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訂婚(二)
第2章 訂婚(二)
你見過豹子麽?纖細、隐忍,卻跟閃電一樣矯健。
——霍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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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造型師的時候,藍蘇在那張臉上看到了四個字——緊急集合。
眼睛,鼻子,嘴,五官恨不得揉為一體。
“親愛的,你告訴我。”
Adora擡起食指,誇張地在藍蘇的裙子前畫了個圈。
“這條裙子是不是得罪過你?你一定要毀了它?”
藍蘇笨拙地偏過頭去,碎發遮住眼睛,擋了半張臉的神情。
“粉紅色,比較有少女感。”
這是去年,跟大小姐藍姍一起去國外跟項目的時候,藍姍送給她的。
藕粉的顏色稚嫩清淡,裙擺十分蓬松,長度過膝,露出修長筆直的小腿。挂脖式交領,胸`前露出的水滴形狀镂空性感,卻被打底衫遮去風景。
“為什麽還要在裏面穿一件?”
Adora的眼睛幾近起火。
藍蘇垂眸,下意識捂胸:“我不習慣穿暴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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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ora的眼睛一虛:“哪裏暴露?現在21世紀了。你脫不脫?不脫我給你脫。”
藍蘇嗖一下後退:
“我自己來
。”
從前就聽說,造型師Adora脾氣不好,極沒耐心。現在看來,傳言非虛。
藍蘇惴惴不安地踏進換衣間。那時,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那個在腥風血雨裏長大的自己,那個只會玩刀的自己,竟真的脫胎換骨,變成一個富家千金。
短發披垂,狼尾一般搭在肩上,遮住了半張臉和修長的脖子。Adora将其挽起,在後腦上方的位置盤成發丸,同時将額前拖把一般的頭發往後梳,只留幾縷碎發。
光潔的額頭露出,纖細的眉宇,頗窄的鼻梁,整個輪廓透着一股江南的清秀。常年被忽視的眼睛明耀漂亮,又有一種性格使然的堅毅。加上左眼尾的一顆淚痣,堪稱點睛之筆,好看極了。
“給好看的人做造型很簡單。”
Adora滿意地看着鏡子:
“把臉露出來就好了。”
只是,額頭的傷,太過刺眼。
“挨打了?”Adora問。
藍蘇別開眸子:“摔的。”
Adora盯着鏡子裏的人,沒有繼續問,心照不宣地拆了紗布,換上單薄的藥貼,将将蓋過傷口,又不會突兀。用粉底和遮瑕蓋一蓋,與平常無異。
于是,藍蘇重新站回全身鏡前。
原本奇怪的裙子驟然變樣。挂脖領露出盈盈香肩,胸口的水滴镂空隐約可見□□線條。勁瘦的腰跟布料貼合,裙擺在行走間晃出微微波浪。
最後一步,是為了遮擋傷疤的,在右手腕綁縛的腕帶。
清麗優雅,宛如深秋舒展花瓣的玉簪花。
“疤得藏着,別被人知道傷在哪裏。”
第一次見面,Adora對她囑咐道。
2個小時後,藍蘇到了咖啡廳。
前臺,恰好碰到給大小姐藍姍買咖啡的傭人,其中一個,正是昨天差點被飛刀紮中的小紅。她對藍蘇恨之入骨,但她只是任由藍蘇從眼前走過,并未認出。
“剛剛那個人,有點像三小姐。”旁邊的新傭人遲疑地說。
“藍蘇?”小紅轉頭一看,只看到亭亭玉立的背影,自信擺手,“怎麽可能?她只會穿土到爆的黑西裝。怎麽可能穿裙子?”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整天黑西服、頭發宛如拖把的藍蘇,竟是眼前這位亭亭玉立,優雅大方的名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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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點,霍煙準時出現在包間門口。
跟新聞上一樣,坐着一架智能輪椅。一套白色西服,腿上蓋着鉛灰羊絨毯。半長的頭發束在腦後,一縷從左側垂下。狀态松弛慵懶,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她生了一張混血面孔,聽說母親是俄羅斯人,眼窩深邃,鼻梁挺拔,架一副金邊框眼鏡,舉手投足皆有一股淩厲感,攻擊性十足。
“藍二小姐,幸會。”
那是第二次,藍蘇聽到這個如煙一般蠱惑的聲音。
她從座位上起身,按照張姨教她的,雙腳并攏,站姿挺立,雙肩打開,微微點一下頭。
“霍小姐。”
霍煙從上到下掃了一眼,面無神色,目光落到因緊張而微微收緊的手,以及右手腕部綁的粉色腕帶。挪開眼神,按動輪椅右側扶手的按鈕,緩緩停到餐桌對面:
“坐吧。以後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藍蘇心口一堵,深呼吸一口,暫且配合着坐下。
一家人,霍煙是默認藍家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了。
“霍小姐想喝什麽?”
