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訂婚(一)

第1章 訂婚(一)

霍煙說,婚姻是交易。

藍蘇說,婚姻是枷鎖。

直到她們遇見彼此,才知道,婚姻是照破黑夜的晨曦。而她們,是晨曦裏舒展花瓣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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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回來啦。”

推開藍家老宅的暗鐵大門時,傭人張姨立即迎了上來。

“正好,今天老爺生日,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來人一身黑衣,單手拎着公文包朝她點頭,“張姨。”

修長的手指擡起,從公文包外側的夾層摸出一只精巧的首飾盒,悄無聲息放到張姨的圍裙兜裏。

藍家三小姐,藍蘇。

“這不行!”張姨被燙了一般,趕緊往外掏,“你這次出差那麽辛苦!不行不行!”

藍蘇的手掌一展,單手控住兩個手腕,分明是纖細的骨骼,卻擒兔子一般輕易掌控住勞動婦女的兩只手。

“小禮物。”

她言簡意赅,朝花園後方使了個眼色,示意有人。張姨這才收了起來,笑着紅了眼睛,低聲道:

“謝謝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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颀長的身影在門口短暫停留,腳步一轉,踏進庭院。

藍家老宅是民國時期修築的大宅。後來幾經翻修,改成了藍老爺子喜歡的歐式風格。

無論是正門的兩座燈柱,還是沿幾何輪廓種植的薔薇花園,哪怕是地面的褐色礫石,無一不充斥着法式色彩。

在這浪漫的色彩中間,藍蘇踏了進去。

一身黑色西服,單手拎一只黑色公文包,短發及肩,身上沒有任何綴飾,像一只闖入秘密花園的黑貓。神秘、優雅、強勢、矯健,比起養尊處優的三小姐,更像殺手。

“聽說是今天回來。”

年輕的小傭人布置晚上要用的香槟塔,一邊放杯子,一邊議論着。

“肯定是今天,老先生60大壽麽,她肯定要回來刷下臉。”

“耀武揚威的,也不知道在神氣什麽。”

“她不一直是那樣麽?覺得以前救過大小姐的命,高人一等。”

“嘁,論起身份,還不是跟我們是一樣的。就是個打手,真以為自己是三小姐呢?”

走進大廳時,窸窣的議論從餐桌那邊傳來,細密尖銳,似牛毛針。藍蘇的腳步一頓,但也僅僅只有一頓,在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轉而踏上螺旋扶梯。

自從踏進藍家,這樣的聲音沒有斷過,甚至肆無忌憚。

打手、保镖、童養媳、賣身,各種字眼貼到她身上。

沒關系。

藍蘇擅長自我開解,把這些聲音想象成蒼蠅。

但,不代表什麽都可以說。

“——要我說,藍家就是太給她臉了。要是把‘那誰’的氧氣管給拔了,她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就是,有沒有這個人都不一定。說不定人都死了,她就是來騙人博取同情。”

嘭!

話音剛落,耳側傳來器皿爆炸的巨響。

幾人吓得一抽,回神一看,方才堆高的香槟塔坍塌成一片廢墟,廢墟中間,是藍蘇随身攜帶的,只有半個手掌長的小刀。

“啊,啊......”

其中一個傭人認出小刀,錯愕擡頭,朝飛來的方向望去。

樓梯口,一身黑衣的藍蘇側身而立,瘦削的身子宛如紙片,及肩的發梢些許淩亂,臉上未施脂粉,細眉窄鼻,輪廓柔和。

分明是溫和的長相,但那雙眼睛卻如尖銳的鈎子,狠戾異常。

“再有下次,刀紮的就不是酒杯,而是脖子。”

語罷,擡腳上樓,神色恢複冷漠。

“啊!”

香槟塔前,一個傭人吓得癱坐在地,後怕地盯着玻璃渣中的小刀,面色如土。

沒人想到,平時內斂沉悶的藍蘇,會突然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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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藍浩天60大壽,一幹兒女們趕回賀壽。

長形的大理石餐桌擺滿菜肴。家主藍浩天、夫人楚美蓮、大小姐、大少爺、以及藍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主人。

自然,不包括藍蘇。

正如傭人所說,藍蘇于這個家族而言,不過是外人。

藍浩天坐在正中間,灰白的頭發用發油打理得一絲不茍,襯衣外的銀色馬甲勾勒出精幹的身軀。他面色凝重地掃了一圈桌上的人,開口:

“藍蘇,你也坐。”

夫人楚美蓮拍拍他的手:“老公,你說什麽呢?”

藍浩天不理會幾雙驚愕的眼睛,直勾勾看向站在一旁的人,語氣命令:

“你來坐。”

頓了頓,看向藍蘇身旁嬌小的女孩:“小玉,你也坐。”

藍蘇雖表面是三小姐,但平時是不能在主桌用餐的。今天老爺子如此堅持,大家都摸不着頭腦,卻也不敢争辯,乖乖聽話。

藍小玉歡天喜地,拿起筷子便吃,只以為藍家誠心接納她們姐妹。

然則,藍蘇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握着筷子遲遲未動,終于,藍浩天開了口:

“藍蘇,藍家對你怎麽樣?”

