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爐子(一)
第101章 爐子(一)
26歲生日這天, 霍煙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爆炸跟脫身僅有1秒之差,她靠着海神撿回條命。
但死罪可免, 活罪難逃。
挑戰死神落下的懲罰,從她跳海的那一刻開始。
逃生艇沖回灘塗時,艾厘的車将将趕到。
“藍小姐,這邊!”
“快!讓小蘭打熱水,放滿滿一浴缸,越燙越好!”
“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去醫院沒用!趕緊先回家!”
幾人手忙腳亂地把霍煙搬上車。砰!車門關上,輪胎碾過碎石和泥沙,在冬夜中飛馳而去,在灘塗留下蜿蜒的車輪印, 被憤怒的海水肆意沖刷着,即将消失在漲潮的海岸線。
彎曲的海岸被礁石堆砌出城堡,延伸到遠處,蘭濱港口的人們齊刷刷圍了幾圈,無數手機舉起, 拉遠拍攝着7海裏外爆炸燃燒的輪渡。
嗚兒——嗚兒——嗚兒——
警車鳴笛趕來, 足足兩輛車的警察下來維持秩序, 驅散圍觀群衆, 從港口到海岸線拉好警戒線。
“警官!我拍到視頻了!那個船好好的一下子就爆了,肯定有炸彈!”
“吓我一大跳!真的,那聲兒可大了。轟的一聲!”
“聽說是有錢人包的船, 警官你們查了嗎?是不是有人報複啊?”
為首的警察站上港口一塊石碑,舉起擴音器高喊: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請剛才拍到資料的, 排好隊,到我右手邊這幾位同事這裏登記一下。其他的, 請大家先回去,也是幫我們保護現場,謝謝大家配合!”
接着,閃爍警笛的海警船出動,前後一共4艘,飛速趕往還在燃燒的輪渡,企圖營救可能存活的幸存者。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皆訴說着那晚的不平凡。
-------------------------------------
輪渡爆炸的新聞很快被各大媒體争相報道,甚至好幾家深夜直播節目,也連夜請了相關人士進行咨詢報道。社交平臺,尤其微博、抖音、快手,熱門詞條和視頻皆被占領。
很快,就有知情人士稱,當時坐在船上的,正是最近在風口浪尖上的霍煙和藍蘇。
“據內部人士爆料,這艘0點0分爆炸的輪渡,正是霍煙包下慶生所用。而資料顯示,昨天12月18日,确實是霍煙生日。這讓傳聞的可信度大大增加。”
“這是藍蘇工作室今天發的物料。照片裏,藍蘇後方的背景,與出事輪渡的甲板一模一樣。我們有理由相信,爆炸時,藍蘇與霍煙都在船上。甚至,可能已經遇害。”
“我報記者聯系了霍煙的公司和藍蘇工作室,雙方皆沒有接電話。霍家老宅已經有警察上門辦案,想必是詢問霍煙去向,進一步确認霍煙生死。”
“目前距離爆炸已經過去3小時,前線記者報道,警方已經從海裏救出4名幸存者。其中,一名身穿黑西服的保镖男子一直在喊‘救霍總’。我們有理由相信,霍煙正兇多吉少。接下來的4個小時是黃金救援時間,讓我們一起為霍煙和藍蘇祈禱。”
#蘭濱輪渡爆炸#
#霍煙#
#藍蘇#
#霍煙生日#
#藍蘇工作室#
【救命!千萬不要是真的,我最喜歡的CP,千萬不要啊。有沒有人告訴我,火速妻妻不在那條船上啊】
【那艘船就是她們包的,有粉絲拍到她們上船,就是晚上的時候。藍蘇工作室發的照片也看得出來,後面的船號就是那艘】
【天吶,炸成那個樣子,怎麽活啊!而且霍煙還是殘疾走不動】
【555555有沒有奇跡啊?警方不是已經救出來幾個人了嗎?我們蘇蘇和煙煙也不會有事的嗚嗚嗚】
【警方已經出通告了,“初步懷疑船上放有□□”,天吶,真的是有人要炸她們】
【誰啊心這麽黑!我突然想起霍煙三任前妻,不也是離奇死亡嗎?以前都懷疑是霍煙做的,現在看來,真的有人時時刻刻都想殺霍煙和她身邊的人】
【掃黑沒掃到這群雜碎嗎!殺人啊!有沒有天理啊】
【我不管是誰做的,有沒有辦法救救我們小情侶?她們要是出事我真的受不了】
霍煙住處,黑色私家車抵達門口後,藍蘇抱着霍煙一路沖向二樓。
今晚發生了太多,先是肉搏幹掉兩個壯漢,再是把海裏的霍煙撈到船上,最後是抱着幾乎不省人事的人一路上樓狂奔。
砰!
