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昔年笙歌04
昔年笙歌04
尤融緩緩睜開眼,困惑地打量這不算陌生的屋子。
他是真喜歡這地方,居然能在這睡着,還睡得那麽香,一個夢都沒做。
好多年了,他睡眠其實不好,睡太輕,一點動靜就能驚醒,導致他每個上午都有些提不起勁,今天倒是感覺神清氣爽。
廚房傳來動靜,看樣子阮笙歌起得更早,已經在做早餐了。
尤融撓撓頭,大夏天的,他昨晚就這樣睡了,也沒洗澡,他得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再過來吃早餐。
“醒了?去浴室洗臉刷牙去,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牙膏也擠好了,都是新的。”
阮笙歌将兩個餐盤擺在桌上,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勁瘦修長,發型桀骜不馴,看在尤融眼裏,是又酷又俊美。
尤融發呆完畢,站起來穿上拖鞋,走過來的樣子帶着一種沒睡醒的懵懂。
阮笙歌靠在餐桌邊看他,忽然很想捏捏他的臉,那觸感一定很柔軟。想到這,他笑得有點使壞。
“我回家一趟,我得洗個澡再來。”尤融往門邊走,哪知道阮笙歌先他一步站到門邊,倚着一側門框,用手臂扶另一側,笑得很招人,“就在我這洗,毛巾都給你準備好了。”
“別吧,真不用,我回去吧,你衣服我穿不了。”
尤融仰頭看他,長長的睫毛襯得眼睛很無辜,雖然他一貫沒什麽表情,整個人氣質清冷,但在阮笙歌眼裏,就是怎麽看怎麽可愛。
終于,他放下攔着門框的手,轉而捏了一把尤融的臉,還真是…觸感綿軟,細膩絲滑。
“你喊一聲搖滾巨星阮笙歌,我就放你走。”
尤融揚唇,有些無奈地笑,“搖滾巨星阮笙歌,阮笙歌天下最帥,可以放我回去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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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之前沒想太多,話一出口越品越暧昧,尤融的笑僵住了,倒是阮笙歌哈哈大笑,緩解了他前一秒的尴尬。
“嗯,去吧,別洗太久,我等你吃早餐。”
“好。”
阮笙歌把門打開,尤融換好鞋,沖他笑了下就快步走了,阮笙歌玩味地倚在門框邊,直到尤融進屋關了門,他才緩步往家走。
突然間有了個這麽可愛的朋友,阮笙歌心裏美得很,覺得自己賺大了,所以今天的早餐他做得格外豐盛。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從不早起,從不吃早餐的,如今倒是生出了閑情逸致。
早起的感覺真好,阮笙歌哼着歌,拉開椅子坐下,心情比窗外的太陽還明媚。
尤融洗漱好,換了件嶄新的白襯衫,他衣櫃裏一水的白襯衫,他喜歡白色的幹淨,像沒有瑕疵的人生,是充滿希望的感覺。
雖然認識阮笙歌才一天,但不知為什麽,尤融恍惚間感覺,像是跟那個人認識了很多年,甚至是從小一起長大似的。
他從來沒跟一個人離得這麽近過,依稀記得小時候,他很黏着媽媽,媽媽笑着刮他小小的鼻尖,告訴他小孩子要多出去玩,多交朋友,不然就少了很多樂趣,童年應該是充滿樂趣的。
可他不愛出去玩,就喜歡時時刻刻待在媽媽旁邊。
後來媽媽離開家,卻沒想着要帶他,就那樣把小小的他丢下了。
有一年,在親戚家看電影,電影裏有個畫面是媽媽騙年幼的女兒出門買醬油,然後抱着弟弟匆匆離開家,要把小女孩丢下,小女孩看見了,跟在後面追,一路哭着喊媽媽。
媽媽的腳步卻越走越快,最後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小女孩哭倒在地上,醬油的瓶子摔碎了,灑落了一地的狼狽。
……
那天從親戚家回來,小小的他哭了一夜,從此晚上再不能安睡。
不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就是哭喊着猝醒,看見半個枕頭都是透濕。
他的爸爸很讨厭男孩子哭,讨厭男孩淘氣,更讨厭男孩黏人。
所以,他從來不流眼淚,即使挨打的時候,也總沉默着沒有表情。
他甚至不能在他爸面前笑,因為他笑起來最像媽媽,他爸看到他的笑,就會喝酒,喝多就對他動手,除了臉,哪裏都會挨打。
他時常躺在床上,周身痛得下不來床。
他逐漸活成了一個沒有情緒,沒有眼淚,沒有脆弱,也沒有表情的人。
他所剩下唯一的情緒,只有煩躁,這是他爸天長日久在他身上種下的,唯一鮮活的東西。
他只需要好好學習就夠了,除此以外,只有謹言慎行,才能挨打最少。
可昨天一天,他和阮笙歌說的話,比從前一個月跟所有人說的總和還要多。
昨天他有了很多種情緒,每一種都像有生命。他感到了久違的快樂,看到了另一種精彩的人生,他向往也羨慕阮笙歌的一切。
仿佛只要離他近一點,自己的世界就能沾染上絢麗的色彩,不再死氣沉沉。
