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昔年笙歌30
昔年笙歌30
大二開學之後,尤融從家搬到了學校宿舍。
四人間的宿舍,有兩個床位是空的。
加上尤融,這屋只住了兩個人,另一個是跟他同班的同學,叫趙雲聞。去年成績緊跟他後面,全系第二。
趙雲聞出身很特殊,他爸是荊州電視臺副臺長。聽說去年寒暑假,趙雲聞都在電視臺實習,外出跑新聞,寫稿子錄視頻,還能自己剪輯。
班上的人都羨慕他,主動跟他套近乎結交的人不少。只有尤融,對他視而不見,一學年沒說過一句話。
現在住到一個宿舍,尤融有點不适應,倒是趙雲聞大大方方的,很想跟他熟絡的樣子。主動幫尤融燒水、打飯,圖書館借書,自習樓占座。
尤融對他很疏離,對那些好意全部婉拒。
直到趙雲聞加入尤融所在的辯論社,兩人在幾場比賽中唇槍舌劍,激烈交鋒,互有輸贏,尤融才終于對這個人改觀。
戴着金絲框眼鏡,頭發一絲不亂,看着傲氣又羸弱的樣子,想不到思想很有深度,口才也很犀利,邏輯思考能力很強。
趙雲聞就這樣跟尤融熟了一些,經常在宿舍站尤融後面,看他寫字。
鋼筆字,筆鋒遒勁,力透紙背。毛筆字,鐵畫銀鈎,行雲流水。
趙雲聞只覺得驚嘆。在這個校園,能讓他感到驚嘆的人,只有尤融一個。
他發現尤融這人很安靜,比他以前遠遠看着的感覺,還要清冷。
練字時候那種專注,像一株勁挺的白楊樹,有一種我自巋然不動的意境。
趙雲聞越看越迷,覺得尤融的背影真是英挺,骨肉勻停,甚至有種玉潔冰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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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尤融總花很多時間抄佛經,從《金剛經》抄到《法華經》,整晚整晚地抄。
書櫃裏摞滿了帶墨香味的卷軸,引人入勝到讓人分不清今夕何夕,只看得到公子如玉,感受那種羽化而登仙的意境。
趙雲聞失眠了。
整晚都在看尤融躺床上的背影。
纖薄,修長,像一幅畫。
趙雲聞覺得,這樣的人需要被人深深愛着,守着,不然太寂寞。
這天,天氣晴好。
臨近國慶長假,學校裏,每個人都很興奮,是那種放假前壓不住的雀躍和輕松。大家讨論着要去哪裏玩,或者跑新聞。
趙雲聞約尤融外出,說音樂學院那邊,有他幾個熟人,準備參加國內最大型的一個搖滾音樂節,說這是業內最權威的比賽,造星捧神,能改變命運。
而且,今年才剛啓動,這是第一屆。
“這個新聞肯定很受年輕人關注。”
趙雲聞興奮地說着,眼睛裏都是神采,一會就看一眼尤融的臉,然後眼神就癡了。
“等比賽的時候,我能弄到最好的票,我帶你去看,你喜歡搖滾不?”
尤融步子微微頓了下,又向前走。
“不喜歡。”
“哦。”趙雲聞也沒覺得掃興,尤融就是這樣的人,清高孤傲,不容易打動,但他不氣餒,“這個新聞我帶你一起跑?我幫你聯系人,你采訪,我給你寫稿子,給你架機器,到時候我手把手教你剪輯。”
尤融沉默了會,說:“還是不了,你忙你的。”
趙雲聞追上尤融越來越快的腳步,特熱情地說:“我有把握,只要咱倆把這條新聞弄好,到時候比賽宣傳期,鐵定是能在荊州新聞臺播的。
你知道,新聞臺有文藝版塊,到時候我讓你露臉,上電視,你家人能看到。”
尤融腳步停了下來,考慮了很久,最後問:“去哪采訪?”
