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我是為了救她, ” 邱淼然解釋着,細細的金絲鏈條晃了晃,薄薄的鏡片後,濃黑的睫毛微顫着, “出于人道主義, 而且…”

而且, 邱淼然早就認識這個患者了, 或者說, 這是她觊觎了很久的人…

只是,去晚了一步,沒有從宋家的紛争裏救出紀佳魚,

紀佳魚坐得那輛車,原本宋亭雨也在車上的, 只是宋亭雨提前改簽了, 意圖謀害宋亭雨的人卻不知道,車上的人是紀佳魚…

于是才有了這場悲劇。

紀塵目光愈發凝重——

她不清楚, 邱淼然口中的患者到底是誰?

邱淼然救了深度昏迷的患者,可以說是出于人道主義, 但是,觀察了人家兩年, 就不是人道主義能解釋得通的事情了,

——這只是為了跟蹤診療結果, 決定是否加大科研項目的規模化産投, 用以判斷項目未預期來風險的方式,

“除非經過患者默許, 這些數據都算是個人隐私,說“人道主義”, 其實算你在詭辯。”紀塵評價着。

邱淼然微蹙眉頭,眼睑微顫,目光有所游移,

這些微表情太明顯了,連紀塵都能看出來,邱淼然根本就沒有獲得患者的授權。“看來你确實沒有告知她,淼然,你那麽理智的人,怎麽突然變得那麽糊塗?”

“你們邱家的事情,我本來不該管的,這個醫療項目我也不該參與的。”

紀塵嘆了口氣,才緩聲說,“我是為了我姐姐。”

紀塵的姐姐是紀家長女,邱淼然的媽媽,紀嘉晨。

Advertisement

邱家作為京市首富,為了財産分割,內鬥很嚴重,甚至到了見血地步,

三房掌管海外業務,有個兒子叫邱常勝,即邱淼然的堂哥。

二房就是邱淼然的父母,在邱淼然十三歲生日那天,她父母在回南城的路上遭遇車禍,父親當場喪命,母親也在車禍中重度昏迷,最後撐不過第三年,腦電波停止跳動,離開了人世。

最後只剩下邱淼然。

紀塵的姐姐,就是邱淼然的母親,

對自己的長姐車禍後,陷入深度昏迷,最後不幸離開,紀塵始終耿耿于懷,

所以, MIT直博後,紀塵作為訪問學者去往巴黎理工,專攻算法運用于高新醫療器械,尤其是對與生物神經網絡的診療。

可惜在參加機車俱樂部的活動時,不幸遭遇了山脈坍塌事故,紀塵因此失聯了三年有餘。

這次回國,也是因為邱淼然請紀塵回歸,做001號項目組的技術顧問。

紀塵敲了敲顯示屏: “我建議你好好想想,怎麽處理這個事情。”

邱淼然眼神放空,有些失神,她們那麽親密,以至于…自己都忘記了這一點,

直到紀塵今天提起,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存在重大失誤了。

紀塵輕咳一聲,“沒有征得患者的同意,就開始後續觀察,的确有潛在問題。”

“專利的申請,的确每一步都是要合法合規的,” 邱淼然恍然回神,“抱歉,我會回去,征得患者的同意,”

“而且我覺得,她會一定同意的。”

紀塵視線從屏幕上移開,擡眸看她,輕笑一聲,“我很好奇…你為什麽那麽肯定?”

邱淼然頓了頓,莫名有些緊張,眼睫垂下來,掩飾着眸底的眼神,“她會同意的,這一點,真的不需要擔心。”

會同意的…那麽乖的小姑娘,又那麽愛她,是所有女伴中,最愛她,也是最特別的一個,在一次次無可救藥的愛|欲沉淪中,她們互相交付給對方…彼此的全部。

而且,她在潛意識裏,已經認為,小姑娘早已成了她的所有物。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小姨你和技術研發的工作照常推進。”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來。

邱淼然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寫着,李特助,估計又是和通達建投沒談妥,

“小姨,抱歉,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情。”

紀塵向擺了擺手,與邱淼然告別:“嗯,那你先走吧,我等下也要回母校一趟。”

在回母校之前,要先回一個小妹妹的消息呢…

一直沒有回複紀佳魚,甚至連當初那聲“我回來了”,在給紀佳魚發出消息後,想要撤回來,卻沒來得及撤回,

有一點點不敢與紀佳魚相見,這可能是所謂的“近鄉情更怯”,

也有可能是因為不知道再次面對紀佳魚時,該以怎樣的姿态了…

紀塵拿出手機,看到紀佳魚在兩天前發來的消息——

【紀佳魚】:姐姐,你最近有空嗎?

