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昔年笙歌39
昔年笙歌39
暑假最後一天,晚上,他倆吃得都不多,營造出一種很克制、很肅靜的氛圍。
尤融拿出兩個造型複古的燭臺,裏面插着蠟燭。蠟燭是雕花蠟燭,雕什麽花,點燃時就發出那種花的香味。這是尤融近期收集的藝術品之一。
他跟阮笙歌說,夏天你是海棠花,春天你是桃花,秋天芙蓉花,冬天你是大雪下的紅梅。
當時阮笙歌挺震撼的,好半天說了句,“你這季節不對吧?”
尤融站在陽臺上,像一株傲然挺立的白楊樹。
尤融說:“你關注點錯了,我剛剛的比喻,其實只想說,你是我的四季,是我心裏那片花海。”
阮笙歌也站直了,不像平時自由潇灑,而是難得嚴肅地說話。
“你好像給了我靈感。”
那天晚上,阮笙歌趴在桌邊寫歌,時不時對着吉他撥兩把,嘴裏輕輕哼唱。
尤融站他後面安靜地看。
阮笙歌寫的歌叫《枕邊玫瑰》,歌詞背後是一個他想出來的童話故事。
阮笙歌靈感爆發的時候,寫歌是一蹴而就的,寫完很流暢,詞寫好,曲子也就應運而生了。
尤融說:“你能不能給我講講這首歌詞背後的故事?”
阮笙歌看着歌詞,視線最後飄到窗外的天幕上,聲音都透着意境悠遠的味道。
“我可以唱一遍給你聽,故事需要你自己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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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融跟他一塊看天,天漆黑一片,但繁星點點。
很美,是夏季的夢幻感。
阮笙歌拿出話筒,将話筒固定好位置。轉身抱着吉他,往桌上潇灑地一坐,長腿朝一側曲着,逆着月光,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
唱他剛寫的新歌。
尤融往後退,一瞬不移地看他。
直退到腿抵着床沿了,才停下。
屋裏的燈關了,窗外的月卻明着,漫天繁星在阮笙歌背後灑落,帶起了一片銀河。
阮笙歌逆光彈唱,那麽認真、那麽溫柔,那麽像一個天神,藏不住一身耀眼。
尤融遠遠看着他,恍惚中像在品一個瑰麗的夢,夢裏繁花盛開,片片花瓣漫天飛舞,飄成了一場玫瑰花海。
尤融閉上眼睛,虔誠地呼吸。
分不清萦繞在鼻息間的,究竟是阮笙歌鎖骨那裏的芙蕖香氣,還是他夢裏的玫瑰花雨。
這是燭臺買回來那天,尤融浸染了整天的思緒。
從白天燒到了深夜。
思緒回籠,尤融手上動作認真,将兩個燭臺點燃燭火,熄滅了屋裏的燈。
阮笙歌靜靜看着他,眸光是慣見的幽深。
“你有想跟我說的話?”
阮笙歌喉結跳動,有一絲灼熱,也有一絲惶恐。
尤融輕輕地搖頭,淺笑,看他,“我有想跟你一起讀的詩。”
這個晚上,臨開學的氣候依然燥熱的晚上,他們手中兩盞靜靜依偎的燭光,讓空氣生出了一種皎潔的意境,是帶着禪意的涼。
尤融拿出珍藏多年的書,奧古斯丁的《忏悔錄》,用一種虔誠和寂靜的聲音,向阮笙歌說:
“我讀給你聽。”
阮笙歌拉着他的手,從喉間溢出想伴随的熱切。
“好。”
尤融讀了很久很久,聲音幽寂、平緩,像流淌在教堂裏的禱告。
從“贊美主的意志”讀到“回憶與忏悔”,中間一度浮沉,到最後,像一個誓約、一句終點,他虔誠地讀完了全書共十二卷。
蠟燭換了好幾次,最後一組的香氣尤為濃烈。
尤融放下書,阮笙歌便拉過他的手,手指像蛇一樣往尤融指縫裏鑽,靈巧、灼熱…纏上了,就長長久久交錯,膩在一起。
沙發後的雪白牆面上,映着兩個人前後相擁的影子,燭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兩道影子就仿佛在跟着顫動。
阮笙歌從後面抱着尤融,那腰身纖細,因為怕癢而微微發抖。
阮笙歌開口,聲音低低地,像帶着蠱惑,“想象我有一雙翅膀,巨大的羽翼,黑色翅膀。”
“現在,翅膀展開着,洶湧地撲扇,想在人間掀起一場飓風。”
尤融輕輕應着,“嗯。”
阮笙歌俯身,更向前傾,嗅着尤融脖子上清幽的香氣,那香氣像古堡外的雨林,淋過爆裂的雨,最後掩在濃霧裏,氣味便時而濃郁,時而清新。
尤融望着牆上的影子,視線朦胧,依稀生出了幻覺。
他看見了阮笙歌身後,怒放的巨大的黑色翅膀,那麽威風,那麽熱烈。像地獄的神,帶着蠱惑蒼生的力量。
“你的翅膀很美,很誘人。”尤融輕輕呼吸,感受香味萦繞在鼻尖,有阮笙歌的,也有蠟燭的,“可我在哪裏?”
