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昔年笙歌22

昔年笙歌22

年初一,尤融怕被發現,上午就溜回了家。

在家老老實實待了一天,等晚上見尤姜豐又在喝酒,拿手機看了眼時間。

阮笙歌說九點在巷子裏等他,帶他去個有趣的地方。尤融猜了一天,也猜不到這城市能有什麽有趣的地方。

阮笙歌只說:帶你去見識一下,真正男人的世界。

很詭異的一句話,引得尤融胡思亂想,心神不寧,又揣着強烈的期待,驚心動魄過了一天。

晚上八點多,尤姜豐因為連日喝多,醉得厲害,尤融早早把他扶回房間,伺候了睡覺。

尤融覺得自己是被阮笙歌帶壞了,生平第一次,感慨父親喝酒也不是壞事。不然他現在哪找得到機會溜出家門。

尤融腳步輕輕出了院門,一眼就瞧見阮笙歌站在巷子裏,望着他笑,手裏一大把點燃的煙花,拿着隔空畫圈。

尤融走過去說:“煙花哪有這樣放的,得一支一支地放,你這太浪費了。”

阮笙歌抽出一支遞給他,“那給你,你一支一支地放。”

尤融無奈了,“你都給點了,我放完這一支,其他的還健在不?”

阮笙歌下巴指了指摩托後座,“袋子裏多的是,你想放一夜都行。”

尤融将燃盡的煙花遞回給他,從摩托扶手上拿過頭盔,“你不說要帶我去個有趣的地方?”

阮笙歌扔掉一大把放完的煙花,走過來,跨上機車,戴好頭盔,“那出發吧。”

路上,阮笙歌問:“你膽子這麽小,敢一個人看恐怖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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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融抱着他腰的手臂登時箍緊,“你要帶我去看電影?看恐怖片?”他搖頭,“那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阮笙歌壞笑,“看恐怖片多沒創意,我要帶你走進比恐怖片更激烈的世界。等會,讓你見識一下,何為人間煉獄。”

尤融往前湊,問:“什麽意思?鬼屋?”

阮笙歌無語,“你三歲,但我十九了。真正的男人,那是看力量與拳頭,我給你演一出最激烈的肌肉碰撞。”

“你是說,你要去打拳?就那種體育館,打沙袋?”

阮笙歌大笑,被尤融掖得,差點說不出話,好一會才說:“遲早被你氣死。”

尤融挺困惑,“真是弄不懂你。”

阮笙歌從後視鏡看他,眨了下眼睛,“我最後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今晚就為你揭曉。”

尤融跟在阮笙歌身後,來到了市南區最繁華的一條街,東拐西繞,最後通過一條狹長的巷子,走到一扇金屬大門外。

一門之隔,隔不住裏面傳來的震耳欲聾的音樂。這感覺似曾相識,尤融一下就想起那晚站在枭雀酒吧門口的情景。

他側頭看阮笙歌,見他從兜裏拿出張黑色的卡,正往門一側的密碼鎖感應處刷卡。

尤融緊張地握拳,阮笙歌總能找到這城市最群魔亂舞的地方,熟悉得跟回自己家一樣。

門開了,尤融往兩邊看,巨厚實的一扇門,像極了《西游記》裏妖精居住的山洞,只是眼前景象更為震驚。

遼闊都不足以形容的巨大空間,四面從底部往上無限延伸般密密麻麻的看臺,人山人海。

燈效像燎原的星海,最灼熱的一束圓形金色光線,從望不到頂的高處往正中間灑落,照着高高升起的巨大擂臺。

擂臺四面扶手底下,是菱形的格網,反射着眩目的光,仿佛昭示着裏面擂臺上,将會迎來史無前例的,最暴烈激鬥的兩頭困獸。

阮笙歌領着尤融往擂臺附近走,一個外國男人迎了上來,雀躍地跟阮笙歌握了握手,又沖尤融笑了笑。

兩人熱情地寒暄了幾句,阮笙歌回身對尤融說:“我去後臺準備,他會帶你到正中間最好的位置。”