她把菜單遞過去。
霍煙單手接過菜單,一面浏覽,一面冷冷開口,頭也不擡:
“你可以叫我‘霍總’。”
藍蘇一噎,盡管努力平複心情,但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一根一根地攥了起來。
約莫三秒,她開口反擊:
“不是說一家人麽?叫‘霍總’的話,未免太見外了。”
浏覽菜單的目光停了一下,撚着頁角的手指一頓,徐徐擡頭。這是她第二次正眼看藍蘇,目光落上繃緊的唇,須臾間,眼神被鏡片過濾出明亮的光線,仿佛在清冷的森林深處,在黑暗的毫無生機的荒野,看到一只兔子。
有趣。
單薄的唇動了動:“你也可以叫我‘阿煙’。”
藍蘇第二次語噎,拳頭在桌下松了緊,緊了松,後槽牙幾乎咬碎,想起昨晚哭得梨花帶雨的藍小玉,壓下心裏的火。
“霍總。”
她妥協道。
霍煙點了一杯紅茶,加上藍蘇剛才點的咖啡和點心,示意服務生等下再上。
屋內悄然,只剩下兩個初次見面的人。
藍蘇雙手放在桌下,胸`前镂空的水滴交領露出隐隐的□□線條,但她不适應這種裙子,潛意識含着胸。
對面,霍煙習慣了談判桌,慵懶地靠在靠背上,手搭在桌邊,修長的手指自然曲起,坦然冷靜。
“藍小姐約我見面,應該不是為了吃個下午茶這麽簡單。”
藍蘇偷偷呼吸了一下,說出在心裏排演無數次的措辭:
“我希望,霍總能重新考慮這樁婚姻。”
霍煙瞧着她,冷靜的眸子透過鏡片,看不清情緒:“理由。”
藍蘇早已想好:“我們互相不認識,你對我,對藍家,也不了解。”
霍煙的眸子動了一動,流出對待獵物的耐心,啓唇:
“婚姻不需要感情。它是一筆生意。而我是個生意人,藍小姐不讓我做生意,總得有個說法。”
藍蘇的眸子半垂,濃密的睫羽顫了一下,轉而道:
“最近古董行業不景氣。藍家賠了好幾個大單子。貿然聯姻,恐怕會影響霍總的公司。何況,上市公司的股價尤其重要,稍有風吹草動,我擔心光是股市大盤,就會讓你血本無歸。”
霍煙靜靜聽她說完,鏡片之下,漂亮的眼珠一動,緩緩道:
“我還以為藍小姐昏迷這麽多年,對外面還不熟悉。沒想到,對業界這麽了解。”
藍蘇一凜,手在桌下抓緊裙子——
的确不熟悉,不過那不是她,而是藍家真正的二小姐。9歲那年遭遇意外成為植物人,兩周前在醫院過世。
而藍家卻并未宣布死訊,而是宣布,二小姐成功蘇醒。
這一消息替藍家搏了一個宋代瓷器的單子。但,同時落進了霍煙的掌心。
為了隐瞞死訊,藍家一定會找一個人冒充二小姐。否則,消息若是不胫而走,得罪的不僅是霍煙,還是整個商圈。
“既然要找你,我當然會先了解你。”
藍蘇靈機一動,将話圓了過去。
“只是,我想不到,跟藍家結婚,你能得到什麽。”
叩叩!
