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昔年笙歌14

昔年笙歌14

一整天的課,尤融心不在焉,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屏幕。阮笙歌要帶他去哪裏過生日?

尤融将手伸進書包,精致的包裝盒裏裝了一卷卷軸,上面的墨跡已經幹了,卷軸紙張帶着香味,他用的墨水也是竹香味的。

如果這份禮物是一種隐晦的表明态度的方式,尤融希望它起碼是不令人厭惡的。

下午四節課結束的時候,手機終于亮起,阮笙歌的微信如約而至。

「晚上7點,我在海底世界正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尤融回了個“好”,背着書包,步子沉甸甸,走向地鐵口。

海底世界在北郊,單程剛好一小時。

阮笙歌沒給他任何準備或緩沖的時間,甚至連生日邀約都那麽臨時,似乎沒想要接受他任何禮物。

幸好,他提前準備了。

出站的時候,擁擠的人潮像濃得散不開的霧,置身其中,尤融甚至看不見前面的路,只能随大流渾渾噩噩地走着。

雖然是本地人,但所有景點和游玩的區域,都是尤融未曾踏足過的地方。

他人生的足跡只有家、從小到大的學校,少數幾家餐廳,後來租住的小區。真正具有人間煙火氣的,反而是暑假那陣子和阮笙歌一起去過的菜場。

海底世界不愧是荊州最熱門景點,正門外是遼闊的廣場,用石頭堆砌的巨大入口,頂上雕刻了各種海洋生物栩栩如生的石像。

進進出出,人潮洶湧,尤融卻一眼看到了阮笙歌,腳步就此頓住。

阮笙歌靠在大門旁側的一棵樹上,穿的是一件尤融從沒見過的,深紫色V領薄針織衫,領口處露着一小段好看的鎖骨,黑色修身牛仔褲将整個人襯得極其修長,腰很窄,腰上墜着腰鏈,在昏黃的路燈下,隐隐反射着耀眼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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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單肩包,墨鏡挂在領口。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和不斷自眼前穿過的人群,遙遙對望。

有那麽一瞬間,尤融感覺他在看一張電影海報,亦或是,猛然從紛亂的現實世界,被拉進了迷人眼目的漫畫裏。

阮笙歌在人群中那麽耀眼,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人都頻頻轉頭看他。

尤融低頭打量自己,阮笙歌送的衣服,被他國慶時帶回了家,再回出租屋後,他依舊穿着一水的白色休閑外套,水洗藍牛仔褲,白運動鞋。

他曾經短暫地被阮笙歌拉進過他的世界,感受過那些光怪陸離卻有致命吸引力的東西,讓他差一點忘了,最初見面的時候,他們兩人其實是這樣,從外表到內心,都紮根在截然不同的兩端。

阮笙歌眸光深了,尤融一步步往前靠近,始終凝望那雙仿佛盛滿了心事的眼睛。

臨到近前,阮笙歌像過往那樣,沖他笑得極燦爛。

“等很久了吧?”尤融問,臉上表情卻帶着一絲拘謹,如果視線往下落,能看見他的手指握住書包背帶的樣子,是用力到指節發白。

阮笙歌伸手,想捏一把尤融的臉,被尤融避之不及地躲開。

一時間兩人動作僵硬地杵在原地,臉色都不好看。

“走吧,帶你去吃飯,我訂了餐廳。”

阮笙歌收回手臂,将單肩包往上背了背,走在前頭,示意尤融跟上,但他步子卻出奇地快。

尤融快步追到他後面,隔了一步的距離,問:“為什麽要來這吃飯?”

阮笙歌沒有回頭,依舊大步匆匆,“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走進環繞在兩邊和頭頂的海底世界,幽藍色燈光不明不暗,恰到好處地籠在身上。

阮笙歌腳步慢下來,尤融走到他身邊,同往常一樣,站在他右側,兩人并排往前走,都沒說話。

尤融轉頭看身側隔着透明玻璃,離他很近很近的海洋生物。魚兒嬉戲,水母綻開,色彩明豔的鱗片在水裏發光,水母的顏色缤紛,身體幾近透明,大片紅珊瑚沉在水底,每一處的畫面,都美得如真似幻。

穿過長長的走道,直走到角落的盡頭,阮笙歌停了下來。

尤融放眼看去,角落是一個敞闊的U型空間,只擺了一張跟海水同色的水晶藍桌,兩把軟皮座椅相對而立。

尤融走到裏側那張椅子,緩緩坐下,将書包放在椅子腳邊。

思忖着送生日禮物的時機,還是吃飯過後送吧,不然這頓飯都會吃得很尴尬了。

阮笙歌目光落在尤融略微消瘦的臉上,下颌更尖削,比上次見他時清減了不少,想來學校食堂的飯菜,滿足不了他其實蠻刁鑽的味蕾。

阮笙歌招呼服務員,低聲說了幾句,沒一會兒,寬大的空桌面上,開始一樣樣上東西。

香薰燭臺,镂花磨砂瓶盛裝的一大束火紅色玫瑰。香氣撲鼻,燭臺火焰青煙蔓攏,尤融低頭,只看着自己的手。

不知不覺間,環境音樂響起,将外面走廊紛紛擾擾的游客吵鬧聲屏蔽在這方寸世界之外,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恍惚,讓人心靜。

沒一會,服務員将前菜、前湯、主菜、甜品和飲品一一端上桌,擺盤極為考究。

“鵝肝醬,什錦冷盤。俄式羅宋湯,海鮮濃湯。”