尤融無措地點頭,跟着這個打扮得很奇怪的老外走到了觀賽席最中間的位置。視野極佳,正對擂臺和背後的巨幅屏幕。

滿場喧嚣,人潮如海。

尤融四處看了看,很多人穿着奇怪的服裝,手上舉着各式看不懂的牌子。

有人臉上畫着各種彩條,有人額頭上圈着帶字母和圖案的帶子。

尤融目光落到擂臺上,紅色的巨大擂臺被燈光籠罩,一覽無餘,此刻上面是空的。

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滿心緊張的激烈情緒漸漸被撫平,視線近乎恍惚的時候。

他看到了阮笙歌。

擂臺兩側的通道,都照射着極光一樣刺眼的顏色,阮笙歌和另一個拳手,分站在兩邊。而後,從各自的通道大步往擂臺上走。

從最底層觀衆席的角度看去,這兩條通道是懸空的。上面的人,宛如天神降臨。

極光之門被落在身後,阮笙歌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勢,走出了征戰沙場的味道。那強烈的光線籠在他身上,像喚醒了一頭即将厮殺的猛獸。

場周,觀衆席密集得不留餘地,人們嘶吼着,宛如要扯碎喉嚨,拼命舞動手裏的旗幟,為自己支持的選手站隊。

雙方拳手站到了擂臺中間,眼神絞殺,互相抵了下拳擊手套,預示着一場激烈的對決即将開始。裁判站到角落,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

全場一片沸騰,為這場猛獸之間的巅峰對決而呼嘯。

正對着的整面牆的液晶大屏幕上,巨大的字符寫着對決二人的中英文名字。整體呈現着逼真至極的火焰燃燒動效。一種在烈火中巅峰對決的氣勢。

黑色拳套的是阮笙歌。

阮笙歌穿一件黑色橙邊的運動短褲,額頭上綁了根束發的收縮帶。将護齒咬在嘴裏,動了動兩頰肌肉,連帶着活動了下肩頸。隔了老遠的距離,尤融也仿佛能聽見那一下,骨骼掙動的聲音。

阮笙歌微微前傾,彎下腰,身上薄厚适中的漂亮的肌肉線條,繃得極緊,蓄勢待發。

他眼底帶着要将對手摧毀在擂臺上的殺氣。

場中爆裂的環境音樂聲,開啓了激情飛濺的口號激勵。

“Fighting for dignity and blood,”(為尊嚴和熱血而戰)

“Don't pity your opponent,”(不要憐憫你的對手)

“ Show all your courage and strength,”(拿出你全部的勇氣和實力)

“Bury him here!”(将他葬送在這裏)

“Are- you-ready!”

場中一聲劇烈地尖鳴,裁判猛力吹響口哨,格鬥開始了。

尤融提起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緊扣在臺上。

阮笙歌的開場攻擊極為兇猛,對方拳手連連閃躲,直往後退,避之不及。

大屏幕上能清晰看見阮笙歌繃得極緊的表情,狠戾的眼睛像一把鎖,将對手鎖死在角落。

尤融旁邊的中年男人餘光看了他好一會,生面孔,很顯然,這是個新手。

那男人興奮至極,在尤融耳邊做着科普。

“他們是140磅超輕量級,矮個子那個是混血,你看得出來吧?重型坦克,中文名盧達斯。這場賽不好打。”

“這家俱樂部都是職業打法,每回合三分鐘,中間休息一分鐘。”

“黑短褲那個,叫阮笙歌,俱樂部最猛的選手之一,保持着21戰的不敗戰績,這什麽概念你知道不?”

“他很擅長前手直拳和勾拳,步伐靈活,速度猶如閃電,打得又準又猛,基本是速戰速決那種打法。”

這男人在尤融耳邊滔滔不絕,在嘈雜的環境音下放開嗓門說話,時不時沖臺上喊一句,“打得好,幹他!”

“盧達斯擊空了!”

“漂亮,抱摔!”

“壓制,看到沒有,絕對的碾壓。阮笙歌真勢不可擋!”