趙雲聞激動得快哭了,連忙答道:“荊州音樂學院,傍晚我帶你去。”
“好。”
尤融緊鎖眉心,不知在想什麽,看在趙雲聞眼裏,那是哪哪都勾人的憂郁。
傍晚,音樂學院校門口。
尤融仰頭看着紅色巨大的校門,華麗的現代主義風格,整個學校的氣質跟荊大的莊嚴肅穆極為不同,濃濃的浪漫主義,一種自由随性的感覺撲面而來。
果然是阮笙歌會喜歡的地方。
想到這個名字,尤融只感覺從心到身,都沒了半點力氣,那麽遙遠,一個被迫醒來的夢。
趙雲聞今天格外聒噪,話多得跟停不下來似的。
“音樂學院的人,果然顏值跟普通人不是一個級別,打扮也挺會的。”
尤融冰着臉,快步往前走,趙雲聞小跑着跟上,也進了校園。
身後跟着他找來幫忙的幾個人,都是電視臺的熟人,他爸的手下,底層打工人。扛機器,拎包,幹啥的都有。
“這學校大四有個學長,是我爸朋友的兒子,叫康沐霖。他家企業做得挺大,橫跨文化科技領域半壁江山。今年他會參賽,他爸以企業名義成了這屆比賽最大的贊助商。懂的都懂,冠軍已經內定了,其他人都是陪跑。”
尤融握緊拳頭,心頭有一絲陰霾。
就像在他看來遙不可及的荊州電視臺的編制,在趙雲聞那根本不叫事。有些人出生的起點,是別人奮鬥一輩子也未必能到達的終點。
這就是現實。
是他爸花了大半輩子憤憤不平,最後也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但尤融現在已經不這麽想了,追不上別人又如何,自己的人生路自己奮鬥。如果連努力都不肯努力,人生就沒有一點希望了。
他只想竭盡全力,用一生的熱血,去做這一件事。
“我請你吃飯,看看這學校有沒有好吃的。”
尤融忽然說了這句,趙雲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好半天才回過神,心裏激蕩得跟被電打了似的。
路上,嘴裏還在說,語速越來越快。
“但今年也有一匹黑馬,據說總策劃都去找過他,不過他好像沒答應參賽。”
“他叫阮笙歌,一進校就轟動了,文化課和音樂課成績都是全校最高分。長得也是,那叫一個帥裂蒼穹,一米八七。音樂學院公認的神,康沐霖站到他旁邊,那真叫一點氣勢都沒有,全方位被碾壓。”
“其實我去他駐唱的酒吧,聽過他唱歌。他的音樂、舞臺,控場能力和情緒感染力真的無一不絕。”
他沒注意到尤融整個人像被定住一樣恍惚的神态,猶在那裏滔滔不絕誇他的偶像。
“今晚我原本是想讓你采訪他,工作人員跟他聯系,被他拒了。唉,可惜,咱倆就只能勉為其難,采訪一下康沐霖了。”
尤融沒辦法再聽下去了,急急地說:“我餓了,我們去找吃的地方。”
“好好,那走快點,一會你多吃點,你太瘦了。”
校園林蔭道上,幾個個子極高的男生在路上走着,為首的是阮笙歌,鶴立雞群,走到哪回頭率都是高居不下。
後面的人拍了把他肩膀,阮笙歌腳步一頓,肩膀處一片僵硬,很快将人聳開,臉上有點戾氣。
“你為什麽不參賽啊?真的可惜,就算拿不到第一,第二名絕對是你。咱倆可以一起為校争光。”
說話的人正是康沐霖,從阮笙歌一進校就開始關注他,慫恿阮笙歌加入他的樂隊,不知勸了多少次,好話賴話都說盡了。
阮笙歌卻說,自己樂隊的人都是過命的兄弟,只要他人還在,樂隊就不會散。
康沐霖沒法子打動他,卻時時刻刻想要和他一較高下。
之前校內的幾次比賽,他永遠被阮笙歌吊打。好不容易有一個十拿九穩的內定冠軍,可以顯赫一回,狠狠壓阮笙歌一頭,他居然不打算參加。
康沐霖甚至懷疑,阮笙歌是故意的。
經常帶着幾個兄弟,在學校裏一見到阮笙歌,就跟上來纏着他。不把阮笙歌勸了參賽,他甚至感覺這比賽沒什麽意思了。
阮笙歌一般也不會跟同學冷臉,任他們一行人纏着,也一塊吃過飯,喝過酒。
就是他很少說話,都是康沐霖在說。
幾人往校內美食街走。
阮笙歌心情不壞,雖然沒打算今年參賽,但明年他是有這個意向的,符合他的未來規劃。所以他懷着期待,很想見識一下第一屆參賽選手的水準。
他們幾個人準備去啤酒屋,校內最火的燒烤店,提供不限量供應的啤酒。
啤酒,音樂節,搖滾大賽,都是很搭的組合。
阮笙歌準備聽一聽,康沐霖對這比賽還知道哪些內幕。
他說,今晚大家敞開了喝,我請。
康沐霖也挺激動,阮笙歌性格潇灑,雖然傲也傲,但更多時候是豪爽的,只要不觸到他逆鱗,一般見不到他發火。
他去過不止一次枭雀酒吧,阮笙歌站在臺上的樣子,是他想成為的自己。
幾人坐在一排,面前是整面牆的透明玻璃,一個長桌,一排高腳椅。
桌上啤酒開了一列,酒杯散落在各處,随手就能拿一個,惬意地開喝。
燒烤還在做,幾個人就先喝起了啤酒。康沐霖感覺,阮笙歌喝酒的樣子是真挺潇灑的,有一種不可一世的嚣張。
燒烤上來了,擺滿了整條長桌。
阮笙歌很大方,說請客就毫不含糊。
他拿起一個羊肉串,放嘴裏啃着,等康沐霖自己開口,不時喝一口啤酒,看向店外的眼神幽深,像藏着不少心事。
引得女生們隔着玻璃駐足,頻頻往裏面看。
阮笙歌就仰頭,專心地喝酒。
忽然間,對面兩個拉拉扯扯的影子,瞬間釘住他的目光。
像喚醒了他心中的野獸,霎時間只感覺血湧上頭頂。
趙雲聞正鬧着在喂尤融吃麻辣燙裏的小丸子,尤融皺眉躲着,最後拗不過他,張開嘴巴吃了。
趙雲聞湊到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尤融竟然撲哧一笑,笑得很開心,露着好看的小虎牙。
一陣尖銳的玻璃碎裂聲在店內暴起,所有人吃驚地往阮笙歌的位置看。
就見他不知為什麽,竟然捏碎了手裏的酒杯。
酒混着白色的泡沫,傾灑在面前的燒烤上,髒污一片。
阮笙歌的臉,那個眼神,那握緊的拳頭,直讓人看了發怵。他像是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