猶豫再三,紀塵還是回複了消息——

【紀塵】:老地方等你,今天可以嗎?

清大西門,厚實的匾額下,站着一個女生,拎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蛋糕盒。

現在接近寒假,她穿着一件卡其色大衣,米白色長褲,帶着口罩,頭發蓬松地披散着,顯得她的臉很小巧,

紀佳魚停在校門口,和很多年前不同,現在清大裝了電子門禁,她進不去。

保安看着這女生沒進校刷卡,叫住她,“進出校門要刷卡,學生證給我看一下。”

“來找朋友的。”紀佳魚回答。

沒有其他原因,非學生和教職工家屬是不能随意進出的,而且現在臨近寒假,除了留校的研究生和教授,學校裏的人很少……

但是,紀佳魚今天的穿着很嫩,像那種看起來很乖的女學生,絕對不是壞人,應該真的是來清大找男朋友或女朋友的,

保安沒有阻攔她,“過來登記一下。”

紀佳魚刷臉進入了清大。

學校內部結構,和很多很多年前,沒有太大的改變。她知道紀塵說得‘老地方’在哪裏,

紀塵本科的時候,在這裏讀了四年。那時候她還很小,才從福利院裏走出來不久,剛讀初中。

紀塵帶她去學校玩,實驗室裏的同門師弟師妹們,圍着這個小巧漂亮的女孩子,總想逗她,“才初中就來清大,想上清大啊?也想來我們專業?”

紀佳魚懵懵地點頭,不是想上清大,只是單純地想留在姐姐身邊…

“那你可要考到年級前三才有希望哦。”

就是因為紀塵同門師弟的一句話,紀佳魚每次考砸了,都會特別傷心,她和其他的孩子不同,在孤兒院裏長大的她不會輕易地哭泣或撒嬌,她很會掩飾自己,

紀佳魚傷心的表現,只是話更少,也很少笑了。

還是紀塵告訴她——“不一定非要上清大,年級前一百也可以上很好的學校,重要的是小魚喜歡哪所學校,”

“也不一定非要讀這個專業,人生有很多種選擇,只要是你喜歡的路,姐都支持你。”

紀塵安慰她的時候,把叽叽喳喳的師弟師妹都趕出去,抱了抱小小的紀佳魚,

“咔嚓”一聲,關上實驗室的房門。

……

“咔嚓”一聲,實驗室的房門被推開。

“紀師姐,聽老三說你回來借實驗室,我就趕緊過來了…” 男生穿着黑色羽絨服,是當年紀塵的同門師弟陳青,在清大讀完研後留校,現在作為助教,負責管理實驗室。

紀塵在屏幕前擡眼,眉梢微擡,“陳青?你過來幹嘛?”

“看你…”陳青脫口而出,插在側兜的左手不安地搓了搓,意識到自己這樣說,似乎有點不妥,他連忙改口,

“不是,我是有個debug沒解決,想請你過來看看,這個程序哪裏寫得不對?”

“程序在哪?”紀塵問。

“就在你現在正在用的那臺機子裏。”男生說完話,右手拎着藏在背後的奶茶拿了出來,“請你喝奶茶…”

是一杯厚牛乳黑糖波波。

記得那時候,在上專業課時,紀塵最喜歡喝這種口味的。

“實驗室裏不要帶吃的,怎麽連這點都忘了?”紀塵把奶茶推回去,“要喝你自己出去喝,別讓機子沾了水。”

“噔噔”,門口傳來敲門聲。

紀塵站起來,緩緩走過去,

她站在房門口,心裏發慌,心跳“砰砰”作響,跳得很快。

門外,應該是她想要重逢,卻又害怕遇見的人。

房門被拉開,紀塵眼底的那點急切瞬間淡去,門外并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

陌生人停下叩門的手,揚起另一只手裏拎着的精致包裝盒:“剛才有個女生,讓我把這個帶過來,給這個實驗室裏一個姓紀的學姐,請問是你嗎?”

“是我,謝謝你。”紀塵接過包裝盒,眸底的光芒瞬間暗淡了,

紀佳魚竟然連見她一面,也不願意了嗎?

是在怪她,那麽多年失聯嗎?

可她也有說不出的苦衷…

這些年,并不是不想聯系紀佳魚,而是不能。

紀塵拎着正方形蛋糕盒子,回到實驗室裏,把座椅轉過頭,背着主機坐下,紀佳魚送的盒子被放在膝蓋上,

“師姐,不是不準帶食物來實驗室嗎?”陳青望着紀塵懷裏的盒子,并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低落,“這是哪一個師妹,怎麽那麽不懂事?”

