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昔年笙歌13
昔年笙歌13
周一下午沒專業課,阮笙歌招呼樂隊幾人彙合排練,這次聚在周洛他們住處附近的空倉庫。
通常新歌排練需要反複磨合,跟平時在家鬧着玩不同,鍵盤手江淩青也會全程參與。
這種正式排練,他們都在倉庫這個據點。
阮笙歌從不讓江淩青到他租的房子去,樂隊聚會也只有在外面時,才叫上江淩青一起。
原因是剛來荊州的時候,江淩青對他明示暗示過許多次,還在酒吧的休息室沖他發過酒瘋,性子太野了,阮笙歌對她是能躲就躲。
要不是章野在追她,阮笙歌本意是不想讓她加入樂隊的。
後來合作時間長了,江淩青碰過幾次釘子,這才死心了,收斂了。
排練的時候,除了阮笙歌不怎麽跟她搭話,其他人都和她聊得挺開,氣氛也不會太尴尬。
阮笙歌将《周身反骨》原版彈唱了一遍。
“怎麽樣?”
章野站起來,将吉他放到桌子上,“稿子我看看。”
阮笙歌把昨晚寫詞譜曲的幾張雜亂的紙遞過去,“提點意見。”
章野咧着嘴笑,看完後将紙湊近鼻子前聞了聞。阮笙歌靠着牆說:“你發什麽神經?”
章野将紙還給他,“我的意見就是,歌名不如直接改成《我愛尤融》,不用整這麽含蓄,你那變. 态又露骨的激烈感情,充斥着荷爾蒙的味道。”
阮笙歌眯眼睛,手指緊扣着吉他上邊緣,目光投向章野,又在其他幾人身上掃過。
Advertisement
“我鄭重說一次,以後再別拿我和他的關系開玩笑。”
肖一鳴從架子鼓後起身,往這邊走,問:“怎麽不能開玩笑了,哥幾個也沒亂說,本來你倆就不對勁,遲早的事。”
“放屁。”阮笙歌臉沉了。
章野問:“你倆吵架啦?鬧掰了?”
“沒。”阮笙歌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反正我就不想害他。”
“那你攔着他談戀愛是要幹嘛。”連周洛都忍不住要八卦。
阮笙歌低頭撥了把琴弦,調子透着股消沉的味道,“智者不入愛河,我攔着他,是不想看他為情所困。”
章野從桌上抓過一袋爆辣小魚幹,撕拉一下打開,邊吃邊笑,肩膀直抖,“你他媽的,這話你自己信嗎?”
阮笙歌擡頭,眉心蹙得很緊,“不然呢,還能是為什麽。”
章野拿下巴點肖一鳴,“心累,還是你跟他說吧。”
肖一鳴換上一副過來人的沉痛表情。
“當你開始嫉妒他被人接近,就說明你已經陷進去了。現在還能瞞過他,但他要真跟誰好上,你保準發瘋,到時候誰也管不住你,說不定他會跟見鬼似地躲着你。”
周洛忍不住接話,想把阮笙歌勸醒。
“你好好想想,真到那天,你倆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章野糾正他,“是連面都見不上。到時候,你就有得受了。智者不入愛河,我勸你把這句話送給自己先。”
阮笙歌手撫上吉他,長久地嘆了口氣,眼底壓着翻湧的情緒,不甘,又夾雜着想憐惜一個人的念頭,最後,狠狠地按捺下去,回歸表面的平息。
江淩青全程看着他。
從上到下,那張臉,卷發劉海偶爾會遮住的深邃漂亮的眼睛,比女人還豔麗的嘴唇,黑色修身牛仔褲包裹的筆直長腿,寬肩高個窄腰的身子架,沒有一處不完美,沒有一處不性感撩人,永遠能讓她一眼淪陷。
如果這樣的阮笙歌喜歡的竟是男人,那她從以前到現在始終被絕望碾壓着的心,好像就沒那麽痛了。
反正沒人能得到他。
能得到他的人,似乎并不稀罕他的真心。起碼這幾次聽他們對話,很容易弄明白。
江淩青勾起塗成棕紅色的嘴唇,漾起一抹凄涼的笑。
你終于也明白愛不能言有多痛了……
這世間果真公平。
尤融在烈日下又軍訓了一天,完全不知道昨晚的學校論壇有多熱鬧。
有好事者将這個八卦傳到音樂學院的微信群,各大群從昨晚到今早轟動得停不下來。
阮笙歌早上一進校就得知了消息,陰着臉将幾個男生群主拖到男廁所狠狠教訓過。
打得極其兇狠,慘叫聲貫穿了一層樓。
那幾人不占理,也不敢捅到學校管理處,最後擦掉嘴角的血,将聊過這件事的群全部當阮笙歌面解散了,阮笙歌才放過他們。
所以下午在倉庫排練,他心裏煩悶到極點。
如果這件事傳到尤融跟前,他不敢想象尤融會怎麽面對他。
尤融自從昨晚跟苗樂樂把話說清之後,周身氣場又回到了高中時的冰冷。
一整天下來,沒人敢跟他搭話。尤融心裏靜了很多,他不想再思考學習之外的問題。
除了阮笙歌…
淺紅色夕陽下,尤融走進學校食堂。想起報到那天,他們一行人說笑着往裏走的情景,心裏湧起一股淡淡的難過。