原來媽媽沒騙他,交朋友真的會快樂。
就像上天的恩賜,一天之間他有了一個朋友。爸爸不願意幫他的事,朋友幫他做到了。
爸爸不管他的吃喝,朋友卻願意每天給他做飯吃。
昨晚的飯菜特別好吃,像小時候嘗過的幸福味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幸福過,他像珍重學習一樣,無比珍惜這個朋友。
尤融吃了很飽很飽的一頓早餐,然後鼓起勇氣跟阮笙歌道別,他得回去學習了,在這個房子多待一秒,他都會舍不得走。
阮笙歌笑着送他,倚在門框上看他,尤融頻頻回頭,想說點什麽,又想不出來能說的話。
阮笙歌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裏,背靠着門,用很溫柔的語氣說:“十二點過來,等你。”
尤融點頭,飛奔着跑回了家。
坐在書桌前,桌面上還擺着昨天做過的試卷。
才一晚上沒關窗戶,桌面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灰,只有試卷擋住的地方是幹淨的。
尤融站起身,想去架子上拿抹布,手機忽然響了,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房東。
這電話說了足有五分鐘,等挂斷的時候,手機背部都有些發燙。
尤融坐在床沿發呆,眉頭緊緊擰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如果回家要錢,免不了又觸怒他爸,又得挨打。
可抽屜裏已經沒剩多少錢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心事重重,阮笙歌看出來了,問:“怎麽了?剩菜不好吃,還是遇到麻煩了?”
尤融搖頭,他覺得不能對朋友開這個口,阮笙歌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他沒什麽能回報的,不想越欠越多。
阮笙歌卻不樂意,裝作生氣,拿筷子敲他手腕,一下一下敲着,跟撓癢癢似的。
“好端端的,翻臉不認人是吧?都跟我一個屋子睡過了,還藏着掖着。”
尤融擡起頭,聲音發顫。憋了整個上午,這會情緒洶湧,像要破閘的洪水,“房東說之前房租算錯了,要麽補給他一千,要麽盡快搬走。”
阮笙歌放下筷子,那一下力氣很兇,拍在桌上。
“這什麽黑心房東,找死麽,也就看你老實好欺負,把他電話給我,我跟他談。”
“不要。”
“你不用把他當回事,一個危樓有人租就不錯了,他還敢坐地起價,我随便給社區打個電話,他分分鐘要罰款你信不?”
尤融又把頭低了,輕輕放下筷子,“這事不能鬧大,要是我爸知道了,說不定會反悔,又要我住回家裏。”
阮笙歌詫異地問:“你不想住回家裏?你跟家人關系很差?”
尤融不願談這些,只吸了吸鼻子,挪開視線不再看阮笙歌的眼睛。
“我爸開餐館,家裏房子前面是門面,後面是小院兒,我在最裏頭的屋學習,也會被吵得靜不下心。餐館從早上營業到深夜,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酒鬼來光顧,他們嗓門很大,連吃帶喝三四個小時都不走。我在那樣的環境裏,沒辦法學習,可我不想虛度這個暑假。”
阮笙歌嘆了口氣,“難為你了,聽着都心累。”
他拍了拍尤融的手背,“跟你房東說,你不租了,今天就搬。”
尤融茫然地看他,“搬到哪?”
阮笙歌挑眉,他知道尤融呆萌,但不知道他居然呆萌成這樣,簡直把他逗樂了,“還能是哪,當然是這兒。”
“這是你家。”
“以後也是你的家。”阮笙歌用公筷夾了個大雞腿,往尤融碗裏輕輕一放,“炫了這雞腿,你就是這屋子的主人了。等會吃完飯,我幫你搬家。”
尤融犯了難,“你這邊我更租不起。”
阮笙歌望着他笑,“傻子,我怎麽可能收你房租,我比你大,有工作能賺錢,你才剛高考完,放輕松就好,開銷這些以後都交給我。”
“那怎麽行?你又不是我爸。”尤融整個人都震驚了,連連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你這人,怎麽這麽倔呢?”阮笙歌眼神示意,催尤融啃雞腿,一邊往自己碗裏夾了塊回鍋肉,油滋滋的,看着都香得很。
“看看這自由享受的生活,你要搬到其他地方,就沒機會天天吃我做的菜了,你昨晚不是說喜歡那道糖醋魚嗎?聽話,搬來跟我做個伴,以後我天天給你做糖醋魚吃。”
“那…”
話說到這份上,尤融很難不心動。
早上回自己屋的時候,打開門那一瞬間他心裏很空,竟然覺得住了大半個月的屋子,有一絲陌生,一點歸屬感都沒有。
不像阮笙歌的家,他一進門就舍不得走。
“那以後我負責收拾打掃,我除了做飯難吃,別的活我都會做。”
“收拾打掃就不用了,那些有我,我時間多。”
“不過,有一件事你可以負責。”
阮笙歌壞笑,笑得很痞。
尤融困惑地問:“哪件事?”
阮笙歌手指輕敲桌面,意味深長地拖長尾音,“你得給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