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兩欠債
八兩欠債
臘月初,整個村子被大雪掩蓋,放眼望去只白茫茫一片晃人眼。
村裏靜谧安寧,村民們都窩在家中圍着火爐烤,誰也不願撩起夾棉的防風門簾,去外邊兒的冰天雪地喝冷風。
可村北靠山的秋家門前卻人聲鼎沸,院子裏的雪地上處處都是泥腳印兒。
人群中最前頭,正叫罵不休的中年矮瘦男怒目圓瞪,将秋家二老氣得面紅耳赤。
“老子今天必須讨個理!你們兩個老不死怎麽管教的,那秋霜跟秋山可是親兄妹,他倆有私情你們能不知道?”
“少在大夥兒面前裝無辜!那對兄妹在河邊厮混,附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竟還敢瞞着老子收彩禮。那不知廉恥的婆娘老子不要了,趕緊把彩禮還來!”
男人叫罵不停,引得左鄰右舍都來圍觀。至于對秋家兄妹事件知情不知情,權當是看樂子。
“狗叫什麽。”
一聲冷斥,所有人都朝突然出現在秋家二老身側的少女望去。
來人身穿青灰長襖,肌膚細膩雙頰些許嬰兒肥,瞧着柔柔弱弱的。只見她神色淡漠,透露出幾分厭惡,視線落在男人可憎的面目上,又添了幾分嫌惡。
待男人回過神來,對少女清麗姿色起了歹意,遂改口道:“不想還彩禮也可以,但秋霜那爛貨老子是絕不要。”說完一副急色模樣走向少女,“把秋鈴給我當婆娘就成。”
“原來是你這死禿子亂叫。”
“你--”
秋鈴面不改色地将一兩碎銀砸向男人額頭,只聽到“嘭”地一聲銀子便掉進污濁的雪地裏。“拿走你的髒東西,我秋家不稀罕。滾!”
“好你個臭妮子,就你家這破爛一窩白送我都不要!”男人罵罵咧咧地撿起銀子,走之前不忘诋毀道:“大夥兒可都聽清楚了,秋家的婆娘都是這般品行不端,誰敢娶誰就是烏龜王八!”
男人一走,門前衆人作鳥獸散,卻總有幾個碎嘴的偏要往前湊,“喲,三丫頭脾氣見長啊。都能和男人打情罵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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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鈴攙扶雙親直接回了屋子關門,至于門後的刻薄言論充耳不聞。
“爹娘,別和那種人一般見識。”秋鈴先前往爐子裏添了些炭,這會兒燒得正旺,驅散了不少土屋內的寒氣。
秋氏哭哭啼啼地,還不忘關心她。“你身子骨還虛弱,回房去吧。”秋老爹則低頭悶聲不語。
“娘,我好多了。”秋鈴坐在秋氏身旁,對原主家人的接觸還很生疏。
只因兩日前,原主在自家水塘邊給鴨子喂食時遭人調戲,又一時躲閃不及掉進水塘,冬日裏的水冰涼刺骨,原主又不懂水性。等被人撈起來時,身子裏已經換了個異世靈魂。
記憶中原主一家五口勤懇本分,在村裏頗有美名。再加上有一子二女,且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與秋家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然而上半年,一婦人吃了秋家養的鴨子後突然暴斃,婦人夫家不分青紅皂白便索賠三十兩。
掏空了秋家家底,更背了債才湊齊。
之後秋家的鴨子便無人問津,地裏的蔬菜糧食價錢又低。為了還債,秋家二女兒秋霜便聽了媒人的說辭定下門親事,彩禮一兩。
只是那男人絕非良配!人到中年、家有兒女,滿嘴黃牙污穢不堪的禿頭怪。
更何況對方本就有意趁火打劫,秋家欠下的債非一兩彩禮能抵的。今日鬧這一出,反而是救了秋霜。
“你究竟要哭到何時?歇歇吧。”
秋老爹不耐煩地一聲抱怨,将秋鈴的思緒拉回來。以為秋氏擔憂債務,便出言安慰:“娘別擔心,我會想法子掙上錢還給錢家。”
“不是這事兒。”秋氏面向秋鈴抹了把淚,“你大哥二姐平白無故遭人誣陷,如今再無人願與他們結親了。”
秋鈴聽罷悶聲不語,作為一個有思想又獨立的現代人,她認為不成親也好。
“不結親便不結。”秋老爹嘆氣道:“如今要緊的是那八兩的欠債如何還得上!”
