
經紀人嗤道,“王總都給你面子了,你怎麽能不喝?”
“王總,孫姐”紀佳魚抿了下唇瓣,臉頰上浮起薄薄的一層紅暈,弱聲道,“我…我酒量不好…”
酒桌上,投資方的人面露不悅,“自己不喝…憑什麽敬我們王總?”
紀佳魚垂下眼,深紅色酒液跟着手腕晃了晃,
這杯…不能喝。
耳後傳來尖細的聲音:“紀佳魚,你在京市唉…怎麽可以不喝敬別人的酒!”
肩頭被人輕輕推了下。
紀佳魚身形微晃,指尖一松,酒杯忽地從指縫裏滑出,
“咔嚓——”杯子碎了一地。
酒液恰好潑了剛剛推她那人一身。
阿揚瞪大了眼睛,剛做得鼻子都快氣歪了,品牌方贊助地手工高定西裝被潑了身紅酒,順着褲管直往下淌水,
全毀了。
紀佳魚細長的眉毛輕蹙了下,手腕擡起來,指尖掩着唇,低低“啊”了聲,聲音嬌弱裏帶着驚異,
“手滑了。”
男生咬牙恨聲:“你!”
“失禮了,”紀佳魚眼眸微垂,低了低頭,給前來清潔的服務生讓開路,
又補充了一句,“啊…你剛才推我幹嘛?”
軟聲弱氣,楚楚可憐的,
仿佛受欺負的人其實是她。
男生癟着嘴,沒想到紀佳魚突然像是變了性子,學會先告狀了:“你胡說!”
“王總,您看笑話了。”經紀人連忙過去道歉,揮了揮手,讓人把他帶走,
“是我家藝人不懂事。”
男生心裏涼透,跟着人家灰溜溜地離開會場。
王總眯了眯眼,讓手底下的人再斟酒,遞給紀佳魚。
紀佳魚輕咳一聲,伸手去接,染了點蔻丹的指尖輕輕顫抖,
恰是這時,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提前一步拿走了酒杯,
“我替她喝。”
女聲清冽如泉,從正後方傳過來。
露在禮服裙外的光潔脊背,觸碰了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
紀佳魚身形嬌弱瘦小,偏偏那人還特別高,這個姿勢,就像是被身後那人圈在懷裏般,
暧.昧,又充滿擁護态度,
被屬于那人的香味完全包圍。
幽幽的檀木香味,似香篆焚燒的氣息,混雜一縷極淡的煙草味,還有女士化妝品的味道。
紀佳魚紅唇微啓,濃黑的長睫眨了眨,轉頭去看那人:“怎麽是…”
“邱總?”
邱淼然,也是秋水風投集團的實際控制人,這種對集團微不足道的小項目,像她這樣的高位者,原本不可能參加,
所以,宴會廳最靠裏的那間紅木高桌上主位永遠空着,為她象征性地留着。
投資方的人驚了,全場瞬間陷入寂靜,
誰也不知道,此刻,邱總為何出現在這裏…
紀佳魚輕輕“啊”了聲,
她眉頭微擡,澄澈的眼眸映着身後那人挺秀的眉眼,詫異道,
“邱總要幫我喝?”
邱淼然伸手時袖口滑上去,袖扣是顆湛藍的寶石,嚴絲合縫地扣着,露出的手腕很白皙,有明顯的骨感,看起來十分刻板、有很強的禁忌感。
手中杯盞舉起,再放下時,玻璃酒杯裏只挂了些晶瑩的酒液。
金絲眼鏡框下面墜着細細的鏈條,燦燦地閃着光,薄薄的鏡片後是雙漆黑鳳眸,她盯着紀佳魚,
眼眸幽深,卻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黑色西裝,深紅的唇,披散的齊肩直發,帶着幾分複古氣息。
有的人,就是能将極簡的款式,穿得那麽欲,那麽飒,手工西裝恰到好處地掐出窄細的腰、修長的腿。
靠得太近了。
近得幾乎感受到對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