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昔年笙歌57
昔年笙歌57
南郊,一座濃林密布的大山,山頂高聳入雲巅。
山腳被挖掘過,開辟出一個巨大的洞府,鐵籠子造型設計的門,門上石壁刻了四個血紅的大字:
「野獸叢林」。
這是尤融每晚準時光顧的地方,地獄,他的黑色世界,他心中的寶塔。
踏步進去,入目一片漆黑,只四周石壁上,間隙有石上磷光,反射出些許微弱的光亮。
這就是野獸世界,不需要光明,只在黑暗中厮殺。
尤融現在只穿黑色,皮衣、鉚釘、腰鏈、哥特。
他的機車和頭盔也是黑色的,銀色只做一點裝飾。
尤融騎車,跟當年的阮笙歌一樣,風馳電掣。在黑夜中像一道閃電,飛馳在城市的街道上,車輪碾軋路面,濺出一路火光。
只一點不同,阮笙歌潇灑,尤融藏不住一身戾氣。
滿場野獸的嚎叫,興奮的聲浪沖進耳膜,血性霎時間頂向天靈蓋,所有細胞都醒了,饑餓地張着獠牙,渴望血液的澆灌。
這洞裏的氣味,像極了高中化學課本上描述的某種有毒物質,烈性炸. 藥,間或還浮起氫. 化物的味道。
尤融迷戀這味道,像迷戀酒一樣。
能讓壯漢抽搐着死于五秒,只需要零點幾毫克,這就是氫. 化物。
尤融走向休息室,今晚他只打一場,一擊即中,将對手碾死在籠中,噴不到太多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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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裏,珈蓮如這段時間一樣,準點過來,來了就坐在墨綠真皮沙發上喝酒。
伏特加,不經稀釋的高濃度烈酒,這是珈蓮的藥。
“親愛的,”珈蓮晃着酒杯,學阮笙歌的樣子,用舌尖舔酒,“你現在越來越性感了,A爆了,一身的侵略性,讓人看了遐想連篇、睡不着覺呢。”
珈蓮做了個渾身過電一樣,顫抖的動作。
尤融往手指上抹白色粉末,一圈一圈纏緊紗布。
這邊格鬥不戴拳套,只綁紗布,有些毒辣又卑鄙的家夥,會在紗布裏頭藏釘子、細針。
尤融手上只有紗布,甚至是薄薄幾層。
他病态地迷戀那種、拳頭擊打在繃到極致的肌肉上,發出的鈍而悶重的聲音。那聲音的盡頭,只有骨骼斷裂的脆響。
每一個對手,最後都是猙獰、慘烈地攤在地上,像一堆爛肉。
那一刻,尤融覺得,自己像極了地獄裏鎖魂的鬼。
看不到阮笙歌的影子。
珈蓮還在訴說,用一種迷醉的眸光看他。
最初,尤融對珈蓮的挑釁,只回以戾氣和殺意,隐忍過,很難壓制。
他将珈蓮狠揍,不止一次。
每揍一次,珈蓮對他的迷戀,就多滋生一點。
現在已經病入膏肓。
尤融對他,已經沒有情緒波瀾,也不會再動手。
珈蓮教他看曲譜,學節奏,真正了解音樂。
珈蓮幫他找到了「笙歌和樂」的兄弟,只除了江淩青。她出國了,要去感受無界限的自由。
「笙歌和樂」,現在被尤融接管,換了風格,唱哥特。
尤融在音樂上,有着一種僅次于阮笙歌的靈氣,珈蓮說這也是天賦。
阮笙歌的天賦,融在血管。
尤融的天賦,燒在靈魂。
寫歌的時候,尤融會喝酒,讓自己醉到極致,瘋到極致……那時,他整個人都活在哥特的世界。
神秘、絕望、壓抑、狂熱,憤世嫉俗,陰郁毀滅。
仰着脖子,尤融用力呼吸,讓一雙凹陷的眼睛,絕望又炙熱地看這世界。
那個時候,他脖頸甚至顯現青色的血管,一根根交錯,藤蔓花枝一樣,那些血管很細,一觸即碎。
像他日漸裂開,縫隙纏繞的靈魂。
珈蓮就趴在地上,用力嗅酒瓶口那些殘留的氣息。
仰頭看尤融,像看心中的神。
曾經多愛阮笙歌,現在就多迷戀尤融。時時刻刻想為他獻祭,卻只能安分地當一個囚徒。
樂隊現在叫「冰雪初融」。在珈蓮眼裏,尤融是掌管懲戒的神,冷冽、禁欲,不容侵犯。
珈蓮心甘情願加入樂隊,成了鍵盤手。
他們不駐唱,随緣接商演,只做純粹的音樂,等候一場飓風,最後燒向世界。
格鬥開始了。
籠子從洞頂下落,地動山搖一般,轟一聲墜地,火星飛濺,直矗立在地面。
籠子沒有門,只頂端有個不大的開口。
負責人一聲哨響,尖銳的號角霎時開啓厮殺的序幕。
即将搏鬥的兩人,以野獸的速度,從籠子兩側攀爬,争搶優先入場的機會。
全場野獸虎視眈眈,矍铄的眼睛緊盯着籠中、已經開始的血腥搏殺。
連續一陣擊打的悶響,速度快如閃電。
體形壯碩的那個,只能看見大口噴濺的血液,青紫受創的皮膚,痛苦猙獰的表情。
另一人雪白,瘦削,肌肉緊實,勻稱分布在修長的骨架上,有一種薄而美的藝術感。
但身上的殺氣,是那具矜貴易碎的身體從來壓制不住的東西。
極致的割裂感,将尤融從肉身到靈魂,分成兩個人。
籠子裏。
一人鮮血還在噴濺,另一人的拳頭如沸騰的閃電,淬火的銀鞭,燒開血肉,抽斷骨頭。
無情而殘狠。
籠子外,座位上。
珈蓮旁邊坐了個人,斯文而精明,一個商人,确切地說,是樂隊經紀人。
駱屏園,熠晖兩大股東之一。
“他叫你來的?”