尤融眼睛始終緊緊盯着臺上,嵌在阮笙歌兇猛連攻的拳影上,不知不覺,指尖握緊,幾乎紮進了手心。

忽然間,場中示警音響起,裁判喊停,從中間将兩人分開。

阮笙歌眼中的殺意卻停不下來。

另一人腿往下弓,步子微微不穩。

裁判吹哨,比賽繼續。

尤融緊緊望着擂臺上,阮笙歌蓄滿力量的勁瘦修長的影子,揮汗如雨,頭發透濕,以絕對碾壓的勢頭,将對手一次又一次打倒在地上,艱難得爬不起來。

那人中間幾次發了狠,想抱摔,想鎖緊,卻始終被阮笙歌狠狠壓制着,迎頭撞臉的痛擊。

大屏幕上,尤融清楚地看到,在又一記重擊之下,那位拳手的眼眶似乎裂開了,他往後坍塌一樣靠着擂臺一側的扶手,嘴裏的護齒已經撞飛了出去。嘴巴大張着,艱難地出氣。

屏幕特寫放着他高清的臉,尤融看得揪心。

那種無聲的痛,仿佛壯碩的長角牛,被瞬間斬斷了觸角,只剩靈魂在嘶吼,肉身卻再發不出嚎叫。

只有絕望。

擂臺地上,是紅得刺眼的大片血跡,帶着長長的拖拽痕跡,觸目驚心。

四周圍着的菱形格網,像鎖鏈,困住了垂死掙紮的巨獸。

一次又一次,巨獸被阮笙歌打得無力還擊。

終于,他頹敗地躺倒在地,雙拳護着腦袋,再也沒能爬起。這已然宣告了這場拳賽最後的結果。

裁判熱情地和阮笙歌擁抱,單手舉起他的手。

大屏幕上,寫着兩個黑色的巨大字母,KO,旁邊是一個拳頭形狀的LOGO。

全場激動地喊叫,像暴風掀開的海嘯,一浪高過一浪,卷動着所有人激昂的熱血,仿佛永不止歇……

阮笙歌沖着尤融的位置看過來,帶着不可一世的笑。

潇灑,桀骜,他一口吐掉護齒,摘下拳擊手套,跳下擂臺,邁着大長腿,朝尤融走來。

那是王者歸來的氣勢。

這一刻,尤融眼眶都潮濕了,胸腔裏更溢滿了炸裂一般奔湧又無聲的狂熱情緒。

澎湃得一塌糊塗。

江邊,狂躁的風将并肩遠眺的兩個人,頭發都吹亂了。

尤融調整着仍兀自亂跳的心跳節拍,亂了的呼吸,夜風也撫不平。

阮笙歌看着高架橋底下漆黑的江面。

“酒吧有很多樂隊,我并不是每天去唱歌,起碼有一半的晚上,我是在拳擊俱樂部度過的。搖滾之外,第二個兼具享受與賺錢的事情,它對我來說還有個意義——發洩。将身體裏過剩的那部分能量,在激烈的擂臺上,一拳一拳砸落重擊,直到徹底釋放。”

“戰勝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正面迎擊。”

尤融看了眼阮笙歌背着的單肩包,那裏面裝了滿滿一沓錢,現金,今晚贏來的戰果。

這個晚上,他确實見到了男人真正的樣子,拳風如烈火,一往無前,永不退縮。

阮笙歌将手放在尤融肩上,鄭重地說:

“往後我來保護你,下次他再動手,我去找他。想發洩可以,只能打我,我保證不還手。我是練過的,我不怕痛,但你不行。”

這晚到最後,阮笙歌背靠着江面,将滔滔江水踏在腳下,一雙眼睛又深又沉,直望進尤融心底。

“男人的拳頭是用來保護家人的。”

他的話像一記重拳,铿锵有力地擊落在尤融心上。

生平第一次,尤融開始思考,關于從前的信仰。

地動山搖,像是被撼動了根基,整座山塔變得搖搖欲墜。

像一場深刻卻經不起推敲的美夢。

尤融忽然想起,有次他爸喝多了,用泛着濃烈酒氣的醉意,咬牙切齒跟他說了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百無一用麽……

他不信。

總有一天,他會跟阮笙歌一樣,活出真正的熱血,站在擂臺上,亦或是聚光燈下,成為無數人信仰的光。

阮笙歌見他在冷風下發呆,有點可愛,走過來攬他,“走了,載你回家。”

尤融輕笑,“今晚太震撼,心好亂,我不想回家。”

阮笙歌湊近他,使壞地問:“那我帶你去流浪?”

尤融信了,問:“去哪裏?”

阮笙歌捏了把他的臉,“天橋底下拉二胡,敢不敢去?”

尤融踹他一腳,拿眼瞪他,“煩死了,你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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