說話間,包間的門被敲開,服務生端着托盤進屋,将紅茶和咖啡放到桌上。
最後,放下圓碟盛裝的提拉米蘇。
嗒。
瓷碟放上桌面,藍蘇的眼睛落上服務生的手,在關節處,有一層厚厚的黃繭。正常來講,一個普通的服務生不該有這麽厚的繭。
桌下的手緩緩擡了上來,食指插進茶杯的杯耳,暗自沉下一口氣。
嗖!
說時遲,那時快。
服務生抄起托盤上的小刀,反手就朝霍煙刺去。
“小心!”
藍蘇将茶杯砸去,幾乎是電光火石的速度,卻被服務生躲開。
霍煙的反應也快,在小刀刺來的第一下按下按鈕,朝側面避開刀鋒。
殺手如野獸一般沖去,嗖!嗖!匕首一次又一次落下,霍煙一次又一次避開,直至退到牆角。
事發突然,藍蘇下意識去拔刀,正如昨天紮碎香槟塔那樣,刺穿服務生的骨頭。但她朝小腿摸去,外側每天都綁着小刀的地方,卻空空如也。
而那側,殺手如野獸般撲向霍煙,刀尖直插心髒。
嗖!
餐桌上的圓碟從半空飛去,子彈一般,速度之快,似閃電掠出殘影,砸中殺手的腿彎。只聽“篤”的一聲,殺手應聲跪地,高舉的匕首一頓,青筋凸起,用更大的力道刺向霍煙。
這兩秒的停頓,讓後方的藍蘇抓到空隙,飛身撲上前來,将殺手撲到一旁。
對于這種程度的殺手,藍蘇見得多。
但她現在是“藍家二小姐”,一個剛從醫院蘇醒的植物人,她應嬌弱、體虛、手無縛雞之力。
于是,在霍煙看向這邊的時候,她嬌柔松手,乃至被殺手掙脫,劃破手臂。
“呃!”
細嫩的皮膚破開血口,紅色的血液大汩大汩流下。
下一刻,殺手再次握刀沖來。藍蘇嬌柔地後退,像曾經在東南亞時看到的,躲避暴亂的人們。
“去死吧——”
殺手嘶吼,舉手落刀,尖銳的刀鋒瞄準心髒的位置,直直落下。
藍蘇捂臉,看似害怕到極點,實則卻聽着地板傳來的腳步聲,暗暗倒數——
三,二,一。
瞬間,保镖沖進包間。
“霍總!”
“你是什麽人!”
“抓起來!”
嘶吼,擒拿,拼殺,人仰馬翻。
牆角,一身粉裙的藍蘇無助地坐着,長腿側盤,腳尖瑟縮着收進裙擺。她依偎着靠在牆根,單手捂着手臂的傷口,血液從指縫溢出,順着手臂浸濕絲綢腕帶。
輪椅無聲地停在她面前,離血跡一厘米的位置。
“藍小姐,身手不錯。”
霍煙開口,表面像在贊賞,贊賞深處,是危險的試探。
藍蘇擰眉,緩緩擡起下巴,盤發散下一縷,貼在飛濺血跡的右頰,恰好托住眼尾的淚痣。她的長相本就纖細,那一刻,在忍痛的表情下,更顯得破碎。
“疼。”
表面意思:我不過就是朵怕疼的溫室嬌花,剛剛是錯覺。
更深一層意思:我為了救你,挨了刀,受了傷,你反而還要試探我?
猩紅的血濺了一地,落上血液的陽光成就了她們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