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這個想法生出來的瞬間,蕭言自己都被駭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掐住掌心,視線死死地盯着樓外來來回回行走的游人,迫使腦海中紛雜的念頭平靜下來。

沈希幼時就被養在宮裏,連及笄禮都是在宮中辦的。

若是皇叔真有這個意思,兩年前就應當已經出手了,他雖是随性寬容,但也不可能會放任沈希遠走燕地,還和旁人定親。

連他都知道,在那時沈希其實只差一點就真的要嫁人了。

理智在高聲吶喊着。

但那檀香仍然如深黑色的陰影般,緊緊地籠罩着蕭言。

蕭言握緊拳頭抵在額前,直到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意,他方才緩緩地松開指節。

不會的,不會的。

八成還是陸家或是顧家在暗中謀劃什麽,尤其是陸相,他早就恨極了沈家,自然不願見着沈家借助平王府再度起勢。

蕭言攤開手指,看向掌心的血痕,慢慢地阖上了眼。

平靜下來後,懊悔再度湧上心頭。

他方才太魯莽粗暴了,定然是吓到沈希了。

歉疚和憐惜像是潮水般緩緩地淹沒了蕭言的心。

表妹那般柔弱矜持,若不是慌亂到了極致,恐怕也不會來尋她,他怎麽能那樣逼問她呢?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郎,能來尋他說這話,大抵就已經耗費了極大的勇氣。

等到再見到她時,他一定會好好地同她解釋。

但近乎是本能的,蕭言并沒有将此事告知母親平王妃,只暗暗給父親寫了封信箋問他何時能回來。

見過蕭言後沈希便沒有再出門。

馬上就是樂平公主的二十歲生辰,近幾日外間的宴席不是很多,畢竟誰也不願在這關頭去搶她的風頭。

沈家失勢後衆人還依舊捧着沈希,一半是因為她的未婚夫婿,另一半則就是因為她和樂平公主的舊情。

其實她們的關系沒有傳言裏的那般親密。

但在今後可就不一定了。

樂平公主到底是先帝唯一的嫡女,與平王府的關系也很親近,而且還是女子,日常走動很是方便。

沈希平意靜心,緩緩地飲下一盞花茶。

她在家裏悶了段時日,直到樂平公主生辰那天,她才再度走出院落。

這期間蕭言來找過她,沈希沒有理會,他送來信箋,她也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她很清楚,到了今天蕭言一定已經急了。

與此同時沈希也很清楚,她沒法解決的事情,蕭言一定能尋到眉目。

上馬車時,她擡眸看了眼晴空。

萬裏無雲,日光高耀,實在是明媚至極。

沈希向後倚靠,慢慢地阖上了眼。

但她的運氣有些差,馬車還未走出朱雀巷便出了問題。

侍衛和車夫急忙為她更換車駕,但來來回回,還是耽誤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到樂平公主的府上時日頭都已經高了。

樂平公主十五歲時便已經開府,但婚後她并沒有居在公主府,而是與尋常女子一般與丈夫、公婆住在一起。

與今日赴宴的諸多皇親國戚相比,沈希算不得什麽貴客,加上到得又有些遲。

因之她沒有走正道,而是從一條小徑穿過去的。

從前樂平公主邀她到府上做過客,特意跟她說過這條小路要近得多,沈希很清楚地記得路旁栽了許多棵高大的梨花樹。

花香陣陣,撲面而來。

沈希匆匆提着裙擺就踏上了石子路,但不知怎麽的,她越走越覺得路生。

可能是太久沒來了。沈希沒有想太多,繼續先前走。

但将要走至轉角時,花影的間隙裏竟忽然出現了樂平公主的身形,與她站在一道的是驸馬陳青識。

沈希震驚地停住腳步,她果然是走錯路了。

兩人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驸馬的神色有些不悅,他甩開了樂平公主的手,眉也緊緊地擰着,但樂平公主的面上沒有分毫的怨怼,她哀婉地握上那男人的手。

“青識,你就那般狠心嗎?”她近乎是懇求地說道,“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上,你就不能、就不能……嗎?”