珈蓮意味深長地問,情不自禁地拿手指勾住一縷頭發,勾勾纏纏地把玩。
駱屏園抽出一支煙,深沉地将煙點燃,不吸,只看着煙靜靜燃燒。
“什麽時候參賽?”
駱屏園問。
珈蓮詭異地一笑:“入場券都拿到了,還參什麽賽?”
“那不一樣。”
駱屏園将細細的煙嘴塞進嘴巴,很慢很慢地吸了一口,吐出純白色的煙霧。
珈蓮有一絲困惑地看着,又聽他說。
駱屏園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嵌在籠子裏,用一種極深刻的審視眸光,牢牢鎖着尤融那兇狠、冷血的身影。
“他不該待在這裏,更不能長在這裏。”
駱屏園快速開合金屬打火機的蓋子,一點火星便也忽明忽滅。
“他應該活成更熾熱的樣子,活在世人的眼裏,而不是一群野獸的眼裏。”
珈蓮笑着總結,心裏那麽喜歡,連指尖都顫了。
“他像天使,卻長出了野獸的獠牙。”
駱屏園總算笑了,連笑容都那麽幽深。
“有人早就為他編築了一雙翅膀,金色的翅膀。”
“這雙翅膀,雖然稚嫩,”駱屏園又吸了一口煙,眼中燒出一片星火,“但足夠他在世間翺翔。”
“飛上高空,受人仰望。”
駱屏園起身,如沒來過一樣,腳步匆匆地走了。
珈蓮将目光落回籠子裏,搏鬥已經結束。
受傷的人仍倒地不起,而他心心念念那個人,此刻已經不在籠中。
阮笙歌以前待過的倉庫裏。
除了珈蓮,其他人都在,尤融約的。尤融寫了新歌,想練練。
其他人都等着了,章野最後才到。走進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透着禽獸的氣息。
肖一鳴抽着煙,坐在沙發上,恍惚,寂寞。
“剛從床上起來?”肖一鳴問,“快活不?銷魂不?”
尤融跟他們處久了,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對這些渾話,早沒了感覺。
他只要求一點,這些只能他們四個處的時候這樣,有珈蓮在,絕對不行。
珈蓮那人太瘋,看尤融的眼神太露骨。
尤融雖然沒感覺,但他确定,珈蓮時刻處在一點就燃的狀态裏,不能激他。
周洛為此跟珈蓮狠狠打過幾架,章野和肖一鳴也幫他。但珈蓮瘋起來不要命,最後只有尤融能制服他。
尤融潔癖很嚴重,制服珈蓮還要戴手套,不願意肢體接觸。
尤融的打架功底,是那幾年在家跟阮笙歌打鬧,阮笙歌手把手教的。
阮笙歌的身手,是從小到大,一點點學的。
尤融在阮笙歌教的路數上,又增加了他從小幻想的創新。
章野有次看尤融打架,籠子裏打那種。
那晚回來章野說:“阮笙歌是生猛,你那是真冷血,殘忍的打法,不像人,像獸。”
尤融打完架,心情不差,竟然開玩笑怼他:“是「受」吧?”
章野蒙了好半天,哈哈大笑,說:“世上只有阮笙歌一個大總攻,能攻得下你。”
章野走進倉庫的時候,一眼就看出尤融這是從哪回來。
一身黑色皮衣,鉚釘上全是血。
有一種神經質的滲人。
章野不忘怼回肖一鳴:“哥都玩廢了,你還枯萎着。”
肖一鳴嘴賤:“這裏除了你,誰不是枯萎着。”
尤融本來抱着吉他,靠着沙發扶手,在笑,笑看他們吵鬧。
這會,不知道想起什麽,臉上笑意一點不剩。
章野走過來,心情也挺沉悶。
這心情能傳染,一屋子人都不說話了,都緊緊擰着眉頭。
吞雲吐霧,大口喝酒。
尤融喝得最厲害,周洛遞給他一支煙。尤融咬上煙嘴,從兜裏摸火機。章野翻出黑色羽毛火機,往前一抛,尤融穩穩接着。
羽毛撩了撩,一點火星。
尤融睜着迷醉的眼睛,蹙眉,輕輕吸了一口。脖子上,青色筋絡淺淺交纏,跳躍的喉結泛着粉色。他眼睛閉着,睫毛濃密而迷離。
這表情、這畫面,要不是知道他在抽煙,看到的人很難不多想。
章野猛喝了口酒,粗野地說:
“沒有女人比得上你。”
他繼續喝酒,繼續說:
“男的也不行。你最近越來越誘惑了——”
章野酒喝空了,呼出一口微醺。
“世上能跟你比肩的,只有一個阮笙歌。”
倉庫外面。
一牆之隔,有一個高大的人影,一襲白衣,缥缈得像浮雲聳立在夢裏。
聽了這話,勾唇,漾出一種很妖冶的笑,比從前更加風流、撩人。