“陳青,你出去。”

“為什麽?”陳青攥緊了手裏拎着的奶茶袋子。

紀塵垂着頭,手指輕輕觸碰着盒子頂部的精致綢帶,“今天實驗室的權限是借給我的,所以請你先出去,”

“我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不可以嗎?”

陳青尴尬地笑了笑:“那行吧師姐,我幫你把這個小蛋糕帶出去,放外面的桌子上,你等會記得出去吃啊…”

男生的手剛伸出去,

紀塵抓起手機,“啪”地一下,輕輕拍開他的手。

動作略顯嫌棄。

陳青:……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

紀塵擡起頭,眼眸溫潤,彎了彎眼尾,“還不走?”

這人永遠是溫和的,似乎永遠不會生氣,此刻雖然笑着,笑意達不到眼底,

顯然,師姐不開心了。

“走…我走…師姐您慢用,今天離開前把實驗室的鑰匙換我就行…”男生吓得連忙抽回手,

一邊走,還一邊在心底納悶着,

剛才師姐還罵他往實驗室裏帶奶茶,怎麽那個學妹送個小蛋糕,不但沒罵人,還像大寶貝似的把蛋糕盒子揣懷裏,

紀塵這副樣子,護食一般,仿佛那學妹送的小蛋糕是金子做的,連讓他碰一下,都要生氣。

簡直太奇怪了…

陳青走出去,耳邊傳來房門關閉的“咔嚓”聲。

手指抽開綢帶,紀塵小心翼翼地拆開紙盒,是很小巧的圓形蛋糕,用勺子舀着吃下去,淡黃色動物奶油在唇齒間融化,糕體松軟,夾層裏的果肉很香甜,

吃完之後,紀塵拆開了紙盒子的底部,

這個紙盒子的重量,不只是一個蛋糕那麽重,裏面的夾層裏有東西,

——是紀佳魚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

紙盒底部的夾層裏,用膠帶綁着一部手機,紙板上寫着兩行字——

【姐姐…幫幫我。】

【我懷疑手機裏面裝了東西,你把它檢測一下,我現在不太方便見你,以後再聯系你的時候,可以換一個聯系方式嗎?】

紀塵擡頭望到牆壁上的挂鐘,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三十五分,

當時間回溯到今天上午七點——

秋水公館的門鈴被按響。

“來了~”陳姨放下手底的活,前去開門。

“我回來取資料的,邱總的材料,落在這了。”李特助急匆匆走進來,去邱淼然指定的書架上取資料。

“嗒、嗒——”皮鞋踩在木質地板上,腳步聲聽起來很急。

李特助走得太慌張,沒看清前方拐彎處還有一個身影。

他連忙剎住腳,手裏的文件夾卻撞到了…

U盤“叮”得一聲掉落在地,文件家裏掉落幾張A4紙。

紀佳魚彎腰去幫李特助撿東西,

李特助接過紙張,“謝謝紀小姐。”

紀佳魚微笑着擺手:“不用。”

李特助整理好文件夾後,加快了腳步,

紀佳魚側眸瞥着男人匆忙離開的身影,拾起紙張的時候,悄悄看到的兩行字,讓人心底發寒——

患者參與企業年會,24H腦電圖顯示輕度異常,情緒低落,原因未明,

……

年會的時候,邱淼然仍在國外,

那麽這份在李特助手底的行程表,顯然不是邱淼然的。

紀佳魚遲緩地垂下眼睫,她站在原處,此時已經一月末,秋水公館裏的暖氣開得很足,

可她卻覺得…好冷,

寒氣順着脊椎鑽上來,滲進骨髓裏,冷得牙齒微顫。

邱淼然這個人,一身豪門修養,表面斯文,矜持有禮;本質商人天性,做事情滴水不漏,分析利弊得失,永遠不會讓自己虧損,

把她當替身,真假未定;默默觀察着她,卻是真的,

一直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觀察着,所以,才會有所謂的“行程記錄表”。

邱淼然,才是這裏最值得害怕的人。

紀佳魚神情微恍,緩步走下了樓梯,拖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客廳裏,陳姨還在看着八點檔的偶像劇,電視機裏傳出的聲音,很清晰——

“這世上有兩種騙子,”

“一種是為了自己,一種是為了別人,”

“但她們都對彼此造成了傷害,這一點,無法避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