踹開浴室門後,她終于體力不支,一下子跪到地上。
好在手臂撐了一下,才讓霍煙沒有摔出去,只是借着坐到地面。
“阿煙,怎麽樣!”
藍蘇抱着她咬牙用力,卻沒能再次站起。
“泡完熱水就好了,馬上就好,你再忍忍。”
“嫂子我來幫你!”
慢一步的霍眉歡跑上來,由藍蘇抱着上半身,她抱着腿,一前一後想要把人重新抱起。幾乎昏厥的人卻突然開口:
“你們先出去。”
霍煙癱坐在地,手撐着往旁邊挪了一截,靠到牆上。白色西褲濕漉漉地沾着大腿,勾勒出彎曲的腿部線條。緊繃的褲腿露出一截腳踝,那是初初見面,漂亮到讓藍蘇一眼就記住的腳踝——腳腕的線條凹陷,踝骨似蒙着一層絲綢的珍珠。
但現下,那因劇烈疼痛而用力的腳踝卻呈現一種扭曲的弧度,踝骨高高凸起,卻呈現出分裂的兩瓣,不再是圓潤晶瑩的珍珠。
多諷刺,她跟霍煙,一個是腕骨,一個是踝骨,竟都是壞的。
“我不走。”藍蘇抓着她的手,“讓我幫你,阿煙,我可以幫你。”
讓她泡進滾熱的熱水裏,就可以驅散寒冷,和那因為寒冷帶來的劇烈疼痛。@
霍煙的臉色卻已慘白,一縷頭發斜着貼在鼻梁上,嘴唇幾乎跟白紙一個顏色,但那雙筋疲力盡的眼睛,卻守着最後一絲孤傲。
那是即便此刻赴死,也要站着死去的孤傲。
“你們出去,把門帶上。”她說。
“可你現在這樣我怎麽能抛下你一個人!”藍蘇眸中懇切。
霍煙擡眸,對上藍蘇的眼神,吃力地動了動唇:
“算我求你。”
等下踏進熱水,那一刻,來自骨頭的劇痛和皮膚的灼燙足以侵蝕她所有尊嚴,她會疼得大喊,疼得發瘋。
她不想讓藍蘇看到自己那樣狼狽。
霍眉歡的眼淚嘩啦直掉,忙說:“不能的姐!你這樣一定要有人幫你!我們出去了你怎麽辦!”
回頭叫藍蘇:“嫂子,來,我們一起把她擡過去,只要泡了熱水她就好了!”
藍蘇卻是未動,眼睛定定盯着褲腿下露出的分裂的踝骨,喉嚨卡了一塊龐大的石頭。再起身時,已經拉起了霍眉歡。
“我們先出去。”
曾經墜入深淵,在暗黑世界裏衍生出格外強大的自尊心,鑄造一層一層圍牆,把狼狽的自己封鎖起來,像封鎖吃人的野獸那樣,一個籠子接着一個籠子,絕不讓人觸及。
她太懂那種感覺了。
門鎖啪嗒落下,隔絕內外的空氣。
腳步跌跌撞撞往外走,沖出卧室,穿過走廊,最終摔到樓梯口的扶手旁側。手指痙攣地摳着扶手,拇指的指甲斷進甲床,緋紅的血液湧出,順着手指淌下,在畸形的腕骨處彙聚,成滴砸下。
浴室傳來凄厲癫狂的嘶吼,似十八層地獄受刑的叫喊與咆哮,擊碎所有的清高與孤傲:
“呃啊————”
樓梯口,跌坐的人捂嘴痛哭,泣不成聲。
我和你,本該在陌生的地獄裏孤獨飄零,各自絕望。
奈何遇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