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昔年笙歌36
昔年笙歌36
尤融聽到手機裏傳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這是他認識阮笙歌以來,第一次打不通他的電話。
尤融難受得想哭,那種熟悉的、被依賴的人抛棄的感覺,比小時候那次,更強烈。
小時候,他沒有做錯,不需要怪自己。這一次,他錯了,他傷了阮笙歌的心,是他将阮笙歌推離自己的世界。
DV裏他說的每句話,都不是真的。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和阮笙歌說話了,他什麽也不記得。
記憶裏最後的畫面,不過是屏幕上,道林·格雷的朋友提醒他提防宴會的主人,“他說什麽都別理會。”
尤融第一次明白禍從口出的滋味。
他不是個話多的人,謹言慎行是他的天賦。
酒是如此害人的東西,竟讓他喪失理智,說出那些絕情刻薄的話,狠狠傷害了阮笙歌。
整整一天,尤融不停地撥電話,可阮笙歌始終關機。
尤融開始後悔,他沒有加過樂隊其他人的聯系方式。
他一直活在阮笙歌世界的最中心,所以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世界猝不及防向他封閉的時候,他該從哪個方向,叩響阮笙歌的心門,回到他身邊。
晚上的時候,電話還是打不通,尤融坐在窗前,眼眶痛得再也壓不住濕意,溫熱的淚落了下來,心像被揪住了。
最後,他去到阮笙歌房間,睡在他的床上。
不知道阮笙歌是以怎樣的心情,将醉酒的他、傷人的他抱到自己的床上睡覺。
只要一想,尤融的悔恨就像針紮一樣,他恨不能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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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
一月,兩月…
阮笙歌始終關機,始終沒有回家。
尤融等得絕望了。
他生日那天,阮笙歌依然關機,連條微信都沒發,像真的已經把他忘了。
尤融看着空落落的家,從骨子裏生出悲戚來。這個晚上,他失眠了整夜。
期末考結束,成績下來,尤融仍是第一,仍是特等獎學金。
銀行卡的餘額越來越多,他漸漸對數字沒了概念。只想到最初,讓他充滿動力、每天刻苦學習的目标,只是從阮笙歌那獲得一份尊重。
後來,他得到了比尊重更珍貴的東西,卻親手毀掉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即便考第一,阮笙歌依然沒有音訊,父親也依然晚晚喝酒。
一切都是毫無希望的樣子。
尤融甚至不知道,這個暑假該待在哪。
阮笙歌并沒有離開荊州。
那個晚上,他給尤融留下那條告別的訊息,就着夜色,騎車飙馳在街道上,不知該何去何從。最後,像失魂落魄的傻子,敲響了章野租住處的門。
連着幾個月,他既沒去學校,也沒再去酒吧。他只去一個地方,踏着夜色去,迎着晨曦回。
一家新開的俱樂部,地下會所形式,每個人都像籠中困獸,彼此痛擊、瘋狂厮殺,不死不休。
賺的錢源源不斷,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痛的感覺再清晰,也不過是他熟悉的東西。
無所謂。
反正沒人心疼,沒人在意。
不過是爛命一條,從很早的幼年,到現在,原來從沒改變過。
阮笙歌站在浴室鏡子前,往自己臉上上藥。章野走過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看着他連聲嘆氣。
“這張臉,你要實在不想要,就送給我好嗎?”
“這樣糟蹋自己,何必呢?”
阮笙歌沒說話,臉色陰沉,下颌角一片瘀青。這會,他正往肩膀一處裂口傷那灑藥粉,綁紗布。
章野幫他打好結,剪斷紗布,猶猶豫豫地說:
“你能別為了一份愛情,活得這麽不要命不?你要把自己折騰死了,樂隊是不是要解散了?你當初怎麽說的,帶我們來荊州闖蕩,說一定讓兄弟幾個在荊州立足,出人頭地,再把家人接來過好日子。你能有點責任心不?”
