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昔年笙歌32
昔年笙歌32
大二上學期,在繁忙的學業和社團活動,偶爾跟阮笙歌的外出聚會中,很快過去了。
期末考,尤融依然是穩穩的第一。
這學期,他爸信守承諾,沒喝酒。不僅如此,給他的生活費也多了許多。
加上上學年拿到的獎學金,尤融的日子好過起來,早沒再做任何兼職。
跟阮笙歌出去玩的時候,他倆輪着請客。
阮笙歌帶他看過幾回電影,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生日那天,光棍節,兩人看的是一部愛情電影。
出來的時候,尤融心裏有情緒,阮笙歌就抱着他鬧。尤融憋不住,直接問出來了,問之前那個顧栩栩,說的電影院是哪個?真有個雜物間?
他對這事可忘不掉,心裏始終膈應着。
特別膈應,恨死了阮笙歌。
阮笙歌就捏他的臉,然後說:“就這個電影院啊,是有雜物間,我來踩過點呢。你要跟我去嗎?你別主動犯規哦。”
尤融狠踹他,“你帶女的去,跟我有什麽關系。”
阮笙歌不逗他了,怕真把人惹惱,舉着手解釋,“我踩點,是為了跟你吃火鍋那次,編故事不被你拆穿。”
尤融腦子裏嗡地一聲,像什麽弦斷了一樣,“什麽意思?”
阮笙歌湊近他,笑,“我沒談過戀愛。跟你在夜航船那次,也是我的初吻。那之後,你親過人幾次,我就幾次,懂了嗎?”
“我手都沒跟人亂牽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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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融站原地好一會,整個人驚得說不出話,像被什麽巨大的獎勵擊中了一樣,心裏高興得要冒泡泡。
最後裝作很兇地說了句,“那你就保持下去,什麽時候沒保持好,我就再不理你了。”
阮笙歌将他一把抱進懷裏,沖他的耳朵吹氣,最後目光凝在他的耳釘上,始終沒換過的,丘比特之心。
阮笙歌威脅地說:“你也是,要是被我發現有人敢碰你,我就剁了他的手,再把他閹了。”
之前喂吃的,就算了,以後再有這種事,讓他發現,尤融和那男的,都死定了。
寒假在家,尤融經常收到趙雲聞發來的微信。
期末考之前,趙雲聞向尤融請教自己不擅長的那門學科,尤融很認真給他輔導了一段時間。
這次期末考,趙雲聞雖然還是第二,但跟尤融的差距小了一些。
微信裏,他說很感激尤融,想請他吃飯,聚聚。尤融推脫了。
後來趙雲聞說,自己現在就在電視臺,在監視器後面看晚間新聞的現場直播。
他還拍了張照片,發給尤融。
尤融對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思緒紛飛,有一種很激昂的情緒,停不下來似的。
趙雲聞說,你要不要過來?我帶你進來,帶你現場看。
尤融掙紮了很久,最後拒絕了。
就像上次,最後他還是沒參與那個搖滾大賽的采訪,也沒跟趙雲聞一起做新聞。
趙雲聞上電視了,那時候,他跟他爸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他沒有說,這是我的同學,還跟我住一個宿舍。
感覺沒意思,別人是別人,他是他。
別人有捷徑走,可以在更早的時候,體驗他夢想的世界。但那些機會,不是他的。連那樣的世面,他也不想見,感覺像是偷來的。
連着拒絕了趙雲聞好多次,尤融在店裏總也不太自在。感覺這一年半,他還是沒有成長,還是不會處人際關系。
他好久沒見過阮笙歌樂隊裏那幾人了,感覺他們似乎都很忙。
搖滾大賽,後來的第一名确實是康沐霖。幾輪的淘汰賽,他表現一路很穩,倒也說不好是不是內定。從尤融的角度看,多少也算實至名歸。
他跟阮笙歌出來聚的時候,主動提起過這件事,阮笙歌只是笑笑,沒發表任何評價。
尤融問,章野他們還好嗎?要不要一起出來聚一次?