阮笙歌湊近,在尤融耳邊循循誘惑。
“我有兩只利爪,能撼動叢林中成千上萬的猛獸。一念間,毀天滅地。又一念,疾風驟雨。”阮笙歌笑,笑聲像從喉間溢出的,低沉,撩人,“你是喜歡,還是害怕?”
尤融心間像灑落一把銀色月光,最後盈盈閃閃無數星點。
“即便害怕…也喜歡。”
尤融怔怔看着纏在一起的兩個影子。
“阮笙歌,告訴我,我是什麽?”
阮笙歌再度迫近,将尤融的身子牢牢禁锢在掌心裏。
“你是我在叢林發現的,奄奄一息的小狐貍。孤獨地流落在外。你瑟縮着,躲在樹後面,你的眼前是一群環伺的猛獸,你周身顫抖,從骨子裏感到懼怕,仿佛下一刻,生命的火光就熄滅了…它們會撲上來撕咬你,将你連皮肉帶骨頭,啃食得一絲不剩。”
尤融聲音顫抖,猶如抵達了絕望的深淵。
“是你救了我?”
阮笙歌拿下巴蹭他的臉。
“我在空中憤怒地翺翔,像一支利箭,想将整個叢林擊穿。”他加大箍着尤融腰的力道,危險而迷戀地說,“然後…我就看見了你,那一秒,你發紅的眼睛、顫抖的身體,像解藥一樣使我着迷。”
“最後,我擊殺了整個叢林的猛獸,将你落難的地方,變成了一片荒蕪。”
“你無處可去…”
“我無處可去…”尤融喃喃重複着,眼神恍惚,像靈魂失了焦,“那我該怎麽辦?”
阮笙歌動了動箍在尤融腰上的手。
“所以,最後你來到了我的世界。”他晃了下肩膀,“看見了麽,我張着翅膀,又飛回了原來那片天空,但你猜猜——”
“什麽?”尤融困惑地問,像迷途的祈求。
“我現在是用爪子困着你,”阮笙歌銜住尤融戴了耳釘的耳垂,灼熱、濡濕的觸感,在尤融心裏燒出了一道氣音,“還是用嘴巴銜着你?”
尤融猛地瑟縮起來,在那一刻和脆弱的小狐貍融為一體。
“阮笙歌,我想躲…”他喊出來,聲音卻細若游絲,“但你一定要抓緊我。”
“我會的,”阮笙歌低沉地訴說,像說一個永生不變的承諾,“我的小狐貍…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
角落裏,架子上的DV始終靜靜錄着。
這是他倆自确定關系以來,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将生活中每一個場景,相處的每一個珍貴畫面,分分秒秒記錄下來。
就像今晚,燭火掩映下,尤融跟阮笙歌一起,做了一場童話般的夢。
尤融的承諾,在他朗讀的虔誠詩歌裏。
阮笙歌的誓言,在他營造的膽戰心驚卻溫情可依的童話故事裏。
人生如夢,只盼這夢不會醒。
報到這天的早上,尤融站陽臺上感慨,兩年一晃就過去了,大學生涯只剩一半了。
最初是迷茫,最後是留戀。
餐廳方向飄來香味,尤融背靠陽臺扶手,閉起眼睛,嘗試用嗅覺,探索阮笙歌的心。
嗯,檸檬水的香味,酸酸甜甜。
魚片粥,很鮮美。尤融揚唇,阮笙歌一定給自己這碗裝了超多的魚片。阮笙歌說過,像他這種努力程度的學習,過于燒腦子,得經常吃魚補身體。
下一個是什麽?
尤融用力嗅着,午餐肉,不,是培根,還有泛着濃濃香味的煎蛋的味道。
尤融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往屋裏走。
廚房裏,阮笙歌正在清洗餐具。
一邊洗鍋,一邊唱歌。尤融斜倚門框聽着,那歌詞放肆得不像話,又是酒吧裏搞事情的歌。
尤融清了清嗓子,故意皺着眉頭,存在感很強地往廚房走。阮笙歌循着腳步聲回頭看他,唇角噙着一絲壞笑,跟他唱的歌融為一體了。
尤融嚴肅地說話,言辭犀利。
“你現在的歌詞,越來越變态了。已經不是冒犯的程度,簡直是侵害。”
阮笙歌湊近他,笑得更加放肆。
“寶貝,你會不會腦補太多了?”
尤融抱着手臂,跟他拉開距離。
“還需要腦補嗎?你呈現得那麽直白。”
阮笙歌洗好手,浪蕩不羁地甩了把手上的水珠。回身經過時,捏了捏尤融的臉,手指留戀地從他唇上撫過,最後挑眉道:
“我意思是,侵害這個詞,腦補過度了,我那明明是想——蹂躏。但我敢保證,遲早讓你心甘情願。”
阮笙歌站餐桌邊,一身野獸覺醒的霸道氣息,眼神兇狠盯着尤融,唇邊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尤融走過來,一身反骨也被激起。
“做夢吧,你個流氓。”
尤融這會也是殺氣騰騰。
阮笙歌忽然俯身向他湊近,尤融一下子寒毛直豎,腦中警鈴聲大起,氣勢稍微弱了一點,下意識就往後躲。
“嗯?”阮笙歌笑。“老公很喜歡你剛那個眼神,敢不敢再做給我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