若不是自幼就和樂平公主一起生活,沈希快要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她。

樂平公主先前是個風風火火的人,平素最愛熱鬧,連寝衣都喜歡着大紅色的。

現今不僅模樣賢淑得出奇,連姿态亦放得分外卑微。

驸馬陳青識的聲音壓得很低,沈希聽不清晰,她只瞧見陳青識冷冷地甩開樂平公主,任她頹靡地軟倒在地上。

樂平公主掩面哭泣,侍女和嬷嬷們紛紛上前,可她竟是連一句重話都沒說。

沈希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怎樣也沒有想到曾經那般驕傲的樂平公主,竟會為一個男人做到這個地步。

這個陳青識當真是厲害。

沈希記得他當年在上京的世家子中并不能很排的上號,連容顏也沒有多麽的俊美,只有氣質非常出衆,帶着幾分冷厲,不似尋常郎君。

但不知怎麽回事,陳青識就是叫樂平公主動了春心。

沈希搖了搖頭,不願再多想。

這不是她該關憂的事。

沈希站在花影之下,連連就想要後退,可還沒能站穩便撞入了男人的懷抱裏。

冰冷的指節扶在她的腰側,扼制住了她的腳步。

當聞嗅到輕輕浮動的檀香時,沈希的裙裾都顫抖了一瞬,日光依然是明耀的,但她的心底卻從那一刻開始發寒。

哪怕不用回頭,她都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怪不得這條路沒有人走。

沈希滿心都是悔恨,她深深地阖上了眼眸,一時之間連動都不敢動。

這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麽?

蕭渡玄低笑一聲,說道:“何時學來的?嗯?”

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偷聽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卻是沈希在燕地待了兩年後養成的本能,但今次她真不是有意的,耳朵又不像眼睛可以自行阖上,再說她也僅聽見了只言片語而已。

蕭渡玄的指尖冰冷,她的耳垂卻霎時紅得似在滴血。

耳垂是沈希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因此她連耳洞都沒有穿過。

此刻這最經不住觸碰的地方,卻被人肆意地揉捏着。

過電般的酥麻感從耳側一直傳至全身,讓她禁不住地如案板上的游魚似的震顫。

沈希臉頰微仰,她吸着氣,細聲喚道:“陛下……”

短短的兩個字充斥甘意,她的面龐染上緋色,連眼尾都燒着紅,容色嬌麗,像是被暴雨打濕後的濃豔花朵,再沒有半分貴女的矜持與端莊。

偏生她自己沒有任何自知。

“臣女、臣女不是有意的。”沈希眸光搖晃,斷續地說道,“臣女是走錯了路,方才會誤入此地,臣女這就離開。”

說話間她偏過了頭,臉龐也仰了起來。

細白的脖頸裸露,連交領之下的鎖骨都隐約可見。

淺色的春衫單薄,裹着羊脂玉般的身軀,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和顫抖的肩骨。

親近過的男女到底是不一樣的。

哪怕沈希穿得嚴嚴實實,他依然能夠想得到她不着寸縷時的嬌态。

蕭渡玄指節垂落,只最後拉了沈希一把令她站穩,他長身玉立,慵懶地說道:“明日就是第十天,你的婚退了嗎?”

他做事随性,卻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言語更是向來直接了當,連片刻緩神的機會都不她留。

沈希靠在梨木旁,胸腔裏的心髒又開始怦然地跳動起來。

她咬了下唇,輕聲說道:“陛下,臣女已經和世子言說過了,等過段時間便會放出消息。”

“言說?”蕭渡玄很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用詞,“那就是還沒有退婚了。”

沈希緊忙說道:“陛下,是這樣的,當初我們的婚事是平王殿下一手敲定的,世子已經答應等到殿下回信,我們的這樁婚事便徹底作廢。”

她的言語清晰,眼底卻盡是痛苦與掙紮。

“最遲到下旬。”她垂下眼簾,“臣女與世子就不會再有半分瓜葛。”

女兒家的婚事的确麻煩,不然沈希上一樁婚事也不會拖了一年多,最後還被人退親。

蕭渡玄什麽都沒做,就等來了她被退婚的消息。

他也沒指望今次沈希能立刻退婚。

蕭渡玄看了她一眼,淡聲說道:“你心裏有數就成。”

他回過身去,鴉青色的衣袂翻飛,分明是常服,卻穿出了比衮袍還深重的氣勢。

沈希松了一口氣,她的手按在胸前,緊忙去想要怎麽從此地離開。

但蕭渡玄卻蹙了蹙眉,他看向她,低聲道:“你還想再走錯路嗎?”

她又不是傻子,這小徑雖然悠長,可是連個分岔口都沒有。

“陛下,謝謝您的好意。”沈希硬着頭皮說道,“臣女可以自己繞回去的。”

她如果跟着蕭渡玄進去,是絕對會被樂平公主撞見的。

他們之間的事晦澀,不能為人所知。

蕭渡玄沒有理會她,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過來。”

壓抑感如有實形,讓沈希的胸腔裏都沉悶地作着痛,她強撐着說道:“不成,陛下,臣女身份低微,眼下又還算是您的侄媳,若是與您一同進出,恐怕會引來非議……”

蕭渡玄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輕聲說道:“所以你不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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