秋家二老種田種菜,秋山在鎮上幹雜工,秋霜手巧養蠶抽絲織布,秋鈴養着百來只鴨鵝。卻是杯水車薪,到現在也只攢下二兩銀子。
可自從上半年出了事兒,家裏的鴨子就養到現在賣不掉。
“離錢家上門收債的日子不到半月了。”秋氏便是再不舍,終究還是提議:“老頭子,幹脆把水塘給了錢家抵債吧。”
“沒了水塘家裏的鴨鵝怎麽辦?更何況水塘可不止值八兩。”
水塘還能養魚蝦呢!秋鈴一想到這點就憤憤不平,沒料到她一個水産養殖學專業的優等生,竟然會穿越到沒有水産的地方來?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魚,只是少見且個頭不足拇指大,而且皮包骨。
貓狗都嫌棄不肯吃。
秋鈴不是沒有起過人工改良魚蝦品質的心思,可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小魚,卻死了。這兒的水産成活率太低太低太低。
一想到離還債不到半月,秋鈴也跟着愁眉不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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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什麽聲音?”秋鈴緊張地四下搜尋起堂屋。
“鈴兒,怎麽了?”秋氏擔心地問道。
【恭喜宿主綁定水産全科系統,本系統将為宿主提供最優質的水産幼苗。相對的,請宿主在這裏推廣各類水産。】
秋鈴當即坦然地回握住秋氏雙手,“是我聽錯了,我往爐子裏加點炭。”
沒想到穿越者都會有的系統,她也遇到了。
不過,秋鈴不甚滿意。來這麽晚确定是來幫忙的?
【抱歉宿主,系統程序運行中出現故障,剛才已經解決了。】
好吧,不過系統還有什麽用?
【宿主将手伸進任意水中,系統可以檢測水質。】
聽起來不錯!秋鈴當即大喜,便勸秋氏:“娘,水塘萬萬不可抵給錢家啊。”
“不抵給錢家還債,家中掏空也湊不出八兩。”秋氏只當二女兒舍不得鴨鵝,只好說:“你還小,家裏的事就別操心了。”
這下秋鈴急了,再看秋老爹不言不語,似是同意了秋氏的主意。
這可不成!沒了水塘她怎麽養魚?可留下水塘又拿什麽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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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退兩難間,身後大門突然被“哐哐”敲得直落灰。更令一家子緊張起來。
秋鈴剛要起身應門,秋老爹已經起身去開了門,夾雪的寒風瞬間灌了滿屋。
“錢老哥!嫂夫人,你們—先請進。”秋老爹臉上挂笑,将來意寫在臉上的兩人迎進屋。
秋氏忙招呼秋鈴去準備茶水,一邊讓座。
合上兩扇木門将風雪隔絕在外,秋鈴佯裝平靜地去斟茶倒水。随後乖巧地在秋氏身邊入座。
眼角餘光中,秋老爹桌下的手緊張地握住。先靜觀其變吧。
“來的路上聽說秋老弟家出了事兒,可有人傷着?”