“菲力牛排,意式牛仔骨。”

“瑰色戀人,影子成雙,這是我們的新款蛋糕,每月11日限量供應。”

“氣泡酒,微醺11度。兩位菜上齊了,請慢用。”

服務員一邊上菜,一邊輕聲細語地介紹。

阮笙歌和尤融都沒說話,阮笙歌視線始終籠在尤融臉上,眉心微蹙,眼神濃烈而晦暗。

尤融卻只盯着桌上的兩塊蛋糕,造型別具一格,一個是彈鋼琴的西裝小人坐在一架鋼琴前,整個都是袖珍版。

另一個是一雙鴛鴦,在湖面上交頸而眠,一派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意境。

尤融睫毛微微顫動,這麽精致好看的蛋糕,即使不吃甜品的人也會移不開眼睛吧?

一如此刻的自己。

音樂漸漸帶起氛圍,服務員忙碌完畢,也悄然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間裏,一時只剩下他和阮笙歌相對而坐。尤融聽出了這首旋律熟悉的曲子,《那個愛上你的人》。

有一天晚上,他獨自在家,擺弄阮笙歌的唱片機,還大着膽子喝了瓶他的啤酒。

記憶中最後他躺在沙發上睡着的時候,唱片機播放的就是這首曲子,純音樂,帶着好夢催人睡的眷戀感,讓他直到睡着那一刻,唇角還挂着一抹笑。

尤融擡頭,鼓起勇氣跟阮笙歌對視,忽然一道狹長細小的光線映入眼中,尤融問:“你打耳洞了?”

阮笙歌将一塊蛋糕往前挪了挪,擺在尤融手邊,語氣漫不經心,整個人透着股憂郁的味道。

“一直就有,只是很久沒戴了。”

尤融往前湊了湊,很仔細地看,阮笙歌只有右耳有耳洞,耳釘太小,看不清形狀,“這是什麽造型?”

阮笙歌垂下睫毛,微眯着眼睛看他,帶着一種神秘的笑,“小狐貍。”

尤融往後退,跟先前一樣坐得端正,“噢。”

阮笙歌問:“你想不想戴耳釘?我可以陪你去打耳洞。”

尤融吃了一驚,“那怎麽行,我爸會殺了我的。”想想又由衷地贊了句,“你戴着很好看,很适合你…的風格。”

“嗯。”

阮笙歌低頭,很仔細将面前的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整齊擺在盤子裏,換到尤融面前。

“嘗嘗,你最近瘦了,得多吃點補回來。”

尤融接過盤子,忽然不自在起來,阮笙歌剛那句話的語氣,有一種比過往更親昵的感覺。

尤融用叉子叉起一小塊牛排,送到嘴裏,低着頭說:“你也瘦了,你也多補補。”

“怎麽補?”

“多吃飯。”

“還有呢?”

“沒有了。”

尤融再不敢擡頭,只專心致志地吃,他目光落在哪裏,阮笙歌就幫他将盤子換過去。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尤融發現阮笙歌今晚甚至沒怎麽開動。

尤融心裏有點空,看了眼腳邊的書包,裏面的生日禮物不能再等了。

他唰一下打開拉鏈,一鼓作氣将盒子拿出來,放在阮笙歌手邊的空隙處。

“祝你生日快樂。”

阮笙歌好奇地打開盒子,一邊撫上卷軸一邊問:“這是什麽?沒想到還有禮物收,感動。”

他說着想伸手揉一把尤融頭發,又想到什麽,動作停在半空,最後僵硬地将手臂收了回去,重新落到卷軸上。

原本唇邊一抹笑,在看到卷軸內容後,悉數沉了下去。

“你什麽意思?”

微微凹陷的眼睛看着尤融,任濃密的睫毛都掩不住那雙眼睛裏浮起的凄迷。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阮笙歌将禮物裝回盒子,看了眼,速度極快地又裝進一旁的單肩包。

尤融忽然有些忐忑,目光飄忽,遲疑地說:

“是你想多了,這就是一份禮物。我加入了學校的書法協會,經常練字,剛好寫了一版滿意的,一時間來不及準備別的,就想着把它送你。”

“這樣。”阮笙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很快藏了起來,從單肩包拿出一個黑色絲絨盒子,“我也有禮物送你,打開看看。”

盒子裏,一根極細的鉑金手鏈,設計簡約,只墜着一顆小小的海星,海星上刻着一個字母,R。

尤融下意識看向阮笙歌的手腕,這才注意到,他戴了同款手鏈,只是底下墜着的是一只貝殼,隐約能看清,上面的字母是一個G。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阮笙歌摩挲着左手小指上新戴的尾戒,沒人知道尾戒內側刻的是什麽內容,除了他自己。

他眉頭輕擰,看着尤融纖細白皙的手腕,“收下,戴上。”

尤融搖頭,“真的不行,謝謝你的好意。我戴不慣這些東西,它們不适合我。”

阮笙歌久久沒說話,最後将盒子又收回單肩包。他拿手機看了眼時間,起身走到尤融旁邊。

“生日有許願的特權,既然禮物你不肯收,那現在陪我去一個地方,總可以吧?”

這回尤融沒有二話,緊跟着站了起來,“好。”

臨走的時候,阮笙歌将桌上沒開啓的那瓶微醺氣泡酒拿起來,裝進了包裏。

今天之所以背包,除了那個黑盒子外,他還帶了兩個高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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