雖然阮笙歌教會他成長,可尤融做了決定,要把對他那過度的依賴勁割舍掉。
這個決定讓他一整天心裏都不好過。可如果不這樣,尤融不知道自己今後會變成個什麽病态的樣子。
他決定盡快找兼職,越多越好,他得賺錢,存錢,還得記賬。
他迫切想将這段時間累積的虧欠阮笙歌的東西算清楚,而後不差毫厘地還他。
這種虧欠的感覺,總讓他有種錯覺,他和阮笙歌不像普通朋友。
他們的相處似乎逾越了朋友的界限,早已不是那個烈日午後,他站在阮笙歌身後,崇拜、感激,而後憧憬的樣子。
他們離得太近了,近到彼此面目都變得模糊,越想看清楚越隔着雲霧。
尤融甚至開始分不清,他夜裏曾做過的那個夢,他想永遠遺忘掉的夢,距離現實的他們,還有多遠的距離。
這感覺太過惶恐,當惶恐出現的時候,他應對的方式永遠只有一種,那就是躲。
眼前的餐盤裏只有一道菜,一碗米飯。
菜是糖醋魚,食堂新加入的菜品。尤融将脊背挺得筆直,像完成一道儀式。
只要他再嘗到兩段記憶中那份同樣熟悉的味道,關于依賴、眷戀,害怕被丢棄的破碎的心,或許就能永久愈合。
菜融進口腔那一刻,尤融輕輕笑了。
果然,總有些人和事,是獨一無二,不能被取代的。
阮笙歌覺得這幾天很不對勁,尤融很明顯在回避他,這發現令他煩躁。
在酒吧唱歌時他都忍不住幾次三番地走神,寫歌也沒了靈感,整個世界變得很空。
晚上,他喝酒的地方換成了尤融房間門口,因為連着幾天尤融都錯開跟他的見面。
微信會回,電話也接,但态度明顯冷淡了,疏離了。
阮笙歌一遍遍回想那晚在橋邊自己說的話,他似乎沒暴露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可尤融為什麽一下子離他就遠了。
阮笙歌連着幾晚失眠,喝酒都不管用。
他無時無刻不在分析,甚至懷疑是不是學校傳的那些風言風語,被尤融知道了。
幾次打電話約尤融抽空談談,都被他以開始做兼職為由推脫了。
所以尤融為什麽做兼職?是沒有錢用麽,還是僅僅想避開他?
阮笙歌想,他需要一個契機,好讓尤融向他敞開心扉,解釋清楚為什麽疏遠他。
他想讓尤融回來他身邊,迫切地想,朋友也行,弟弟也行,室友也行,怎麽都可以,唯獨不是這樣毫無幹系。
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他可以忍痛放下,或者深藏起來。
他不會拿那些東西牽制尤融,去打亂他的生活。
但如果這樣一直見不到他,一天天下去,阮笙歌确信自己心裏會滋生再也壓不住的罪惡的東西。
到時候,尤融的處境才會真正變得危險。
阮笙歌咬牙熬着,等着,眼看尤融軍訓結束,國慶長假躲回了家。天氣逐漸轉涼,手機上日歷的數字一格格切過。
夜深了,阮笙歌望着尤融緊閉的房門,手裏握着喝空的酒瓶,旁邊地上還擺了一排。
阮笙歌眼底浮上幾許迷離,喃喃道:“不能再喝了…”
再喝下去,他一定會闖進這道門…可他不想把尤融吓到。低頭看手機,阮笙歌聲音輕輕地,“就是明天了,我生日,你總不會缺席吧。”
一門之隔,尤融坐在書桌前,面前是打開的窗戶,窗簾被夜風吹得,在窗子兩側來回扇動。
即便風聲呼嘯,身後門外的動靜很輕,他仍聽得足夠清楚。
尤融轉身看向那扇門,心裏緩緩湧起一個聲音。
“阮笙歌,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這樣子,讓人害怕你知道麽…”
仿佛是為回應他,桌上的手機亮了。這屋裏尤融整晚不敢開燈,就借着窗外的夜色照明。
屏幕的光極為刺眼,尤融輕輕解鎖,果然是阮笙歌發來的微信。
「明天我生日,晚上不去酒吧,我想帶你去個地方,你能來赴約嗎?」
尤融看着手機日歷,阮笙歌的生日是陽歷11月11日,一個望着很寂寞的日子。
尤融垂下睫毛,敲字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能來。」
他書桌上放了一張卷軸,上面密密麻麻,是他今晚在漆黑的夜色下,用細狼毫筆一字一字抄寫的佛經。
《金剛經》,佛曰斷情,不該滋生的心念,皆為妄念,當放下。
尤融仰頭看月亮,這月始終未能圓滿,一如此刻沾染浮華,再難拭淨的心。
“阮笙歌,我把這個送你當生日禮物,你會接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