“多謝錢老哥關心,一點小事罷了。無礙。”
錢氏從進門起,便眼高于頂瞧誰都不用正眼。此時卻睜開那吊梢眼斜睨秋老爹,不滿道:“你家秋霜被退親也算小事?那彩禮都退回去了--”
“你喝喝茶,喝茶啊。”老錢忙出聲阻止,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馬上又被妻子撞了一下手臂,老錢才不情不願地開口:“那個,老秋啊,我家中也不寬裕。這臘月了,眼看離過年沒幾日。”
“這大過年的不得置辦些東西,所以—那借你的八兩看看今日可方便給我?”
話音剛落,秋家兩口子便面露難色啞了口。
而錢氏似早就知道會這般碰冷釘子,便開口道:“你家有難處,可誰家沒點難處?借給你家的八兩我是連利息也不算,白白借給了你家半年。”
“是,是,嫂夫人心地好。”秋氏賠着笑臉附和,“當初多虧嫂夫人慷慨解囊。”
這話對錢氏很适用,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你們借也借了用也用了,也該還了。”
“嫂夫人,你看這樣可好。”秋老爹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眼下我全家上下也就二兩,今日權當做利息,可否再寬限些時日?”
老錢聽了覺得可行,家裏本就不急着用錢。可不等他開口,錢氏卻朝秋家三口翻白眼。
“你們也不能光顧自己不顧我家死活啊!”錢氏情緒激動間口沫橫飛。
“還好意思提寬限,誰稀罕二兩銀子的利息了?我只要我借出的八兩!”
秋氏面露難色,聲如蚊蠅般:“嫂夫人,真沒騙你。如今家中只拿得出二兩--”
“哼,銀子不夠拿物件抵就是了。”錢氏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
這話卻令秋鈴不安起來,果然,下一刻錢氏便開口。
“你家水塘不還空着,抵給我更好。你家鴨鵝沒人要,水塘空着也是空着。”
秋氏聽罷急匆匆地推了推丈夫,可丈夫卻皺起眉頭不吭聲。
秋家人都沉默不語,錢氏只當他們是已經應下,便優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喝茶,就等秋家人松口。
事到如今不得不插手了,否則水塘不保。秋鈴方才聽錢氏提到鴨鵝沒人要,便臨時想了個法子。
“錢嬸,我家中還有百來只鴨鵝可抵給您。”
錢氏聽完一口茶噴了丈夫滿臉,“大人說話你個姑娘家插什麽嘴?再說你家鴨鵝我可不敢要,萬一再毒死人算誰的!”
秋鈴不惱反笑,“但是錢嬸就沒想過養鴨鵝的水塘更不妥嗎。”
“此話何意?”
見錢氏蹙眉,慌張的目光與丈夫交彙,秋鈴便知對方有了猜測,且與自己說的能對上。
她故作無奈嘆氣道:“錢嬸有所不知,昨日我爹從水塘撈出個麻袋。”
“麻袋?!”錢氏驚呼一聲。
秋鈴愁眉不展道:“是啊,裏頭好幾條毒蛇。而且麻袋破了口,定是毒蛇鑽出去了藏在水塘裏。之前出事的那只鴨,怕是被毒蛇咬過才--”
“口說無憑,小丫頭該不會是想框你嬸子吧。”
“我怎敢欺瞞錢嬸,若您不信,大可以去水塘瞧瞧。裏頭還有沒抓到的毒蛇,我家鴨鵝都沒敢放下水塘。”
這話秋鈴沒作假,原主落水後,家裏便不讓她接近水塘。加上天寒,鴨鵝都關在棚子裏。
“原本水塘抵給錢嬸也并非不可,只是裏頭的毒蛇藏得深,實在不好抓。”
這是秋鈴的親身體驗,她就是在實驗用水塘邊撈莫名出現的水蛇,卻一腳踩滑跌進水裏,不會游泳附近又空無一人,導致溺亡穿來這裏。
聽她說得有理有據,錢氏只能黑着一張臉推了把丈夫。
“那—那八兩--”
秋鈴認真道:“錢伯,離說好收帳的日子還有半月。”
“哦,是,是。你們--”
“我保證半月之內會将八兩現銀送到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