藍蘇放下筷子,纖細的手指微微蜷起,放到桌下,恭敬回答:

“藍家對我們姐妹恩重如山。當初如果不是您,我和小玉就餓死街頭了。”

“嗯。”

藍浩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滿意點了下頭,接着問:

“那麽,如果藍家有難,需要你們,你們該怎麽做?”

藍蘇颔首,看向餐桌盡頭表情深重的男人:“我會不惜一切。”

藍蘇答錯了,因為她說的“我”,而未說“我們”。藍浩天問的,是“你們該怎麽做”。

果然,藍浩天放棄了試探的耐性,和盤托出:

“霍家想跟我們聯姻,我想把小玉嫁過去。”

空氣陡然寂靜,無形中,一塊龜殼落地,敲碎卦中人的人生。

藍蘇在迷霧中擡眸,看向危險的雄獅,開口:“霍家哪位?”

藍浩天道:“霍煙。”

轟——

半空劈下驚雷,在地面砸出一個深坑,弄弄黑煙爬出裂縫,遮天蔽日。

這下,不僅藍蘇,大小姐藍姍也看不下去:

“爸,霍煙太危險了。三年之內,死了三任妻子,把小玉嫁過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藍小玉吓得眼淚直掉,放下手中的筷子:

“爸爸,可不可以不要讓我跟她結婚?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嫁給她!”

藍蘇擰眉,手在餐桌下暗暗攥緊,再開口,平穩中帶着懇求:

“父親,如果可以,我願意代替小玉。”

藍浩天不以為然,眼中隐有怒火:“你不是藍家的女兒,是藍家的刀。這句話,我收養你的第一天就跟你說過。小玉上表演課,你上武術課。小玉彈鋼琴,你轉瑞士刀。小玉擁有為人妻子的品質,而你沒有。”

藍蘇垂下頭去,指甲摳進掌心。

藍浩天接着說:

“當年,你們姐妹差點餓死街頭,是我,給你們一口飯吃。那年在越南,你在槍林彈雨裏九死一生,是姍兒救的你。藍家對你有兩份恩情,別在這時候給我添亂。”

晚餐以藍小玉的哭鬧結束。

梨花帶雨沒能博得同情,反而被關進卧室。砸了卧室所有東西之後,她哭着睡去,卻讓獨自面對整個家族的藍蘇,迎頭被砸了一只花瓶,鮮血橫流。

被警告後,藍蘇沒能再做什麽。只是,她實在不願藍小玉嫁給霍煙。

既然她們無法拒絕婚姻,那麽,霍煙呢?

“喂?”

清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聲如其名,音色有些啞,低沉中帶一絲蠱惑,似黑夜缥缈的煙。

“你好,霍小姐。我想跟你談談,你跟藍家聯姻的事。”

藍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就像在境外,面對追殺的雇傭兵一樣。

然而,對面的人不是很有耐心:“你是?”

藍蘇抓緊褲腿,盡量平複心緒:“我是藍蘇。”

“噢......”

對面傳來意味深長的聲音,卻不是突然懂了某件事的恍然大悟,而是,掌權者突然發現了一只有趣的小動物。

“藍二小姐。”

藍蘇一怔,下意識想反駁,但又一想,藍浩天沒告訴霍煙二小姐是誰,幹脆借這個身份,套些話出來。

“對,我是。”藍蘇說,“結婚的事,你能否再考慮一下?”

霍煙冷冷地問:“你想提前婚期?”

藍蘇一噎,“我想說,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畢竟我們都沒見過。”

“你想什麽時候見面?”霍煙的思路快到可怕。

藍蘇只覺得一時喘不上氣,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這人三年會死三個老婆。

“婚姻,前提是兩個人互相喜歡。霍小姐連人都沒見過,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呵。”

霍煙發出清冷的笑聲,似乎聽見了天方夜譚,“抱歉,藍小姐。婚姻只是一場交易。”

交易,這個藍蘇熟悉。這麽多年,她幫藍家跑了不少項目。槍林彈雨她都不怕,還怕區區一個霍煙?

“霍小姐簽合同,不看甲方的麽?”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點到為止,面對突然而來的邀約,霍煙自然首肯。

“明天下午兩點,蘇黛爾咖啡館。藍小姐,很期待與你見面。”

挂斷電話,藍蘇像被人抽了骨頭,佝偻着坐在床邊。

霍煙這人雖然奇怪,好像很着急結婚。但似乎,并不像傳聞中那麽可怕。

反而,自己才是更可怕的那個——

從未化過妝,穿過裙子,甚至,手臂還有一道12厘米的疤痕,額頭包着紗布,一副混混打扮,哪像藍家二小姐?

“張姨。”

夜深人靜,她敲開張姨的房門,低聲問,“大小姐的造型師,你有電話嗎?”

或許,她可以打扮成矜貴千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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