阮笙歌說,挺好,都忙着。他們幾個都想在這邊買房定下來,樂隊以外,也做着其他能掙錢的工作。尤融就沒再多問。
尤融感覺,他跟阮笙歌的關系,進入了一種新的、很穩定的模式。
除了打打鬧鬧時,有一些親昵的肢體接觸外,他們看起來确實像真正的好朋友了。比朋友還交心一點,應該說是知己,就那種感覺。
尤融感到安心,只有現在這樣的關系,他有把握維系一輩子。其他的關系,總讓他有害怕的感覺,太瘋狂、太不穩定。
年三十這天,餐館歇業後,尤姜豐居然找了瓶白酒出來,又開始喝酒。
尤融站旁邊,臉色不大好看,心裏更是煩躁、壓抑到了極點。
握着拳頭,他在尤姜豐桌子邊走來走去,感覺很久沒有過的那種,恨世界、恨自己、想全部毀滅的心境又回來了。
他甚至很想把鐵棍子拿來,現在遞給他爸,然後歇斯底裏沖他吼:“喝吧,打吧,也別等喝醉了,現在就開始打。”
這念頭越來越強烈,尤融腦子裏的轟鳴聲,嘈雜得快炸了,有一個聲音仿佛在召喚他:想發洩就發洩,沒必要忍着。
尤融走到廚房的角落,從地上拿起鐵棍子,握在手裏,臉上神情有一種不正常的、癫狂而絕望的憤怒。
就在腳步邁出去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像猛地将尤融從先前瘋狂混亂的世界拉回來一樣。尤融放下棍子,無力地蹲在地上,看着手機,是阮笙歌發來的微信。
「新年快樂。今年沒有煙花了,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幾點方便?」
尤融心裏亂糟糟,實在沒有出門的心情。
帶着一點愧疚,他回了一句:「今天太累,我已經躺下了,準備睡了,晚安。」
阮笙歌秒回:「那下次帶你去,晚安,好夢。」
整個晚上,尤融坐在餐廳角落,僵硬地、恍惚地看着尤姜豐喝酒的背影。心裏一直在想,等會醉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是打,還是不會打自己呢?
自從上次他從醫院骨科出來,他爸戒酒了好長時間。
整個人清醒了,積極了,不僅會跟廚師開幾句玩笑,面對他的時候,脾氣也整個都好了。
還跟他說,自己買了一些書看,準備認真對待餐館的經營,争取把它做成品牌連鎖店,賺大錢,帶他過好日子。
尤融不在乎錢不錢的,但那一瞬間,他眼淚都快飙出來了,他珍惜這個狀态,珍惜他爸振作起來的樣子。
仿佛中間那麽多年,只是一場噩夢,他爸還是他記憶裏那個、六歲以前看到的好爸爸。
一個優秀到讓他崇拜的、愛笑懂很多知識的、願意花很多時間教他、陪他,帶他走街串巷增長見識的好爸爸。
本來一切都好了,他還有兩年半就能畢業了,說不定那時夢想也順利實現了。
他光耀門楣,在親戚和爺爺那裏,為他和他爸争回當年那口氣。
從此,他們父子倆再不會被人看低了,也沒人敢在他爸面前陰陽怪氣了。
就是這一份信念,讓他生生割舍掉了對阮笙歌的愛情。
那些愛情曾經燒在他心裏,讓他這一年多抄寫了多少佛經,上百萬字都有了。他的心就像經歷過一場煉獄,剝皮抽筋,剔骨重生。
然後,跟阮笙歌只做朋友。
他很努力地生活,期末仍是第一,他真的想不通,他爸再次喝酒的理由。
就像他從來也弄不懂這個世界一樣。
這夜,尤融一直看着,等着,像迷途的人尋找一個方向。
最後,尤姜豐往地上砸爛了酒瓶子,雙眼渾濁到近乎睜不開。尤融深吸一口氣,在心裏說:好了,就是這個時候了。
昏暗的壁燈将店裏兩人都照得面目模糊。
尤融在角落,輕輕笑了。
他準備看看這荒誕的命運,還能給他什麽樣的驚喜。
心裏叫嚣的聲音越來越大:來吧,打吧,快一點,把我打醒吧,或者打死算了,我早就活夠了,撐不下去了……
尤姜豐強撐着身子站起來,緩緩回頭,似乎這才發現,尤融整晚在店裏陪他。
尤姜豐口齒不清地說:“小融,你過來,扶爸一下,爸想回房睡覺。”
一瞬間,情緒破閘,尤融眼淚流了下來,哽咽着說了句,“好。”
夜深了。
小院裏寂靜到讓人有一絲迷惘。
尤融思索一晚上的問題,就這樣得到了答案。一個并不糟糕的答案,卻仍沉重得叫人透不過氣。
趙雲聞給他打電話,說有辦法帶他上荊州電視臺的頂樓,那裏觀光視野極佳,他們可以在頂樓跨年,迎接新的一年。
如果是之前,尤融一定會拒絕,但這時這刻,他真的很想靠近他夢想的地方,去汲取一些力量。
尤融答應了,趙雲聞讓司機開車,載着他來到尤融家附近的街邊,等尤融。
尤融走過來時,心裏帶着濃濃的疲憊,和一絲渺茫的期待。
趙雲聞極熱情,一見面就遞給尤融一大束花,搭配得很好的一束花,尤融怔怔看着,卻只是想:可惜不是紅色的玫瑰。
只有玫瑰,才适合烈焰。
尤融搖頭,拒絕了那束花,趙雲聞将花放在後座上。
尤融不想跟他并排坐後座,拉開了副駕駛的門。趙雲聞摸摸鼻子,有點尴尬地問:“你吃飯了嗎?吃得飽不?要不要我先帶你去吃飯?”