阮笙歌終于開口了,臉色還是那麽陰着,“我沒忘,我有數。”
他将醫藥箱放回櫃子,起身往外走,客廳有個沙包,他買的。
見這人還要發瘋,章野急急地說:“你哪有數了?心裏還有音樂不?”
阮笙歌回身看他,手上綁紗布的動作沒停,“最近寫的歌只多不少吧?”
章野攔着他,不讓他打沙包,将人往沙發上帶,好聲好氣地勸。
“最近靈感是噴湧,但你歌詞也太虐了。這樣的歌在酒吧裏唱,只會讓客人喝多、出事。別到時候出人命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阮笙歌最終坐下來,解開了紗布,靠在靠墊上,像沒了一絲力氣。
“知道了,你給我點時間。”
尤融再待不住了,甚至感覺,是因為自己賴在這不走,阮笙歌才沒法回家的。
這是阮笙歌的家,不是他的。
尤融給阮笙歌發了條微信:
「我今天搬回家,這房子還給你,別在外頭漂着,回來吧。」
等了五個小時,夜色深了,沒有任何回複。
末班車已經沒有了,行李也早收好,尤融只是拖着,等着,終究舍不得走。
這房子來來去去,像冷眼看一個笑話。
看他猶猶豫豫,反複無常,看他演着自私小醜的戲碼。
躺在沙發上看星星,眼皮終于困頓了,過了今天,還有沒有機會回來這裏?尤融感覺希望不大了。
最後一次,鼓起勇氣,他撥出阮笙歌的電話。
“嘟…嘟…”
聽筒裏機械的聲音,像重錘擊落在尤融心上,振聾發聩一樣。
尤融一下子站起來,握着手機走到陽臺上,一路心跳聲如鼓,敲得胸口陣痛。
在最後一秒,尤融沮喪到要死心的時候,阮笙歌接了電話。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短短兩個字:“有事?”
尤融本想問,微信你看了嗎?
又想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最後話說出口,卻是一句憋了好幾個月的,哽咽的哭喊:“那些都不是真的,你為什麽要信一個醉鬼的話?”
等了很久,那邊的人始終沒回答。
尤融崩潰了,哭着大聲說:“我現在是清醒的,我現在告訴你,我一直喜歡你,一直沒有放下過,你能信我一次嗎?”
聽筒裏傳來一聲冷笑,而後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陰冷,遙遠。
“你猜,我是更信你後悔了的狡辯。還是更信你醉酒醉到毫不設防,不小心說出的真話?”
尤融心猛地一沉,握手機的手劇烈發抖。
夏天,卻滲進骨縫的冷。
阮笙歌忽然笑了,笑得比從前捉弄他時更邪魅。
“毫不設防…所以你知道我在房間裏,對你做了什麽嗎?”
尤融的理智已經徹底沒了,自尊也丢了。
“我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怪你。我只要…阮笙歌我求求你,你回來吧!”
對面的笑意猛地收斂,只留下一句冷硬的聲音。
“憑什麽?”
不給尤融回答的機會,電話被挂了。
尤融的心一下子空了,眼前只剩模糊一片。
手指顫抖,急急将電話撥過去,再次接通。
尤融搶着說:“不要挂電話,我就只說一句,最後一句。”
阮笙歌不耐地答,就一個字,“說。”
尤融周身都在發抖,連聲音都像用盡了力氣。
“我的日記裏,有我這兩年全部的心情,都記着在。只要你肯回來,我什麽都給你看,你看了就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
聽筒再次寂了,尤融耐心等着,無論等多久,只要電話不被挂斷,就是他最後的希望。
電話那頭的聲音開始浮現怒火,這怒火越燒越烈。
“你手機裏确實有你跟廚師的通話記錄,也有你後來的微信詢問。”
“全都是真的,全都對得上。”
“我知道你喜歡自欺欺人,但你別想再欺騙我、玩弄我。”
“真心不是給人這樣踐踏的,我也有底線。”
“還有,我最後跟你說一次,你對我家的事不了解,為什麽要用那種詞彙形容我…忤逆不孝?”