尤融感覺不出自己餓不餓,只覺心裏很空,搖搖頭說:“不了,直接去頂樓吧。”
這一晚,尤融第一次走到荊州電視臺的大樓前。
氣派的整棟大樓,擎在這城市最中心的位置,像一座遙不可及的燈塔。尤融感受到了震撼,每個細胞都被這震撼激勵得,瞬間活過來的感覺。
到達頂樓後,尤融站在扶手前,俯視整個城市。
那一眼,萬家燈火,川流不息,無數璀璨的燈光交映在視野裏,尤融仿佛站到了雲巅。心裏有無數澎湃的東西,他甚至湧起一種為芸芸衆生擔負使命的信仰感。
不只是光耀門楣,還有真真正正的社會責任。
這個寒冷的冬日夜晚,蕭條迷茫的大年夜,尤融從未想過,他最後竟是在荊州電視臺的頂樓上度過的。
跟趙雲聞并肩,站在扶手邊,仰頭看星星,對着月亮聊了一夜的信仰與文學。
天還沒亮的時候,尤融終于感覺到餓了,太後知後覺,以至于忽然間就有種頭暈眼花、四肢打顫的虛脫感。
他勉強維持平衡,跟趙雲聞說感謝帶他來這裏,他得回家吃飯和補覺了。
趙雲聞見尤融臉色發白,走路打顫,擔心地說就在這邊吃吧,吃完等體力恢複了再回家。
尤融也感覺自己這樣子很難坐得住出租車。他跟趙雲聞下樓,去到附近一處看着很有生活氣息的巷子。
兩人站到一家賣油條包子的檔口前。
趙雲聞急急地說:“老板,快給我們來兩個包子,要肉的。”說完看着尤融,很擔心他,“你有點虛弱呢,早知道昨晚我就不該聽你的,得帶你先吃飯的。”
包子上來了,趙雲聞趕忙往尤融嘴邊喂,一邊跟老板說:“給來碗熱豆漿,甜的,不要太燙。就放裏面桌上,我倆進去吃。”
尤融問:“你不吃嗎?”
趙雲聞用極溫柔極讨好的語氣,看向尤融的眼神一往情深,“不把你喂飽,我哪有心情吃飯?”
尤融愣愣地就着他手咬了口包子,總感覺熬夜後的腦子,好像有一點恍惚。
這樣想着,眼前一花,身子就趔趄一下,往後栽去。趙雲聞一下子伸手,想扶他的腰,想将他帶起來。
嘴裏還自責地說着:“早知道你這麽體弱,昨晚真不該那麽瘋,折騰你一夜。”
下一秒,一只手快速将尤融拽過去,像鐵鉗一樣,焊在尤融腰上。同一時間,狠狠一腳踹在趙雲聞肚子上,人瞬間就飛了,跌落在有點遠的空地上。
尤融驚叫着擡頭,就看到阮笙歌那染上殺意的眼睛,正兇狠地看着他,眼底有一叢火。
一襲黑衣,裹不住滿身戾氣。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危險的信號。
“我有沒有說過,要被我發現有人敢碰你,我就廢了他?”
“昨天,你跟他待了一整夜?”
“他親口說的,折騰你一夜。”
阮笙歌的表情,像地獄裏的惡鬼。尤融被他緊緊箍着,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整個人搖搖欲墜。最後,在恍惚、驚悸中,他意識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