“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知道真相,你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就是我說的,不信你試試看吧。”
“你說過那麽多次你恨我,但我想跟你說,我對你的恨,也已經刻在了心上。”
“你說我可憐?你他媽才需要人可憐!”
尤融深吸一口氣,說話的速度像跟命運賽跑一樣,“不要挂電話,我求你了。你要罵我,你就回來,當面罵我,我都受着。”
“那本日記你要是不看,我…我就把你房子燒了,把你的樂器全燒光。”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呼吸,阮笙歌咬着牙說:
“等着,我現在就回去,看我弄不死你!”
電話挂斷了,尤融好長時間回不過神來,最後意識回籠,他才雀躍地想起,阮笙歌說現在回來,阮笙歌要收拾他。
尤融快步走到廚房,給自己煮了碗番茄牛肉面,端到餐桌上大口吃起來。
要是阮笙歌待會要揍他一頓才能消氣,起碼得先儲存體力。
面煮了老大一碗,尤融心裏沸騰着,越吃越餓,越吃越快樂。
最後一大口牛肉,他準備慢慢品嘗,一條絲一條絲地吃。還沒能吃完,大門轟地一下,阮笙歌一身殺氣地進屋了。
目光鎖定他,又看了眼他面前的碗。
尤融整個人僵住了,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嘴裏還叼着一根牛肉絲。
阮笙歌一腳踢開鞋子,将門狠狠帶上,喀嚓一聲反鎖。
走到沙發那個陽臺,一把關上窗簾。
又一步一步往尤融這邊走,不緊不慢,腳步聲聽着像要給人上刑。
尤融站起來,吸溜下那口牛肉絲,激動又強行平靜地問:“你餓不?我給你煮面?”
阮笙歌沖他危險地一笑,眼裏殺氣騰騰。
走到北陽臺,他重複一樣地動作,将窗簾拉了起來。
整個屋裏,只有沙發頂上尤融調好的暗夜氛圍燈,一片幽暗,鬼魅森森。
尤融往後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問:“你吃醬肉的,還是西紅柿雞蛋的?”
阮笙歌沒回答,也沒再露出一絲笑意,用疏離和審判的神态,望向他的目光極深。一邊緩緩向尤融靠近,一邊抽出了腰上的銀鏈子。
“幹什麽?”尤融微微發着抖,“你想抽我?”
“是綁你。”
阮笙歌用力抽過他的手,一圈一圈,将銀鏈子死死束在尤融手腕上。兩只手腕被縛在一起,比手铐還緊,沒有一絲間隙。
阮笙歌用好看的手指把玩着鏈子拖出來的一小截,将尤融一步一步往沙發帶去。
尤融被迫跟在他後面走,由他掌控全部的節奏。
終于,到了沙發前,尤融剛想往下坐,就見阮笙歌勾了個笑,緩緩從牛仔褲上,抽出了腰間的皮帶。
“別!”尤融急了,“別打我的臉…身上、身上你看着抽,你消氣就好。”
阮笙歌蹲下來,好看的輪廓更顯幽深,像裹着一層迷霧。
他笑,“誰說我要抽你?”
他用皮帶将尤融的一雙腳踝也縛住,将人推坐到沙發上,而後站到尤融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對付你這種人,我有的是法子,用不到一絲力氣。”
尤融連連點頭,“你說的都對。日記本就在我書桌上,你現在拿出來看吧。”
阮笙歌皺眉,煩躁地拿出來厚厚的本子,在手裏摩挲。
沉默良久,他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真假假會把人逼瘋?”
他俯身湊近尤融耳邊,噴着盛怒的呼吸。
“我已經被你逼瘋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